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楼淮祀闷得骨头缝都开始发着痒,搬了张软榻出来仰天躺在柿子树下, 半翻着眼, 大张着嘴。

姬冶见不得他这蠢样, 轻踹一脚:“你做什么?”

“啊啊。”楼淮祀半死不活地啊几声,又抬手指指光秃秃的柿子树上落下的一枚风干枯瘦的小柿子。

姬冶呆了呆,将他往旁边一推, 坐下长叹一气。他本就暴戾,关了几天又添几分躁郁, 自己这个表弟还时不时犯犯蠢, 惹得他想举剑伤人。

楼淮祀张了半天的嘴, 张得腮帮子疼,悻悻闭上, 揉了揉酸疼的腮帮子, 道:“唉!舅舅再把我们关下去, 我定能等到守株落柿。”

姬冶盯着楼淮祀俊俏的脸半晌,为免自己一时躁火上扬, 一剑结果了自己表弟,人间少一绝色少年郎,他还是委屈自己去抄几遍佛经算了, 顺便拿血和和墨, 减郁气,还能尽孝心,一举三得。

他一走,楼淮祀更郁闷了, 张望四周,几只鸟耀武扬威啾啾乱叫,一只黄雀更是胆大包天地在那蹦蹦跳跳地寻找草籽。楼淮祀看得怒火中烧,跑去厨下翻出一个筛子,又抓了一把黄米,蹲在树下,布好陷阱,守了半天,才诱了一只雀儿进来觅食,将绳一拉逮住一只黄雀,欢天喜地地装进鸟笼里。

“囚中人,笼中鸟,你我天生绝配。”楼淮祀得意地逗了逗黄雀,有人同苦同难,他顿觉心气顺了不少,只是,不待一个时辰,又索然无味,将雀放飞,“算了算了,己所不欲勿施于鸟,跟你的相好嬉戏去吧。”

他闲得长出一层绿毛,几个守卫也是大为头疼。楼小郎君安生了几日后,饭毕就跑来大门口坐着与他们扯闲篇,天南地北、胡天海地,真是滔滔不绝,烦得他们两耳嗡嗡作响。

楼小郎君见他们不理会,不知从哪找来锣鼓 ,哐啷咚咚地一通乱响,末了,还是姬冶嫌吵把一干家伙什扔掉了才得些清静。

隔天饭后没声息,他们还当楼家小郎君消停了。谁知,他将几个粗仆饭婆子全拉大门口,勒令他们唱曲。这些人会什么曲,嗓子比糙手还粗,一开喉活似老鸹赖蛤蟆齐鸣。

几个守卫脸都听绿了,强忍着放把火烧了慎王府同归于尽的冲动。

楼淮祀也是拿这几个人没辙,几根木桩石柱,动也不动,声也没有,泥塑不过如此。垂头丧气地拿脚丈量出庭院正当中,摊在大字在那细数浮云缕缕。

“庭前草败花落,瘫看浮云不动……”楼淮祀一声悲叹。他家胖丫头不知道有没有在看云,身处两地,同看烟云,亦是奇缘!狗屁啊,都是狗屁,狗屁都不如。思之不见都是哄人的,都是那些穷酸写来欺人的。他就想和胖丫头花前月下,玩闹嬉戏,千里寄相思的都是直娘贼的远水。

姬冶抄了一篇佛经,晃出来一看,他表弟还在发疯呢,想了想,从怀中夹出一包蒙汗药,道:“不如你拿温水送服,无知无觉昏睡一日?”

楼淮祀抬抬头:“这么点,能麻倒几次?”

姬冶收起蒙汗药,木冷着脸:“那你自求多福吧。”他还是再去抄篇经书。

卫繁初时一无所知,楼淮祀一去无影踪,她惦了两三日,到了初七就被长公主姬明笙接去了山中别字。

姬明笙的别院地处深山,音信难通,卫繁跟着品果酒、吃山果、饮山茶,玩得有些乐不思蜀。别院中的温汤有两处,一处加盖屋墙,另一处却是露天,堆山石种矮木围就。

她们来得巧,隔日山中就下雪,姬明笙便带着卫繁去泡露天的温汤,天空白雪如絮,温汤暖烟似雾,温寒交融,别有意味。

卫繁有些怯怯地紧跟着姬明笙,她都没跟人一道泡过温汤,瞪着圆溜溜的眼,看着姬明笙落落大方地解去衣袍,丰胸纤腰凝脂一览无疑,一时傻愣在那,都望了移开双目。

姬明笙一拢黑发,回眸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失笑:“你看什么?”

卫繁呵呵傻笑几声,红着脸道:“长公主生得真好。” 偷偷又瞄了眼姬明笙此起彼伏的酥胸,再低头看了看自己,唔,自己好似略嫌丰满?

姬明笙推开浮在汤上的托盘,招手让卫繁下来,亲昵地掐了掐她的鼻子,低声道:“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别人要是敢这么看我,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喂狗。”

“我是女儿家。”卫繁娇声道,她双眸被水雾打得湿漉漉地,无辜又好奇,“我以后也有吗?”

