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冬,天又有点阴,小风夹着冷刀,刀刀刮着人骨头。虽然寒风凛冽,卫家二房却是丝竹歌舞不断、欢声笑语一片。
卫笠又新得了一个美人,粗粗一算,这美人不是第十个,也是第八个了。美人不嫌多,卫笠恨不得夜夜做新郎,乐不可支地纠集一帮狐朋狗友互相饮酒庆贺。
他老婆于氏看得眼睛生疼,耳朵边还有前两个月新入府的小妾在那呜呜咽咽地哭,唉!欢情太薄,能削出十几张纸。
丈夫不堪入目、无药可救,一双小儿女可别看了之后长出针眼,于氏一咬牙,顾不得丢脸,带着卫紫、卫敛和伤心欲绝的小妾,避去了卫侯府。
天阴风寒,又没什么好消遣,侯夫人许氏拥着火盆,吃着新鲜瓜果,与一众丫环说笑逗趣。见妯娌家来,顿时笑逐颜开,起身亲热地拉着于氏在身边坐下,二人你夸我一句颜色好,我夸你一句气色佳,恰如一对情同姊妹的好妯娌。
许氏闲说了几句话,一眼就瞧见于氏带来的那个小妾愁眉微锁,似有忧容,她也是个心宽嘴松不细思的,笑问:“这是怎么了?怏怏不乐的?”
小妾正伤心,乍闻这戳人心窝的话,差点没掉下泪。卫笠纳新一团热闹,笙歌都飘到侯府来了,许氏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她身份低微,不敢发作,掩着委屈,避重就轻道:“回侯夫人,听闻我家郎君新纳的妾,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自己进府才俩月,这还没旧呢,就要被撇到一边去了。
于氏听小妾说得幽怨,不等许氏说话,翻翻白眼,剔剔指甲,嗤笑道:“什么心尖尖上的人,他心尖尖上站满了人,你不也站过?”
小妾张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嗓子口,咽不下,吐不出来,越发伤心起来。
她们妻妾斗嘴,许氏假笑一声,并不作声。小叔子卫笠过继后,怕不是染了叔公卫许的毛病,这才多久,又纳一房妾。她做嫂嫂的,可不好管叔叔的屋里事,反正卫笠又不是第一天胡闹,纳妾跟采买似得,拣到篮子里都算菜。
只可怜卫笠的一干妾室,天天拈酸吃醋。
反倒是于氏想得开些。
初嫁卫笠时,于氏也不是没想过夫妻和睦、举案齐眉。谁知卫笠荤腥不忌,今天好姐姐,明天好妹妹,院中有点姿色的侍婢,都是卫笠枕边人。
于氏看得两眼凸突,拿指甲挠得卫笠满脸开花,卫笠也不生气,大好男儿郎不与小女子计较,他还好声好气,赔着个小脸,体贴小意地软语安慰。于氏气头上,抄起博山炉朝着卫笠当头砸了过去。
卫笠吓得一哆嗦,抱头就走,这妇人好生心狠,竟要送自己上西天。
于氏吵过闹过,她算不得什么妒妇,不做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等白日梦,实在是卫笠没羞没臊惹人嫌。偏上头婆婆林氏不管,林氏过继卫笠只求死后一炉清香几捧纸钱,图的是身后事,这生前事不与她相干,乐得清闲;亲生的婆婆又是个人微言轻的妾,在后院查无此人,哪敢多过问卫笠的身边事,她有胆说,卫笠还没耳朵听呢。
卫笠无拘无束,自在逍遥。
时长日久,于氏也疲了,反正她嫁妆丰厚,运道又好,有子有女,管甚枕边人睡他人枕边,把持着家中钱财,穿好吃好玩好。卫笠纳进家的美人,妾领月银五两,通房二两,一季两身衣裳,过年另添一身,余的富不富裕,她两手一摊全不过问。
卫笠心疼美人拮据,要与于氏说理。
于氏指着卫笠的鼻子就骂,家里是有银山还有金山?公爹留了多少家财供你挥霍?你去算算,去算算,你又担的什么官,任得什么职,领得多少俸禄?是不是入不敷出?一个妾富养,两个妾寻寻常常,三个妾,只能抖着取暖,你拢了一窝来,不挨挤着还要如何?难不成拿我的嫁妆养你的相好?
