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8点40分,当CBA电视台新闻部的工作组人员还在孙李韦斯特聚着餐时,曼哈顿中区秘鲁外交官乔塞·安东尼奥·萨拉韦里的公寓套间里,蜂鸣器响了。这表明来了个客人。萨拉韦里自当天上午在联合国总部与米格尔会面后,一直坐立不安,他迫切希望听到森德罗·卢米诺索—梅德林的这伙人平安离开美国的消息。他们一走,萨拉韦里想,也就切断了他自己与那起骇人听闻的事件的瓜葛。昨天起,这件事始终压在他的心里。
一个多小时来,他和他的银行职员朋友黑尔加·埃弗伦在壁炉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伏特加补酒,谁都懒得去厨房准备晚餐,或打电话让人把饭菜送进来。酒饮多了,他们的身体越来越松弛,可心头的焦虑却半点也抹不去。
两人都明白,他们掌握着一条耸人听闻的犯罪案的重要线索,这案情占据了头条新闻的位置,它的受害者和案犯正为全国几乎每一个执法机构全力搜寻。更糟的是,他们帮助支持了这个绑架小组,为他们提取现金。
当然,令乔塞·安东尼奥和黑尔加提心吊胆的倒不是绑架受害者的生命安全,而是他们自己。萨拉韦里清楚,一旦他与这事的牵连暴露出来,不仅他的外交豁免权无法保护他免遭特别不快的下场,包括从联合国和美国驱逐出去,断送他的前途,而且回到秘鲁后,定然要受到森德罗·卢米诺索的惩处。黑尔加没有外交保护,会因隐情不报罪——也许还有接受贿赂,在她工作的银行里偷偷接转资金——而被判下狱。
黑尔加正在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蜂鸣器响了,萨拉韦里一下跳起来,奔到装在墙上直通一楼入口处的楼内通话机边。他按下一个按钮,问:“谁?”
“我是普拉托。”由于楼内通话系统的缘故,送来的声音十分刺耳。
萨拉韦里欣慰地告诉黑尔加:“是他。”然后对着楼内通话机:“请上来吧。”他接下另一个按钮,打开楼下入口处的一把锁。
17层下面,与萨拉韦里通话的那个人推开重重的平板玻璃门,进了楼内。他中等身材,面容瘦削,皮肤黝黑,阴沉的眼睛深陷着,头发油光可鉴。年龄可说在38岁到55之间,具体岁数很难确定。他穿着一件双排扣雨衣,面前的扣子开着,露出里面并不起眼的棕色套服。他戴着一双轻便手套,尽管楼里暖烘烘的,却没有除下。
一名身着制服的守门人看见这个人走进来后,通过楼内通话机示意他走进一个电梯,等在门厅里的另外三个人也走了进去。穿雨衣的这位对他们未加理睬,他按下18层的电钮,木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目光直视着前方。他上到要来的这一层时,其他人早已离开了。
他沿着箭头朝要找的套间走去,同时留心注意着这一层另外还有三个套房,右侧有一个紧急楼梯口,虽说他不指望利用这些情况,但记着逃跑路线那是他久已养成的习惯。来到套间门口,他摁一下键钮,听到里面轻轻响起一阵铃声。门几乎立即就打开了。
那男的问道:“萨拉韦里先生吗?”他说得很温和,带着拉丁口音。
“是的,是的。快进来,我给你拿衣服吧?”
“不用,我就不打停啦。”来客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看见黑尔加时,他问:“这女的是那位银行职员吧。”
这句话说得有失文雅,但萨拉韦里答道,“是的。埃弗伦小姐。你的名字呢?”
“就叫普拉托吧。”朝火炉前面一点头,“我们可以到那边去吗?”
“当然。”萨拉韦里注意到来人戴着手套。他寻思,也许这是个人怪僻,要么也许这位老兄有缺陷。
他们来到壁炉前,来人朝黑尔加微微点点头,问道:“这里还有谁吗?”
