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至末,积雪消融。
京城街头的北风依旧凛冽,然而彻骨之余,却能嗅到一丝万物渐苏的气息。
那日伏魔观之后,唐北玄在碧游居待了五天,便拜别了李末。
他去了北方,不知前路几何,却信心坚定。
唐北玄说,自从他觉醒【真武玄功】之后,冥冥之中便有一种感应,多少次午夜梦回,他见到北方有一座高山,山势雄奇,玄冥莫测,有龟蛇盘踞之相,亘古无双之境。
他与此山有缘,当以武尊,辟易妖魔,或许便是他日后立教的根基。
李末未曾多言,将他送至城外,临别之际,赠予了一道灵息。
凭借这道灵息,日后唐北玄若有大难,李末便能感应,纵隔万里,也会助其一臂之力。
对此,唐北玄唯有执着地磕了一百零八响头,诚心以谢。
……
九千道人走了。
唐北玄也走了。
碧游居便只剩下李末和小狐狸,当然还有隔壁的马大爷。
只是,跟以往相比,如今的东郊显得格外冷清。
“小狐狸,是不是应该将小王八他们召回来了。”
李末有些不太适应。
小狐狸抱着尾巴,蜷缩在李末的怀里,自从到了冬天,她便格外嗜睡,身体轻轻起伏,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李末的话语。
对此,李末早已见怪不怪。
这只狐狸与众不同,自从李末将她从七十六号当铺带出来之后,便已经发现,小狐狸的身上被下了一种极为强大得禁制。
这种禁制,就算是如今的李末也难以破解,甚至连参透都做不到。
“睡吧,只要不给我惹事就行。”
李末看着安然乖巧的小狐狸,放心的走出了屋子。
身边这群妖鬼,他最放心的就是小狐狸。
吱呀……
随着门被关上,绒被里面的小狐狸瞬间睁开了眼睛,圆溜溜地轻轻一转,旋即尾巴一扫,将绒被掀开,身子纵起,化为一道白线,直接从窗户窜了出去。
这样的举动,并未被李末发现。
事实上,这些日子,李末几乎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修炼之上。
他本来站在灵息四重【成苗境】上已经许久,如今觉醒【真武玄功】,参悟阴阳变化之道,又生出了许多新的感悟。
要知道,灵息分为五重境。
初苗,住苗,上苗三成境界全都是在为【灵苗】的蜕变做准备。
初苗,内息化为灵息,乃是滋养灵苗的养分。
住苗,五脏归元,住胎涅槃,乃是为灵苗的生长提供环境。‘
上苗,吞噬吸收异种能量,乃是改造生长环境,为灵苗提供更多的养分,也是为日后的蜕变夯筑基础。
三重境界过后,一切水到渠成,便能够踏入【成苗境】,铸就【灵池】,开辟第二丹田。
初苗的养分,住苗的环境,上苗的能量,终于造就了成苗的【灵池】……
灵池便如同灵苗的胎盘,玄虚变化,最终蜕变都将在灵池之中完成。
前三重境界,直接影响了灵池的层次。
灵池的层次则决定了灵苗最终的形态和成就。
就像夏蝉鸣,她乃是九宝灵蝉一脉,灵息强大自不必多说,肉身也极为强横,因此,她在三转灵妖时吸收了大量的【日精灵矿】,踏入四转灵妖时,铸就的灵池也叫做【炽阳灵池】。
最终,夏蝉鸣迈入五转灵妖,觉醒的灵域便叫做【烈阳祭苍生】。
它的能力便与一步步走来的五重境界息息相关。
李末则不同。
他的灵池乃是【自然灵池】,本是韩奇参悟【玄天道种】所留,能够自主吸收天地灵气,如同与天地共呼共吸。
因此,他的灵苗在【自然灵池】之中孕育,便如同天生地养一般,造化不可想象。
可正因如此,这个过程无比缓慢,几乎是水磨的功夫。
可是如今不同了,李末参悟【真武玄功】,玄修阴阳变化之道。
根据地势方位,天气时辰,星辰轨迹……万象变化,调节自身阴阳,时刻与天地呼喝,相生共鸣,如此一来,阴阳有序,自然灵池才能发挥出无上神妙。
如果说,修炼【真武玄功】之前,自然灵池发挥的效能只有三成。
那么现在,便是百分百运转。
“真武大象,阴阳圆通……脉络衍生,便入极境。”
李末察觉到这些日子自身的变化,不禁生出欣喜,停滞许久的瓶颈终于松动了。
“这两天将小王八他们召回来,为我收关,应该快突破了。”
这些日子,李末难得的清闲,衙门里也几乎无事可做,便想要抽个时间,将猪刚鬣,王九等人召回。
毕竟,他们不是寻常妖鬼,总是这么放任在外面也不是个事。
没有他的管束,天知道这些货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
“末末……”
这一日,李末刚到衙舍,便遇见了洪小福,还有许久未曾照面的商虚剑。
“嗯?”