全身也就剩这么点脸,卫笠还是想要的,掩面灰溜溜走了。
唉!卫笠的这些风流韵事,再多说就没脸了。
许氏在心里拿小叔子跟丈夫卫筝比了比,这一比,就显出卫筝的好来,虽然俩兄弟都是纨绔之徒,但卫筝也就好个玩,对女色上不怎么热衷,后院就一个甄氏,还是许氏给的陪嫁丫环。
许氏这么一想,真是浑身舒坦,对着于氏更添和气,她妯娌不容易啊,她的一双侄儿侄女摊上这么一个爹也不容易啊。
卫紫已经知事,嫌她爹荒唐,脸上就带出来一点,卫敛还在乳娘怀里抱着呢,被喂得滚肥,除了要吃的,屁事不懂。
许氏笑着对于氏道:“繁繁和素素带着她们弟弟在暖阁里头呢,阿紫和小郎去找你们姐姐玩去,里面暖和。弟妹,我们坐外头说笑,随他们笑闹去。”
于氏哪有不肯的,随意地叮嘱几句,叫他们不要吵架,转头就跟许氏说起家常。
一边婢女早掀起帘子,暖阁内暖如三春,热气夹着瓜果的清甜,还携着糕点的甜香。
中间软榻上,卫繁与庶妹庶弟挤在一块,同玩着一把鲁班锁。她生得雪团一白,圆圆的脸,圆圆的眼,肉嘟嘟红鲜鲜的唇,一笑起来,两个小小的梨涡,甜得能淌下蜜来。
她玩得专心,听得声响才抬起头,见是堂妹,很是欢喜:“四妹妹,快来,大哥哥又在外头找了好些好玩的。”
卫紫勉强一笑,踢了鞋子倚着卫繁半躺在榻上,顺手拣了块手帕盖在自己脸上。
卫繁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将鲁班锁塞给弟妹,侧身对着卫紫,伸手软软掀开手帕的一角,低问:“四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卫紫将手帕拉下露出两只眼,气咻咻地指了指窗外。卫繁仍是不解,叫小婢女将窗半开,寒气轻透,携着草木的清新,隐隐中,还有丝竹之声,穿墙绕梁地送入耳畔。
“咦,怎有笙萧声?”话一出口,卫繁才醒悟过来,轻咬了下唇,尴尬地收了声。叔父卫笠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家中嫌这事污七八糟,哪会说闺中小娘子听,这还是她偷听来的。叔父一向一言难尽,还想过送她爹美妾,被她祖母国夫人骂得头都直不起来,贴着墙角溜了。
卫繁吭哧半天,没想出什么安慰的话。
卫紫恨不得整个扎进隐囊里,面上紫了又红,红了又紫,羞愤交加。命不好,摊上卫笠这么一个爹,家里的美人娇娘来了去,去了来,今天友人赠,明日赠友人,看得人眼花缭乱。
卫繁挨紧她,小声道:“自己跟自己较劲,白生一场气。”
卫紫红着眼圈,咬牙切齿道:“二姐姐家里清静和气,看看我家,我那些个阿姨,我人都没认全,又来一个新的。”她想想很是伤心,“再过几年,不知有多少讨人嫌的庶弟庶妹接二连三蹦出来。”
一边庶出的卫素揽着胞弟卫攸,长吸口气,权当自己没听见,堂妹也不是第一天口无遮拦的。
卫紫的贴身丫环快哭了,他们家小娘子不看地不看人的,什么话都说,忙伸手轻轻扯了卫紫。
卫紫有口无心,见自己无意把卫素卫攸也给骂了,有些过意不去,解释道:“三姐姐,我不是指你们。你们的阿姨是伯母身边的侍婢,本就亲近,与她们全不相同。”
“……”卫素摇摇头,勉强笑道:“不要紧,我知道堂妹的意思。”
卫繁从荷囊里翻出几团爽团,弟弟妹妹一人分一丸,献宝一般:“不说这些没趣的话,喏,一人吃枚爽团,这是哥哥从丁婆婆店买的,比家里团的有滋味,你们快尝尝。”