萨拉韦里摇了摇头。“就我们自己。你可以随便讲。”
“我捎来一条消息。”来人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伸进雨衣口袋。当他抽出来时,手中握着一支九毫米的白朗宁手枪。枪口上装着消音器。
萨拉韦里酒喝多了,反应十分迟钝,不过就算反应自如,他也不大可能作出任何举动,改变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这位秘鲁人惊愕得呆若木鸡,不等他醒过神来,来人已经把枪对准萨拉韦里的额头,扣动了扳机。这个倒霉蛋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间,大张着嘴,显出一脸惊异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黑尔加同样为震惊钉在了那里。不过,这时诧异转成了恐惧,她开始厉声尖叫,同时企图逃跑开。
但叫和跑她都太晚太晚了。来人是个枪法很准的射手,把一颗子弹送进了她的心脏,她立即倒了一下来,血流喷涌在她倒下处的地毯上。
这个行刺者来自小哥伦比亚,是米格尔雇佣的杀手,他停下手脚侧耳细听着。白朗宁上的消声器有效地抑制了两声枪击的音响,此刻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静,他手脚麻利地继续行动起来,准确无误地完成着他受命要干的余下的事情。
首先,他取下手枪上的消声器,塞进口袋。把手枪暂时丢在萨拉韦里的尸体旁,然后,从衣服的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喷漆壶,走到套间的一堵墙前,用西班牙文在上面喷出了几个黑色大宁“绿帽子”。
他回到萨拉韦里的尸体边,故意让一些黑漆滴在死者的右手上,接着抓起那些松弛的手指,包住漆壶,使劲一按,让萨拉韦里的指纹留在壶上。刺客把漆壶放在近旁的一张台子上,然后捡起枪,放入死者的手中,又一次捏了一下,使萨拉韦里的指纹印在枪上。他把枪和手摆好,似乎是萨拉韦里开枪打死自己,然后倒在了地板上。
刺客丝毫没有去碰那女人的尸体,让她留在倒下的地方。
然后,凶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好的信纸,上面打印着字,是这样的内容:
我告诉你她是个与你不相配的骚货时,你就是不相信。你认为她爱你,其实她对你的感情是轻蔑。你信任她,给了她一把你套间的钥匙,她却利用这把钥匙,将其他男人招到那里专干下贱的奸淫丑事。这里有照片可以作征。她带了这个男的,并让他的摄影师朋友照像。她那放荡的淫欲竟然发展到了为自己收集这些照片。不用说,她这样卑劣地利用你的住处,是对你这样一个血性汉子的最大侮辱。
——你往日(真诚的)朋友
刺客离开起居室,走进一眼便知的萨拉韦里的寝室,他把这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一个废纸篓里。警察来搜查这个套间时,肯定会发现这张纸。那么很可能,它会被看作是一封半匿名信,其出处只有萨拉韦里生前知道。
最后一步是一个信封,也是由刺客掏出来的,里面装着些有光泽的黑白照片的碎片,每一片边角上都被焚烧过。他走进连着寝室的洗澡间,把信封里的东西倒入抽水马桶,就这么让那些碎片浮在上面。
这些碎片过于细小,无法加以辨认,然而,一个合乎情理的推测会认为,萨拉韦里收到那封揭发信后。烧掉了附在里面的照片,把灰倒在抽水马桶里冲下去了,结果还有些没有烧净的零头留着。继而,他在得知心爱的黑尔加背叛自己后,在妒火燃烧的狂怒之中,开枪打死了她。
此后,萨拉韦里准是在墙上喷出了那个词,一个悲哀酸楚的告示,描述了他对自己的看法。
这粗粗喷写的告别人世的哀鸣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艺术气呢。兴许这不是一名盎格鲁撒克逊人或地道的美国人会干出的事,但却体现了一个拉丁情人动辄勃然大怒的性格。
最后一个推测:萨拉韦里因为不愿面对自己行为的后果,极度绝望之下,自杀了,他额头上的火药灼痕典型地表明那是一个自己造成的头部伤口。
设计这一幕的那些老奸巨滑的家伙知道得一清二楚,在纽约市,未曾得到侦破的凶杀案屡见不鲜,警察侦探被压得气都瑞不过来,而对于一切情形一目了然,答案现成的犯罪案,极少会再去花时间费神调查。
刺客将套间的起居室又扫视了一遍,最后作一检查,然后悄然离去。当他顺利地出得大楼时,他在楼里总共呆了还不足15分钟。走出几条街后,他抹下手套,扔进了人行道边的一个垃圾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