索夷族地如今已变了大样,外头暗沼已被探明, 挖了淤泥, 重新填了泥沙, 一大片芦苇杂草被割得干净,按了营扎了寨,又拿竹竿牵了条隔防线, 过线后禁明火,这地方一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说水上沼泽中, 连地底都能烧起来。
姬冶过了粗陋的隔防线, 再行一箭之地,那边才是取石脂之地, 插的竹竿一眼望去似无尽头, 远处还有不少人在那边探寻。
楼淮祀辛酸地抹了一把脸, 他从姬央那要来的这群私兵个个都属狼的,贪得无厌, 自把这帮人拉来这找石脂,天一亮一睁眼,就耸着鼻到处探找, 如今这摊子是越铺越大, 这么大片地,栖州又没多少兵,是真心管不过来。
姬冶又是惊又是喜:“这片地都有石脂?”
楼淮祀点了点头:“地底许还有,有一处有如泉涌, 显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只不知地深几尺。”他现在没人没钱,明面上的石脂他都还未曾动手去采,何况地底的。这般贪兵还在疯插竹竿,东西再好,守不住也白搭,若有丧心病狂之徒点一把火,后果不堪设想。
姬冶在附近转了一圈,也就索夷族地原本取石脂那块地被修整了出来,填了条泥道,搭些木架,也好有个落脚之处,其余的地方却是一塌糊涂,有些地泥沼环绕,一脚下去,整个人都要陷进去。
“你不曾令人开采?”姬冶神色凝重。姬央特地遣他察看石脂之事,他隐隐便知怕是藏量不少,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大片地,石脂之量不可量估。
楼淮祀没好声气:“这是能随意开采的?别看我是个知州,却是个大头的知州,头大身小,能用的人就没几个,拢共带来的几百兵,安插进府衙各处,就去了几十人,就这样,府衙的差役都还跟草台班子似得有;我娘子献了几千石的粮给栖州府,粮库那又抽调了十几好手;我的船留在城外渡头,又留了十几人在那边看护;府外长街还需巡逻护卫,以防匪盗滋事;余下的人都混编进了栖州兵中。”他越说越心酸,“唉,还指望你带些人来,谁知能用的人没见几个,倒把老李给捎上来。”
李太监正兴奋激动地在那泥沼间打转,他要是只红冠公鸡,这时都已经乐得直打鸣了。
楼淮祀掩住双目,老李越老越不讲究了,好歹也是大太监,姬景元在位时,李太监长年累月端着要笑不笑严谨恭敬的脸,无喜无悲,这回却乐得,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外祖父最好干拣了鸡子还要抱走鸡娘之事,这么多石脂,难道都拿去做火器?”
姬冶道:“我只听阿父和祖父的决断。”
“放屁。”楼淮祀骂出口,“舅舅既遣了你,自也要考量你的意见,莫非叫你来,回去就听你回个“多”“少”?”
姬冶正色道:“阿祀,石脂非是一州事,攸关国器。”
楼淮祀道:“可你们也不能连锅端了?”
姬冶道:“石脂收归朝中,阿父定也会对栖州补上赏赐。”
楼淮祀又想骂人了,道:“我拿千金换你聚宝盆可好?”
姬冶笑道:“你与我耍威风又有何用?再说,石脂用于兵事乃是利器,便是攻坚也有奇效,试想若是顺着排污水道灌进城中,一把火进去,火龙攀爬,坚城也成火海。这火除非用沙石去填,等闲不能扑灭,还能污浊水源,可不战而是屈人之兵。”
楼淮祀嘶得一声:“还想效五舅舅赏花佛柳,要做神仙中人,我看你是罗刹恶鬼。”
姬冶笑了笑:“若起战事,拼的就是我生你死,又有何不可为?”
楼淮祀也笑:“你只别在我师叔面前说这些,火烧一城与尽屠没甚分别,他听不得这些。再说,眼下也不曾有烽烟之事,只蛮族时不时骚扰边疆,行的也是守字诀。将石脂尽囤用于兵事,未免有些浪费,再说,也不知这玩意能不能长存,万一存在那一坛变半坛,岂不亏得慌?”
姬冶问道:“你想售卖石脂?”
楼淮祀抬头挺胸:“自是要用之于民,如你这般一心想着藏于兵中当凶器使。”
姬冶面色凝重,道:“若有异族囤之制了火器,反用于我们,那当如何?”
楼淮祀道:“既要买卖,自要管束。不过,石脂几回现世,也多用于照明、火器,可这用途又非不可取代,菜油、脂油、鱼膏都可代之。如今在不知道别的的用处之时,也不过占了价廉物美的好处。”
姬冶却道:“阿祀,石脂传回朝中,诸臣定会谏言收归朝廷。”
楼淮祀见他轻易不松口,爽快得不再纠缠,狡黠一笑:“你还没见我师叔呢,等他回来再一道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