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崔和贞假话真说,一个不防还真能被好哄过去。”楼淮祀摸着下巴, “年岁不大, 心术不正, 又歪又斜。”
俞子离惊问:“如你这般行事无忌之人,哪来得颜面嫌弃旁人心思歪斜。”
楼淮祀壮声道:“我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的,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莫非要我束手吃哑巴亏?简直岂有此理。”冷笑一声, 又侃侃而谈, “我看姓崔的干的事, 损人不利己。虽然少时几块糕饼一些碎银,当不得什么, 勉强也算与她有恩, 小丫头与她更是无怨无尤, 她却要占人的玉球,编排一通似是而非的话出来。若非我机灵, 不似寻常蠢物,偏听偏信,岂不是要误会了小丫头?我和小丫头生了嫌隙, 与她有什么好处?半分瓜葛也无, 她却要在你刺根刺在你肉中,此等心性,奸恶非常。”
俞子离一听他的调调,便知他要做怪, 道:“佳节当中,你要是惹出事来,师兄盛怒之下,可不是把你关几日祠堂就算。”
楼淮祀吃惊 ,附在暗卫耳边,问道:“我爹娘应该不知情吧?”
暗卫轻咳一声:“小的非是将军与公主属下,不过,小郎君将后行事走漏,许会被长公主知晓……”
“你行事还会走漏风声?”楼淮祀笑道,“我从来不避讳杀鸡用上牛刀,只要能斩断脖子,手边有什么好用什么刀。”
俞子离拧眉:“真要计较,崔姓小娘子也未曾做下恶事,你待如何报复?”
楼淮祀叹道:“师叔,你就是过于讲究出师有名,既犯我,哪还有种种顾虑 ?”
俞子离不禁道:“都依你这肆意而为,这天下岂不乱套。”
楼淮祀厚颜无耻笑道:“师叔放心,天下如我这般的毕竟少数,万民大都循规蹈矩,胡作非为的有几何?”话一转,在俞子离身上溜了一眼,“如师叔这般得的也是少数。”
俞子离嫌他做事毫无规矩底线,道:“阿祀,崔家小娘子终是小事,以你的心性与行事,也不至于伤她性命,只是,阿祀,无界之人必不行正道,不行正道便不知归处,你当慎之。”
楼淮祀就没生什么心肺,一挑眉,反笑道:“师叔,你几时和我阿爹和好,你大过年的不回家,我阿爹定在那生闷气。”
俞子离横他一眼,怒道:“少管闲事。”
楼淮祀顿时大笑出声,忽然道:“崔和贞的父亲在栖州为官?这地方好生耳熟。”
俞子离问道:“你也知道栖州?”
楼淮祀想了想,笑起来:“记起了,江石就专在栖州往来收买药草的。旧年时卫大……呸,我舅兄不知怎么想的,将禹京的土茯苓兜买个底朝天,害得生死药铺无处补药草,还是江石给填上的缺。”他得意莫名道,“我那时便好奇他哪来的药草,摸了摸他的老底,才知是在栖州收买的。据说栖州恶地,果然富贵险中求,越是非常之地,越有可为之处啊。”
俞子离对栖州已生好奇之心。俞丘声未亡时,他岁数又小,俞丘声又担心幼子,将他拘在深山之中;俞丘声过世,他住进将军府,楼长危与姬明笙对他管束得也颇为严格。眼下避出府,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心中蠢蠢欲动,想亲到栖州游历一番。
“你觉得栖州如何?”
楼淮祀毫不在意,道:“我不过探探江石药材的出处,知道是栖州便罢,不曾遣人去那细看。掺一脚江石的买卖不过说笑,无非眼红我五舅舅的线香买卖,真是一本万利啊。”又摇头酸溜溜道,“如我五舅舅这般 ,人在家中,财从天上来,不知是踩了什么狗屎运。”
俞子离鄙夷无比:“你一个贵家公子哥,难道还少银钱花用?天天将黄白之物挂在嘴边,商贾都比你风雅。”
楼淮祀长叹一口气:“师叔,师祖几留了金山银山给你,你自是无所担忧,不像我,将有妻,将有子,要为柴米油盐操持。”
俞子离“嗤”得笑出来,道:“你哪来得妻,哪来的子?要不要我替你炊上 一锅黄梁饭?”
楼淮祀脸不红气不喘,道:“我是万事俱备,只欠外祖父这道东风,唉!外祖父许是和我外祖母吵嘴了,死咬着不松口。”
俞子离抬了抬眼,那暗卫听得脸都绿了,要不是训练有素,早就蹿窗而逃。听闻上皇姬景元脾性有点难以捉摸,身边人难免战战兢兢,跟着楼淮祀这种嘴上没门闩,有天没地,有地没天,怕也是胆战心惊 。
楼淮祀还在唉声叹气,道:“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我爹娘康健,分家饭也捞不着。师叔,不如你我合伙卖点仙丹神丸?”