她娘亲许氏嫌外头卖的蜜饯脏,轻易不许他们吃,她爹卫筝与哥哥卫放却是专好外食的,常偷半摸半给家中女儿带外头的各样小吃食。卫繁屋中瞒着许氏不知藏了多少糕果蜜饯,她又嗜甜好吃,身边一个荷囊专拿来装吃的。
卫素姐弟也是吃惯外头的吃食,见怪不怪,卫攸口重,尤为喜欢,吃了一丸后缠着卫繁讨要,卫繁摸摸他的小肚子,笑道:“里头掺了好些冰片薄荷,小孩儿家家不能多吃。”
卫笠之子卫敛不过两三岁,走路都还是摇摇摆摆的,入冬后里三层外三层,又胖又圆,要是跌个跟头,能滚出三丈远,于氏爱子,乳娘看得极为精细。她见卫繁掏出一枚黑不溜秋的爽团来,脸都白了,这来路不明的吃食,小郎君万一吃坏了可怎生好?要是有事,全落她头上。非她过分小心,实在是卫繁凶名在外,有一回,也不知让厨娘捣古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吃食,吃得一院人上吐下泻,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来得郎中跟燕子穿梭似得。
乳娘看卫繁捏爽团,跟看她捏着毒药逼近没啥差别。
卫繁看她神色,顿有些明白过来,扁扁嘴,委屈道:“是丁婆婆店的。”现买的,可不是她做的,她倒是想亲手团些爽团,可惜家里的食方滋味寡淡,实在提不起兴致。
乳娘堆着笑,干干巴巴道:“这郎君岁小,脾胃弱,不……不……大吃得。”说着,拿手帕将爽团一卷,就想收起来。
卫敛这么点大,牙缝痒,嘴又馋,不能吃的都要往嘴里塞,何况能吃的,一眼一眼地望着乳娘,等了半天也没见吃的落自己嘴里,扁着嘴,绞着小眉毛,眼看着要发火。
卫紫最烦乳娘草木皆兵的模样,把卫敛护成眼珠子,猛地起身夺过乳娘帕子里的爽团,连同自己那一份全塞嘴里,边吃边道:“哼,左右我身不娇肉不贵,又长好些年纪,不如我全吃了。”
卫敛眨巴眨巴眼,呆了一会,左看看右看看,人人都有吃的,只自己没有,他亲姐姐好似还抢了他的,气得脖子一挺,头一扬,扯开喉咙嚎啕大哭。
卫繁心虚地吐吐舌,虽然卫紫是祸首,可源头好像要落自己身上,要不是她拿出爽团来,也不会惹哭小堂弟。将功补过,一股脑将案几上的布老虎、泥人、小风车、草蛐蛐,银马转轮全塞给卫攸。
卫紫却啊呀一声,拿手掩了耳朵,往倚兰身上一藏,份外嫌弃道:“乳娘,快快,快哄哄弟弟,哭得我脑仁儿疼呢。”
卫紫嫌弃,卫攸也嫌弃,堂弟穿得如同一个球,话都不会说,还爱哭,不大讨人喜欢啊,偷偷将一只缀满铃铛的竹球扒拉进了自己怀里,省得他姐姐拿去哄堂弟。
偏偏卫敛眼尖,卫攸不动弹还好,他这一扒拉,倒引起他的好奇,指指竹球,哭着要玩。
卫素懂事,堂弟来家总归是客,哭了不大好交待,温声哄着卫攸将球让给小弟弟。卫攸哪里肯干,觉得自己又委屈又可怜,没人哄就算了,还要将球让给爱哭鬼,嘴一撇,跟着哭嚎出声。
卫繁目瞪口呆,怎么一忽儿的功夫,两个小的都哭。一左一右魔音穿耳,害得她也想哭,拿手扯扯自己的丫环绿萼的衣袖,让她也去哄。绿萼悄悄摆摆手,偷偷指指外头,压根不动,只管一心一意顾着卫繁,就怕两小的闹起来刮蹭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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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于氏将卫笠从头到脚埋汰一遍,又训小妾错把鱼眼当真珠,什么有情郎,不过唬人的草包。
