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姐姐，我有个问题。”
乔暮隔着距离，询问蒹葭。
“刚才你说，你们为了对抗异兽才逼不得已，吃下了太岁，是这样没错吧？”
蒹葭点了点头。
“这么做了之后你们没办法回神都交差，所以建立了村落，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为了生存，伱们才做出那些禁忌的行为是吧。”
乔暮又确认道。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们不会出此下策，谁又想成为那样的怪物呢。”
蒹葭一声叹息。
“那你们为什么不选择去死呢？”
乔暮忽然开口问道。
“啊？”
蒹葭被乔暮的话问住了，毕竟这问题不像是个正常人会问出来的。
“我的意思是，你们正常生活，衰老，死亡，然后把村子传给下一代，不也挺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追求长生不老呢，如果不追求这些，那你们也不用承担变成怪物的风险，也不用做这些禁忌的事情。”
乔暮解释了一句。
蓬莱人也不是那种一天不吃太岁就会死的设定，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都已经是太岁的形状了，但姑且是可以正常成长，变老的。
要说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不会死，老了之后容易受罪，还会堕魔。
可这里的人都是审死官哎，他们掌握了能让蓬莱人安全无痛死去的方法，既然这样，大家都正常生活，岁数到了就让同事帮个忙，直接解脱，岂不是美滋滋。
“这”
蒹葭一时语塞。
他们的确可以这么做。
可谁会这样呢？
难道有人面对长生的可能性，会选择放弃？
凭什么我要去死，而让后代活着？
她无法理解乔暮的思考方式。
乔暮见到蒹葭答不上来，倒也没有乘胜追击，咄咄逼人。
这里又不是互联网，喷得对面破防拉黑你了就算胜利。
乔暮也没有什么占据道德制高点的打算，就是单纯好奇。
可惜的是，人为了长生不老，的确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当然，这也和所处的世界有关系。
假如采访乔暮所在世界的人，可能十个里有四五个都不会接受这样的长生不老吧。
就像采访路人，假如你有十五亿的现金，你是否会拿其中的十三亿捐出去造福贫困儿童一样，可能许多人想也没想就点了头，而把问题换成假如你有一百块钱，你愿不愿意把其中的九十块捐给贫困儿童，大多数人都会立刻拒绝一样。
因为蓬莱人真的能长生不老。
至少那位始皇帝，活了四万多年，依旧牢牢掌控着蓬莱最高的权力，谁能不心驰神往呢？
“蒹葭姐姐，我还有个问题，既然你们已经得知了太岁的秘密，就没有想过把这件事昭告天下，让大家对始皇帝掀起反旗，冲到神都，杀了那狗皇帝吗？”
乔暮又询问。
众所周知，蓬莱始皇帝的统治基础是太岁的垄断，是不老药。
过去没有人谋反，是因为不知道太岁怎么生产，不老药怎么制造。
现在若是岁明村的人将这一切昭告天下，那势必会动摇始皇帝的统治基础，甚至可能爆发起义，毕竟蓬莱的暴力机构长生殿里也有很多像浅云这样苦苦挣扎，兢兢业业想要换取不老药的存在。
乔暮没有什么为蓬莱广大人民群众谋福利的想法，他就是觉得，这世道越乱，浅云接下来就越好过。
她要是就这么直接回去，多半真的会和蒹葭说的一样，被长生殿严刑拷打，甚至用一些根本不需要本人招供就能提取出记忆的手段，十死无生。
而若是天下大乱，且不说能不能真的推翻始皇帝的统治，至少长生殿是没闲心来抓捕浅云了。
也算对得起她这一路的帮忙。
“.你在说什么？”
蒹葭迟疑了片刻才理解乔暮所说的话。
这是她想都没想过，就连读过的书里也从来没有提过的念头。
在这里，其实乔暮有点儿没有考虑到当地的实际情况了。
要知道，蓬莱的始皇帝在位四万多年，别说底下的普通人，就算是长生殿的审死官，或者那些长寿的大臣都换过好几茬了。
经历漫长的岁月，需要遮掩的，需要隐瞒的，不想让民众知道的，早就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放在乔暮的世界，想了解四万年前的历史，那都是史前文明考古了。
因此，蒹葭和浅云这样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谋反这种东西。
对她们而言，始皇帝就像这高山流水，恒久不变，是过去存在，现在存在，未来也理应存在的事物。
你无法跟一个蓬莱人讲述起义或者革命，反叛之类的概念，就像你没办法和东汉三国时期的人讨论变种人。
注意到这一点，乔暮忽然觉得有搞头。
“蒹葭姐姐，你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自己需要努力工作上百年才能换取不老药，而那些达官贵人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人抢着喂他们喝不老药吗？”
他开始忽悠。
“你想想，寿命不同的人都不能通婚结合，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的子嗣一生下来就拥有比你们更长的寿命，凭什么？”
“始皇帝既没有制造太岁的力量，又不能真正依靠自己长生，他不过就是比你们多喝了几百瓶不老药罢了，为什么他能享福，你们却只能蜗居在这小山村里，苟且偷生，还沦落到要同类相残？”
听着乔暮的话，那些村民们纷纷陷入了沉默。
他们在思考。
因为乔暮提出的，都是客观存在，而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就像人类不会想着把月亮摘下来，蓬莱人也从未想过假如始皇帝不在了会怎么样。
同样的，蓬莱人长寿，思考也很快。
他们没有想到，只是从未听闻过这个概念而言，一旦开始理解，他们很快就能分析出来其中的利弊。
比起乔暮所在的世界，蓬莱这里最大的不同是，大家都长生不死。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当不老药，也就是太岁的秘密被破解之后，神都那边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挟制其他人的手段。
越思考，蒹葭就越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可以做。
她逐渐理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