俞子离斥道:“妖言惑众,何来仙丹神丸?”
楼淮祀忙跑过去,把俞子离摁在软榻上,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师叔,侄儿知道你家底丰厚,出手接济接济……”
俞子离笑了笑,接过茶:“家底丰厚不假,也不知哪个以为我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楼淮祀气得跳起脚:“师叔你还好意思提,我以为你远道家贫,压箱底都掏出来送与你,我一片赤子之心,你也好意思收取。”
俞子离轻哼道:“我既是你师叔,受你孝敬有何不对?那点家底也好意思说,再没比你更寒酸的皇家外孙子。”他边说边疑惑,低问道,“你外祖父,外祖母的赏赐,你娘亲长公主也是手头宽松的,师兄严归严,也不会在银钱吝啬。师侄,你的家底去路有点不明啊。”
楼淮祀目光闪烁了几下,道:“师叔要是与我合伙做仙丸的买卖,我就告诉你。”
俞子离惊道:“你的这些私隐破事竟值得一张丹方,你是何方神圣,吐得气都是香的?”
楼淮祀气得翻了个白眼,一挥手:“冷语伤人三月寒,师叔真是个小气鬼,夏虫不可语冰,我先收拾了姓崔的。”
俞子离摇摇头,楼淮祀只知量人之恶,不知量人之弱,他一口咬定崔家女心怀恶意,却懒得理会为何如此。那崔家女的那点恶意,无非出自一个“妒”字:“阿祀你便不问她所为为何?”
楼淮祀见他神色凝重,收起嬉皮笑脸的,想了想道:“师叔,纵她事出有因,纵她身有苦辛,那遭她算计之人便活该吗?能以牙还牙,是我之幸,这天下又有多少人挨了一巴掌,无奈之下,连牙带血咽泪吞下?伤人者有其情可悯,被伤者岂非越加无辜?”
俞子离道:“以牙还牙未为错,只是,阿祀,你还出去的岂止一牙?”他看着楼淮祀,平静道,“幼儿尽全力不敌壮年一掌之势,阿祀,你非是幼儿,几时试着做一个壮年。”
楼淮祀呆了呆,半倚着窗盯着院中青松出神,连俞子离何时离去的都不知道。他想了半天,还是不解,问暗卫:“你要是壮年和幼儿打架当如何?”
暗卫眉毛都不抬,道:“幼子无辜,不管便是。”
楼淮祀歪着半边脸,笑问:“你与幼子有血海深仇呢?”
“杀了。”暗卫毫不留情地答道。
楼淮祀大笑:“那,你听我师叔的话,心中如何作想?”
“我只管杀,不管想。”暗卫冷冰冰道。
楼淮祀深恨俞子离叽叽歪歪的,害得自己左思右想,想得两耳疼痛,一搂暗卫的肩:“你这人有些无趣,不如始一好玩。”
暗卫缓缓偏过头,不冷不淡,不阴不阳:“我就是始一。”
楼淮祀倏得转过头,盯着他的脸半晌,伸指戳了一戳,又是一张面具,当即搓手乐了,道:“我都不知道身边的暗卫换了你,你我这般熟,你也不说一声。”
始一答道:“你身边的暗卫本就不是同一人,谈不上换。”
楼淮祀笑眯眯道:“且不谈这些,你要是崔家女,你想要什么”
始一老实想了想,思量半天,才道:“习得绝学,独步天下?”
“寻常人家的。”
始一无奈:“我无父无母无家人,不知什么是寻常人家。”
楼淮祀拍拍他的肩:“不知就不知,寻常人家也没什么好的,衣食住行,样样辛劳。我赌崔家女受不得贫,她家尽受本家欺负,后又寄居寺庙,清贫困苦,与如今的处境地差天别。一朝回到往昔,你说她当如何?”
始一抬眼,心道:你可真坏。“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楼淮祀灿烂一笑:“崔家女毒蛇一般,我帮谢家打发了去,谢家老太爷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得先记一笔。细想想,谢老夫人怜贫惜弱,幸许舍不得远房族亲,不如在就在谢家寻个落魄的旁枝远亲,将谢家女许过去如何?寄附于谢家的最佳。”
始一问道:“崔家女为何要嫁谢家旁枝?”
楼淮祀风凉道:“许在寺中道边拣得谢家子弟遗失的物件,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佳偶天成,旁怎能不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