“这天下的男子啊,嘴上涂蜜,花言巧语哄得花开春来的,大许都是靠不住的。”于氏大发感慨。
许氏与女儿如出一辙的圆圆脸,摆摆手,道:“弟妹声小点,省得繁繁与阿紫听见。”
“怕什么,她们半大不小,也该听听道理真话。”于氏不以为然,“事关终身呢。”
许氏笑道:“哪里用得着她们操心?事在我们这,我们眼明心亮就误不了事。”心里嫌弃弟妹粗俗无礼,怎好教小女儿这些道理,她们都是枝头的花骨朵,哪经得起于氏的满嘴唾沫星。
于氏笑笑,借着端茶一撇嘴,心里暗骂:屁的眼明心亮,就没见你了干过什么伶俐事。
她们妯娌你来我往说得开心,就听暖阁内闹成了一团。于氏“嗖”得站了起来,卫笠靠不住,她可全指着胖儿子。
卫素与卫攸的生母甄氏也焦急,生怕自己的一对儿女闯祸。
只许氏倍儿心宽,非但不急,还笑呢,道:“小孩儿家就是闹腾,先还笑,转眼倒哭了,也不知为着什么好玩的事。”说罢慢吞吞起身,等小丫头掀门帘。
胖球卫敛见了母亲,挣脱乳娘,小雀似得张开手臂,嘴里含糊糊地姐姐、哥哥一通告状,于氏那叫一个心疼,忙接过儿子,这一接……唉哟!这哪里是儿子,分明是秤砣,还是足金打的,沉沉坠坠的,胳膊都能压断掉,于氏一个不防,差点没把秤砣儿子给摔下去。
乳娘白着脸,告一声罪:“娘子,小郎君冬日穿得多,不好抱,奴婢来。”
于氏气小力薄,还真抱不住自己的肥儿子,递给乳娘,拿手帕替他擦擦眼泪,柔声问道:“我家满儿这是怎么了?怎哭了鼻子?”
卫敛呜呜哭着伸手指着卫攸手里的竹球。
卫攸透过泪眼,这糟心的哭包堂弟,满脸眼泪还不忘抢他的球,赶紧再抱紧一些。
甄氏急得不行,又不好露出痕迹,笑着道:“二郎是阿哥,要把竹球让给小弟弟。”
卫攸不依:“我不是阿哥,我也小……”
甄氏又是心疼又是发急,哄卫攸道:“二郎,你姐姐那还有个陶响球儿,也会响,还坚实呢,你把竹球让于小弟弟好不好?”
卫攸是个执拗的,脾气臭,翻翻白眼,抱着竹球不撒手。
卫敛顿时嚎得更大声了。
于氏暗暗腹诽卫攸刁钻,不知友爱,嘴上哄道:“满儿不哭,家去后,娘亲给你买上十个八个的可好?缀铃儿的,扎彩缎的,绑流苏的。”
卫紫噘噘嘴,嘟囔道:“弟弟是男儿郎,还玩彩球,羞羞脸。”
于氏瞪她:“弟弟才多大,哪知得这些?你当姐姐的,卧佛似得也不来哄哄他。”
卫紫拣了个桔子叫丫环剥,娇哼一声:“弟弟有乳娘哄,我才不哄呢,他还哭鼻子,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可脏了。啊呀,娘亲你看,弟弟口水都滴你手背上了。”
于氏喜洁,一惊,飞似得缩回手,手背上果然挂上了儿子一串亮晶晶的口水,歪着嘴,忙拿手帕拭掉,这脏的……
卫敛好似知道被亲娘和亲姐姐嫌弃,哭半天球又没到自己手里。于是,放大哭声,前仰后合,在乳娘怀里鲤鱼般扑腾,乳娘几抱不住他。
甄氏一咬牙,不顾哭闹的卫攸,将竹球夺下,摇了摇,坠在竹球上的铃铛叮铃铃一阵脆响,她笑着递给卫敛:“小郎君,看球儿响。”
卫敛得了球,立马破涕为笑。
卫攸看看空荡荡的手,吸口气,“嗷”得一嗓子大哭出声。亲生骨肉哭成这样,甄氏心口又酸又涩,反朝许氏屈膝认错:“夫人恕罪,是奴婢没教好二郎。”
