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离一言难尽地看着作小厮丫鬟打扮的楼淮祀与卫繁,大为头疼, 他好好一人俊秀公子, 成天为这二人操心这操心那, 满心不悦还少不得苦口婆心:“君子不立危墙,你们这是干什么?”
“栖州皆我子民,这种动不动就将活人沉水嫁河神的恶习简直前所未闻、南丧心病狂, 本官心下哀戚,不忍闲置漠视, 少不得要前去查看究竟。”
卫繁心虚:“老师, 我不是君子。”又讨好一笑, “道长给了我们好些防身的药粉。”
瘦道士蹭在一边跳将起来怒道:“不是送的,不是送的, 是你夫君强要去的。”
卫繁理亏安抚:“道长有要用的药材, 只管去支取。”
瘦道士更加生气了:“你夫郎本就应我, 一应药材贫道都可尽用的。”
卫繁哑然。
楼淮祀护着卫繁,不满道:“出家人四大皆空, 区区药粉还要斤斤计较,看把你给小气的。”
瘦道士捶胸顿足:“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贫道是道士是道士。”
梅萼清看他们热闹, 他是乐见其成的, 道:“楼小友既来了栖州,是当看看栖州的百姓人家,索夷有恶俗,他族亦有各种恶习, 多见见也好。”
俞子离看一眼梅萼清心道:姓楼的小兔崽再不济也是我的师侄,你倒半点不担心。
楼淮祀也斜眼看梅萼清:梅老头这良心,乌漆抹黑的啊,巴不得让多涉险地。
梅萼清左右环顾,惊吓道:“俞郎君与小友为何这般看着老朽,唉哟,老朽胆细可受不得啊。”
楼淮祀叹道:“梅老头你这戏过了点。”
“哈哈哈,下回老朽收着点。”梅萼清笑道。
俞子离懒得与多他们多费口舌,将牛叔留下看守车队,自己又挑了几个身手矫健同去索夷族,约定城门口碰头。
贾先生担忧道:“郎君,兵分两路是否有些不妥,车队诸多工匠,力不壮体不健。”
楼淮祀道:“有牛叔在不打紧,始一虽包得只剩两只眼,也将养好,再者,还有牛鼻子这个大阴人。”
到了三岔口,绿萼等真是泪洒车前,呜呜咽咽地目送自家小娘子乔装打扮随着俞子离一行走远。祭河这种将人往水里扔的祭祀有什么好看的,索夷族又神神叨叨的,能离多远离远离,凑上去做什么?她们娇滴滴的小娘子哦,几时去过这等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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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夷族沿河而居,这地方河流密布,一条主河分出无数条枝站似得支河,宽能过两艘渔船,窄得有如水沟,它们交错罗织,将土地切成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的碎地,这地人家三四户,那处屋舍七八间,出行极为不便,河道上鲜有架桥,大都横舟拴绳在两岸敲下的木桩上,就是一处简易的浮桥,能过人,能过驴,猪牛马等家畜却是不大好过。
楼淮祀生得俊俏,一身褐麻衣裳,错眼倒似一个俏丽无双的小娘子,他左看右看,嘴又闲,过一座浮桥牵了卫繁的手将她小心护送到对岸,嫌桥不稳,逮了一个索夷族人,道:“你们这桥,过人都乱晃,怕是牛都不敢过,也不正经架座桥来。”那族人眨巴着眼,满脸茫然。
卫繁摇摇他的手:“楼哥……呸,阿楼,他听不懂你说话。”
楼淮祀翻翻眼皮,招来贾先生,可怜老贾老胳膊老腿上下奔走,匆匆过来为他传话。
索夷族人被楼淮祀美色所惑,对着他仗势欺人的模样竟也没生气,还道:“不要牛,我们族人强壮,犁地男的女的都使得。”
楼淮祀道:“你再大力,还能比过牛?蠢货。”
索夷族人答道:“家中也没多少田地,用不着牛,几家合力就能把地翻出来。”
贾先生虽厌栖地,还是说了句公平话:“郎君,你看他们族中,水泽比田地地还要多,好些处还是沼地,种不得,一户人家能分得多少田地?哪用得着牛?”
楼淮祀举目远望,确实水道比田地多。
索夷族人挠了挠头,又道:“稻谷不好种哩,春时起秧,要是发水田里秧苗全不得。不过,今岁祭了河,河神息了怒,能有好年。”
“你们这处年年发水?”楼淮祀问道。
“发,多时好几回呢,水也不大,一涨水就淹苗,唉。”索夷族烦恼,过后又忧转喜,“不过,去年就发过两回水,补了秧苗,马虎也尽用。多亏族长与巫祭了河,得了河神大人的庇佑,今岁要是多祭两回,许还能不发水。”
“多祭两回?”楼淮祀冷声,“可着祭得不是你家的女儿?”
索夷族人正色道:“小娃儿不许胡说,家中出了河母是何等荣光?我盼都盼不来,可恨家里的丫头生得不齐整,河神看不中意,真是歹命,投胎都不晓得挑鼻子眼。”
贾先生忍着作呕将话说与楼淮祀与卫繁。
卫繁圆圆的脸上露出无解的迷惑:“自己的骨肉,半点不舍也没有吗?”
贾先生道:“小娘子不知外头有些人,信了什么神佛,别说妻儿,连自己都能整个献上,要肝便挖肝,要心就挖心。”
楼淮祀笑起来:“这等献妻献儿献女的,哪还有心肺可挖。”
再看那索夷族人似是想着祭了河,春汛平静,秧禾得保,再得河神慈悲风也调雨也顺,无涝无虫,等得秋收,卖了粮扯些布换些家伙什,又是一个太平丰年。他越想越是美,咧着嘴几乐出声来,忽地又想起祭河险些被这干外地人坏了事,又恶狠狠道:“我们的河母,你们得好好还来,不然,我与你拼命。”
卫繁道:“你们河母还是不愿嫁。”
“胡说,嫁与河神成了仙,几辈子打灯笼都找不来的好事,她怎会不愿意?定是柳采这个走了心窍的要害女儿的运道。”索夷族人咬牙,“你们可见过柳采这个罪人没?被我们抓住,定要架火烧净他身上的罪孽,免得祸及族里。”
“烧?”卫繁吓了一跳。
“自是要烧死的,叛族是大罪。”索夷族人点头,又道,“柳采恶鬼缠身,死了也不能投胎,巫宽厚,才会引净火烧他。”
“净火?”楼淮祀问。还三脉真火呢。
索夷族人鄙夷道:“我族中净火,你们外乡人哪有幸看过。”
楼淮祀看他这模样,低声与贾先生道:“这别是什么邪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