姬明笙过来的摸了摸她的肩胛腰际,她这个儿媳生就骨小肉丰腰细腿纤,真是便宜了她的混账儿子,取过玉梳帮卫繁梳着湿发,笑道:“你年岁还小,还会长呢,我有养身的方子,连同婆子一道送与你。”

“那我可要厚颜收下了。”卫繁窃喜。

“只管大胆收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姬明笙道。

卫繁愣了愣,正要细思话中之间,姬明笙就倒了一杯玉露酒递给她。卫繁接过尝了尝,甜丝丝的,果香盈绕,就又吃了一口,倒把要思量的事撇去了一边。

卫繁在山中肆意游玩了好几日,跟姬明笙卧在窗前赏雪,火盆边上煨着桔皮,散发出微微果香。

卫繁整个依在姬明笙怀里,手里兜着一捧榛果,小心又殷勤地喂给姬明笙。她仰起脸看着姬明笙浓丽的凤眼,想起楼淮祀来:“长公主,我们来泡温汤,不带楼哥哥,楼哥哥会不会生气?”

姬明笙淡笑:“他?他能生什么气?我纵是想带他来,他也来不了。”

“为什么?”卫繁不解。

姬明笙含笑:“他被他舅舅关起来了,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两月,自省尚不及,还要出来游玩。”

卫繁大张着嘴:“关……关起来了?”

“闯了祸,自是要受罚。”姬明笙伸手拈去卫繁腮边沾着的一点果衣,“繁儿可不要跟着你楼哥哥学坏。”

“噢。”卫繁忙乖巧点头。

姬明笙又柔声道:“那今后你楼哥哥有什么事,繁儿都来告诉我如何?”

卫繁一愣,咬着鲜红的唇大是为难,半天才吭哧吭哧道:“长……公主,私下……好似小人所为。要不,我问了楼哥哥,他许的,我都告诉长公主?”

姬明笙失望叹道:“繁儿这是远我就阿祀?你楼哥哥除却给你带些吃的玩的,只会骗你蒙你。莫非我不及?”

“可楼哥哥对很好,我不能出卖他。”卫繁坚持道。

姬明笙唬她:“那繁儿就忍心让我失望?我是阿祀的娘亲,儿大不由娘,他跟没笼头的马似得,尽在外面撒野。为娘的,岂有不担忧的?我不过是想知晓自己亲子的所思、所想、所为。繁儿忍心我与阿祀一如陌客,熟却无所知。”

卫繁想了想,端整地跪坐好,正色道:“长公主,楼哥哥言语间很亲近长公主的,长公主要知楼哥哥的事,怎能越他问我。长公主应和楼哥哥细谈交心,母子无隔夜仇,况且长公主和楼哥哥母子情深。 ”

姬明笙见没诓到她,就此便罢:“繁儿说得有理。”

卫繁抿嘴一笑,又期期艾艾问:“那……长公主,楼哥哥被关起来可会受苦?”

“你放心,他被关在慎王府里,除了吃的差些,无有消遣,不知多少安逸。这般责罚,天下泰半人求而不得。”

卫繁皱眉,托着两腮,更担心了:“未受其苦,莫说其易,楼哥哥又没吃的,又没玩的,岂不很闷?”

姬明笙眼看她再没游玩的心思,在山上魂不守舍的,又叹一声:好丫头,白白便宜她的无赖儿子。

卫繁实在放心不下,大着胆子乞求姬明笙早点下山。姬明笙道:“我在山中还有事,你要早归,我可以遣人送你回去,只你独个走,敢是不敢?”

卫繁归心似箭,道:“长公主都说遣人送我了,哪里会不敢?”

“你要去看阿祀?”姬明笙笑问。

卫繁点头。

姬明笙道:“慎王府是圣上故居,守卫森严,你纵是下了山又不能送食,又不能探视。去了也是白去。”

卫繁道:“那也要去看看楼哥哥,好叫楼哥哥知道除却长公主还有大将军,外头还有人惦着他,心中也好受些。”

姬明笙笑道:“你惦着便罢,将军与我才懒怠惦记。将军就算是惦记,也不过深恨不能亲手责罚,关在慎王府,不动不痒的。圣上偏袒了。”

卫繁不敢反驳,装着闷头静听,一得姬明笙的发话,立马包袱款款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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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将饼屑撒在蚂蚁洞口,看蚁军井然有序地一点一点将碎屑搬回洞中,再晃去看看滴漏,浮标半丝动静也无,叹口气,又晃回院中,逐日移榻,往上一躺,浮生日日闲,无诗无曲无酒茶,苦矣。

他在榻上左翻右转,忽见一只孔明灯晃晃悠悠地飘进慎王府上空,底下好似坠着什么,不等他细看,就被王府守卫一箭射了下来,孔明灯如落雁似得坠进王府西角。

楼淮祀忙赶过去,好悬从守卫手里抢了下来,那守卫神色有些古怪,没有一句多言就松了手,自去执守。

楼淮祀这才发现孔明灯下吊着一个篮子,跌落后装着事物散了出去,被守卫一一拾取了回来。酒肉糕饼俱全,那酒还贴心地装在酒囊中,半点未洒。翻了翻,又翻出一张花笺。

楼淮祀看后大笑出声,孔明灯与食篮都是他家的胖丫头送进来,只是……拿孔明灯送吃的,不知谁出的主意,这个孔明灯也有些奇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