许氏倒不在意,笑道:“什么大事值得这般,小人家哪有不吵嘴不闹腾的,也就这点大,才在膝跟前热闹,再大点,看看大郎,没有一日着家的。”她拉着甄氏,吩咐卫繁,“繁繁带弟弟去找你们大哥哥,看看他从街集上踅摸了什么好玩的回来。”
卫繁笑应了声,接过绿萼递来的手帕给卫攸拭了拭泪,牵起他的手,温声道:“二郎来,我们去大哥哥院里看小厮儿抽陀螺。”
卫攸止了哭声,卫繁的手又软又暖又绵,令人心安,当下抽抽鼻子,顺从地跟着走了。
卫繁生得娇,说话也娇,脾气软,她是万事不存心的,平素又疼爱庶弟庶妹,好吃的好玩的,从不忘送去一份。卫攸觉得自己二姐姐跟刚蒸得白玉糕一般,软软糯糯,不能在她面前使性子。
许氏弯弯的眉眼,吩咐跟着丫环仔细伺侯:“外头冷,记得把斗篷穿上。”
卫紫见卫繁走了,跟着叫丫头拿斗篷,道:“伯母,我也要跟着二姐姐去。”
许氏笑眯眯点头:“都去都去,冬日也要去外头透透气,素素也一道去,你们玩儿罢,就去国夫人院里,晚上一块用晚膳。”
卫紫脆声声应下,朝亲娘亲弟弟扮个鬼脸,追在卫繁后头走了。
卫素却没有跟上,扶着许氏,贴心道:“我陪母亲和阿姨一道儿。”
于氏正拿手巾擦拭着卫敛的小脸,转过头,笑着夸道:“我看她们姐妹几个啊,素素最最贴心,又斯文又文静,看我们家阿紫,这般大了,还和弟弟呛声,真是气得我心肝疼。”
甄氏低垂眉眼,谦道:“哪里当得娘子夸赞,素素性子闷,又怕冷,入冬跟猫儿似得只往屋里闷着。”
许氏笑道:“素素和繁繁的性子,各掺一半才最好,静也要静,闹也要闹,唉,繁繁就知憨吃憨玩的,蒙蒙嘛也嫌安静了些。”
许氏明明说着嫌弃的话,甄氏抿着嘴却从心里轻笑开来:“夫人说得是呢,奴婢也烦恼,只扭不过来性子。”
许氏道:“天生的脾性,哪里轻易就扭得过来,世上哪有十相完全的,略有不足还是福气,何苦在那硬拗。素素不喜外出,就斯文着,繁繁好吃,那更是福气,咱们家还娇养不起女儿家?”
于氏扯扯嘴角:“嫂嫂的话,细思量,倒也确实这个理。”睐一眼小妾,“妹妹也要记得为家中开枝散叶,这人多,家里才兴旺。”
小妾用力眨眨眼,更加气苦,生个蛋,她倒想生,跟谁生去?她敢生卫家敢认吗?
许氏携了于氏的手,道:“弟妹晚些也一道去老夫人屋里用饭,天冷,我们说说笑笑,也热闹,不怕积了食在腹中。”
于氏的笑顿僵在脸上,这世上比二重婆婆还要糟心的事,就是三重婆婆,国夫人是卫笠的嫡母,就算隔房隔肚皮,也算她婆婆。这嫡母、嗣母、生母的,真不知道应该重着哪一个,顺了姑情失了嫂意,于氏一思量就头皮发麻。
她心里不痛快,就想抬杠,凑过来问许氏:“嫂嫂,年里也没多少时日了,咱们家大娘子几时归家?总不能在谢家过年吧。”
卫简与谢氏身故后,失怙失恃的卫絮就显得尤为可怜,谢家心疼外孙女,时不时接了她去小住。卫絮亲近外家,小住成长住,长住变不回,外头难免就有了风言风语。
许氏圆润的脸都失了水头,添上了一笔烦恼,她发愁道:“过年哪里能在外家过。”真不回,卫家非得脸面扫地不可,虽然卫家没什么名声,但也不想臭上加臭。想了会,没有什么主意,遂道,“晚膳时跟老夫人提一提这事。”
言下之意,这事,她不管不问,推给国夫人做主。
于氏心里真是恨得慌。看看许氏这些年,心宽体胖,丰腴娇美,眼角连根皱纹都不生,晃眼好似双十年华,想也知道过得舒心。再看看自己,纤腰瘦,衣带宽,操心操得下巴尖。
真是气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