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罐头有毒，或者那些罐头来路不明之类的理由，没想到阿光不吃食堂的理由竟然这么朴实无华。
“就因为这样？”
雾山追问了一句。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有东西吃，你看那些鸟儿都需要飞起来抓老鼠才能填饱肚子，可我们却完全不用为食物担心。”
阿光说出了自己的思考。
“这是为什么呢？”
“这有什么为什么？”
浅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阿光的思考不甚理解。
“你说，鸟儿为什么会飞？”
阿光忽然问道。
“因为它们会飞，所以会飞？”
浅云觉得眼前这人想得有点儿抽象了。
“因为不会飞的鸟儿都死了。”
阿光垂下眼睛。
“我以前见到过翅膀受了伤的鸟儿，它没办法再飞起来，如果没有人喂，很快就饿死了。”
“所以？”
浅云反问。
“所以，如果我们一直只吃食堂，靠着仓库里的东西生活，那如果有一天，仓库空了怎么办？”
阿光回答。
“按照镇子上人的说法，好像伱们这几百年都吃的是食堂，仓库没有见空过。”
雾山在一旁冷声说道。
“可是天上还有神祇，它可能会引来灾祸，如果哪一天，天上落下的火球把仓库砸塌了怎么办？”
阿光似乎的确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所以你自己弄这些东西？”
雾山指了指外面的菜地。
“我发现，很多地上长的草都能吃，只需要给它们提供水和土地就能生长，那些动物也会长大，用火烤了之后也很好吃。”
阿光认真说道。
“刚才和她交流，她说这是农业。”
这位年轻人指了指乔暮的手机，先前他与人工智能聊了许多。
“我发现，很多我曾经的疑惑，想到的事情，其实都有答案，我不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这些答案是谁得到的，但我很满足，因为这代表我的思考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很明显，阿光是处于一种经常思考事物背后的规律的状态，只不过很多时候，他只能看到表面的运转，却难以从中提取出抽象的概念。
这是一种古老朴素的哲学思辨。
在很多文明古老而愚昧的年代，人们总是会试图解释现象，于是便有了神明，将一切超然之物归结于神明的伟力。
而阿光走的是另一条道路，用理性来叩问现实，以凡人的思维，试图洞察天空的轨迹。
本来，阿光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任何外力，可能会摔死在某次试飞之中，又或者吃到什么不该吃的有毒的蘑菇，又或者在某次天灾里成为遇难者的一员。
假使他幸运地活了下去，并且遇到了相信他所做一切的人，将这份思考传承下去，那也要经历许多年，才有可能真的形成一个理性的文明。
只是，神选者的到来，显然改变了这一切。
“这个好吃。”
乔暮撕下一只烤鸡的腿，塞进嘴里。
虽然没有盐，但脂肪在火焰的炙烤之下散发出的香味十足诱人，乔暮混着罐头里的糊糊一起吃，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至于蔬菜，则是用溪流里的水煮成了蔬菜汤，同样没有盐，味道寡淡。
“别光顾着吃。”
雾山没有吃阿光的东西，他吐槽了一句，又看向那位研究飞行器的学者。
“所以，你不觉得天生的那东西是无所不能的神？”
“嗯，这些你可别对镇长说，他会骂我的。”
阿光点了点头。
“虽然镇子上的传说里，天上的神好像什么都做得到，但经过我的观察，我发现其实很多时候那些天灾都和祂没什么关系。”
“就像洪水，这条河的水位会定期上涨，如果遇上暴雨，那就会泛滥，所以，洪水并不是因为祂的愤怒带来的，而是河水的上游下了暴雨。”
他又指向外面的河流。
“倒是天上掉火球，可能真的是祂做的。”
“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畏惧神明。”
浅云饶有兴味地说道。
“因为我会思考。”
阿光摊开手。
“就像鸟儿会飞翔，在森林里寻找食物，才能活下来，要是都像栅栏里那些鸟一样，因为别人的喂食而失去了飞行的能力，那终究有一天会变成餐桌上的食物。”
他看向乔暮手里的鸡腿。
“如果我们不会思考，只会看着眼前的食物，那神明永远是神明。”
“你的想法在这个地方很危险。”
雾山评价道。
故城虽然已经有了成规模的城市，但本身神鬼之说也依旧盛行，在一些破落的山村，甚至还有活人祭祀的习惯，以前就有一支军阀的小分队深入荒山，结果被当地的村民当做是怪物，一个个抓住献祭，无人生还的故事。
而在学城的这城镇里，整个镇子的人都信仰神明，阿光这种言行毫无疑问是亵渎神明了。
只能说，镇长还是个好人，阿光本身也远离城镇，这里的人们还处于那种朴素的乡里情感阶段。
否则，换成是稍微懂一些的其他异域的人，或者一些想要以此攫取利益的人，就会利用对神明的信仰收敛权力，控制整座村镇，而阿光这样的人，也只会沦为异端，被绑上火刑架。
“我不知道什么危险，我只知道，如果说只有神明能够飞上天空，那么要是我能够制作出可以飞翔的机器，那我是不是也能成为神？”
阿光说着略显狂妄的话语。
“恐怕神不仅仅只会飞翔。”
雾山提醒道。
“这只是一个比喻，我觉得所谓的神，只是人们编造出来欺骗自己的，就算真的有那么伟大的存在，祂为什么要将视线投射在这小小的天地里。”
阿光质疑道。
“镇子外面的森林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就像我装在铁鸟上的那个，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引擎，我觉得，在这森林之外，说不定还有更广阔的空间。”
“确实。”
乔暮将鸡腿啃干净。
“你还没带我们去你捡到那个引擎的地方呢。”
“我明天就带你们去，那边应该还有些别的东西，但我不认识，也扛不动。”
阿光颔首道，他又看向屋子外面的星空。
“你们说，天上的星星上，是不是也住着其他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