李末只扫了一眼,便看出了洪小福的异样,多日未见,小福居然已经踏入灵息之境,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
当然,所谓的速度之快是相较于普通修士而言。
反观商虚剑倒是进步不大,依旧在内息九重打转。
“小福,你嗑药了?”李末忍不住道。
从罗浮山开始,他便觉得洪小福不同寻常,天资倒在其次,最关键是身上子有股子独特的气质。
“末末,我想请你帮个忙。”洪小福搓着双手,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想求一道调令,换一班差。”商虚剑脱口而出,替洪小福说了出来。
“怎么了?”李末忍不住问道:“干得不开心?”
“倒也不是,只是……”洪小福有些尴尬。
“这已经是他换得第五班差了。”
商虚剑撇了撇嘴,下意识跟洪小福拉开了距离。
自从洪小福进入洪门以来,几乎每个与他同班当差的都没有好下场。
尤其是第一班,总共十六人,在一次围剿归墟妖人的行动中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只有洪小福活了下来。
因为那天,他请了假,前去【天师庙】祈福,还未同班的兄弟请了十六道平安符。
至于后面,那些同班当差的兄弟,虽然不像第一班那般惨烈,却也是死得死,伤得伤,运气好的,落了个伤残,提前退休了。
最惨的一个,连骨灰渣滓都没寻到,最终只能用残破的裤兜,卷了一抔黄土,直接埋了。
其他人虽然遭殃,偏偏洪小福的修为却是突飞猛进,实力与日高涨。
这不得不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你……”
李末撇了撇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一直以为自从洪小福搭上了剑君府的三小姐之后,命格便会就此改变,谁能想到居然变得这么凶。
“李哥,你不知道?剑君府的那个瘟病丫头造就被接回去了。”
商虚剑凑到李末耳边,小声嘟囔道。
剑君府,毕竟是望玄城的大族,丢了自己的闺女,不可能一直找不到,更何况人就在京城。
“那我改天……”
“接回去没两天,人就死了。”
“死了!?”李末怔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听说剑君府的人找人看了,是被克死的。”商虚剑一边叹气,一边直嘬牙花。
这就跟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一样,正常养着,并无大碍,可你一旦将其放生,也就活不了了。
洪小福便是那笼子。
“这……”
“我们那班兄弟原来十七个人,现在还在当差的只剩下五个人了……”洪小福一脸愧疚为难道:“我实在不好意思……”
“懂了懂了。”
李末抬手,将其打断。
“唉……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像剑剑一样,夜夜笙歌……”
洪小福有些羡慕地看向商虚剑,前些日子,后者每天放班可是都会去鎏金河畔逛上一逛。
“有什么好羡慕的?”
商虚剑摇头,他自己的苦自己知道。
白天辛辛苦苦,晚上载歌载舞。月初忙到月尾,踏马还是穷鬼。
只不过有时候看上去表面光鲜亮丽罢了。
“李哥,我听冯万年说……你当初在罗浮山吃软饭可是一绝……能不能教我两招?”
商虚剑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我撕烂他的嘴。”
李末双眼一白,咬牙切齿。
说着话,他没好气地撇了一眼商虚剑:“这种话……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就是私下里讨教一下。”
“讨教什么?你认识富婆吗?”李末无语道。
“冯万年说他有路子……虽说都是饱经沧桑,不过却都腰缠万贯……”商虚剑低声说着,生怕这发财的路子被人给听了去。
“这种富婆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李末淡淡道。
商虚剑闻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有什么诀窍吗?”
“这样……回头散班,你去菜市口买两斤猪肉。”
“嗯!?”
商虚剑闻言,不由愣住了,他讨教得是富婆欢心之道,跟猪肉有什么关系?
“买到之后,你在猪肉上挖个洞,将一枚铜钱放进去,然后在茅房旁边挂上一周取下来。”李末继续道。
“那时候,如果你能用舌头把铜钱给取出来……”
说到这里,李末咧嘴一笑,幽幽地看向商虚剑。
“恭喜你,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子。”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商虚剑眉头皱起,露出不解之色。
“你照着做就可以了……如果你成功了,直接告诉老冯,我想他会给你安排最劲爆的……”
李末拍了拍商虚剑的肩膀,鼓励道。
“末末,我这事……”
“这样吧,你先跟着我吧,暂且在老陈手底下做事。”
李末想了想,洪小福太过特殊,放在哪里似乎都不安全,唯有带在身边,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大人……”
就在此时,陈王度刚好走了过来。
“什么事?”
“鉴司大人找您,有要事交代。”陈王度恭敬道。
“知道什么事吗?”
“听说是【鱼龙台】的人回京了……”
“鱼龙台!?”李末目光微凝。
这个名字他听过,据说当今乾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在潜邸设立一台,名为【鱼龙台】,主要就是为其张罗稀奇有趣的玩意,负责娱乐事宜。
下至五洋成鱼跃,上达九霄化龙腾。
鱼龙台,因此得名,意为寻变天下奇珍。
后来,乾帝登基,这个临时机构便被保存了下来,而且大肆扩充,网罗天下高手,除了以前的职能,还负责皇帝的出行和护卫。
实际上,如今的鱼龙台已经相当于皇帝内卫,权力极大,且极度神秘。
“听说鱼龙台的每个成员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不错……鱼龙台乃是陛下近卫,随便一个人出去都能够成为封疆大吏,震慑天下山门。”陈王度沉声道。
他在玄天馆肝了三十多年,却也几乎很少接触鱼龙台。
这些人一旦有所动作,必定不是小事。
“听说鱼龙台的高手在东海寻获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关乎归墟,要献给陛下……所以我们洪门……”陈王度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
李末点了点头,他已经听出了大概的意思,应该是让洪门负责接应护卫。
这种差事也就是走走过场而已,毕竟鱼龙台的高手已经快到京城来。
“我现在就去……”
李末招了招手:“对了,老陈,我知道你最近辛苦,手里的事多,给你安排个人手,帮你分担一下。”
“大人费心……”
陈王度咧嘴一笑,刚要拜谢,可当他看到洪小福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们多亲近亲近!!”
说着话,李末直接将洪小福推到了陈王度的身边。
……
京城向东五百里。
一处荒芜的乱葬岗……枯塚林立,白骨森然,在皎皎月光的映照下更显诡异。
此刻,猩红的鲜血在地上肆意流淌。
一道道身影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气息孱弱,微不可闻。
不远处,一杆折断的旌旗半掩在泥土之中,上面印画着一奇异图徽,一半是鱼,一半是龙。
“你……你们竟然连鱼龙台都敢……这……是要造反了……”
一位满身是血的中年男子颤颤巍巍,艰难地抬头看着远处那一道道恐怖的身影。
“老猪,我就说你下手太重了,看把人家给吓的。”
“臭蚊子,我就给了他一哆嗦而已。”
就在此时,两道不满的声音相互指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