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她?
景檀大脑有些空白,也完全想不到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他大老远特意赶来学校。
“有什么...”
“景檀,我就问你一句,”沈阔目光沉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天你和江蘅英说了什么?”
那天。
哪天?
“什么都没说啊,我和她没有交集。”景檀看不明白他克制着的沉郁冰冷的情绪,反应了会儿才知道他指的是去医院那天。
“那天...你看到了?”第一次将这个话题戳开来讲,景檀心里有一丝慌张,但这无关于心虚,她努力说明情况,“我事先并不知道伯母要带我去咖啡厅,在门口的时候我借口学校有事离开了,没有进去...”
“你想说你们之间没有关系,你没有为她做事?”沈阔冷笑,打断,“那为何致扬的文件会出现在她那里?”
景檀完全不知道这怎么又和一个文件有关,“什么文件,我不知道。”
沈阔漆黑眼眸里冷冽之意渐升,语气染上寒霜,“你还在撒谎。”
只有他和助理的电脑里存着那份文件。助理跟随他多年,绝不可能暗度陈仓将文件交给江蘅英。而他本人的电脑,在上次车里借给景檀——那是近期唯一一次别人碰他的电脑。
纵使不愿承认泄密的人是景檀,但种种迹象都在指向她。
今天下午的董事会议上探讨到收购致扬的问题,在这个项目上江蘅英一直没争取到主动权,在有把握之前江蘅英通常采用轻描淡写的方式将项目搁浅下去,可这次截然不同,她胜券在握,表明自己已和致扬方沟通,并获得一部分情况。
那份她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文件,正是沈阔电脑里的那份。
重要文件泄露,再看江蘅英那得意扳回一局的模样,明显是策划已久。
她猜到他与致扬这边有在接触,而自己却迟迟没有进展。怕落了下风,只好从他这边窃取消息。
他身边的人,谁最合适,谁最有几率成功。
不言而喻。
在知道景檀和江蘅英碰面时,还未东窗事发,他只是失望,猜不透景檀,不明白她的心思。
紧接着办公室那次试探,她的隐瞒让他看清她的立场。
就算是这样,他也还在犹豫。
犹豫是否用那些惯常手段对付她。
一个比他小六岁的姑娘,刚刚二十出头还未踏入社会,父亲和继母将她当做巩固生意的联姻工具,而她在陌生的沈家又举目无亲,处境艰难孤身无依,江蘅英是她从小认识的长辈,几句言语诱哄选其做为靠山留后路,这样的决定虽与他背道而驰,却又让人觉得,情有可原。
若仅仅是这样,划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他还尚可对她稍留情面。只要她安分,彼此可以相安无事。
可她倒心狠,利用他的恻隐之心,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那日她背对着他偷偷擦眼泪,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种事问出口没有意义,若他不动妇人之仁,也不会给她可乘之机。。
“借用电脑之名偷传文件,是我小瞧了你。”沈阔自嘲,再开口,声调已没有起伏。
“ 事已至此,日后你我之间该明了分寸,”他转身离去,背影冷漠,如隔着千万座雪山,“这种事再有下次,绝不留手。”
晚风刮过,呼啸凌冽,蹭得脸生疼。
景檀站在原地,手指冰凉,迈不开脚步。
沈阔寒霜似冰的一席话她听明白了。
致扬文件被江蘅英窃取,他认定是她。
她想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文件,她根本没有答应二伯母替她做任何事情,她也根本没有进那扇咖啡厅的门。
可是沈阔不信。
他周围的人中,她的确最惹人怀疑,她借他电脑一用,的确撞上了枪口,她从医院出来后的行踪,的确对他有所隐瞒。
淤泥沾了身,似乎怎么也解释不清。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听,不会信。
横在两人之间的隐患还是爆发了。
心中有芥蒂,有的只会是无穷尽的猜忌和误会,又怎能做到相敬如宾。
景檀想起刚才沈阔看向她的漠冷神情,想起他字字寒冽的凉薄音色。
上次他在校门同她警告那会儿,两人似乎都还没这样糟糕。
两人之间的裂谷越来越大,愈发难缝合。
罢了,谁要缝合。
是他蛮不讲理,是他不明真相,是他恶言相向。
她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承接他的怒火。
他爱怎样怎样。
景檀敛眸,维持面色平静。
她迈步往校门方向走。
天色已黑尽,室友发来消息,问她聚餐怎么还没到。
她解锁回消息,屏幕的光映在脸上,她的睫毛在轻轻颤抖。
回完消息,那蝶翼般的羽睫眨啊眨,景檀吸了吸鼻子,卸下背包里去找纸巾。
其实也没什么,不去在意就好了,她依旧照常生活。
可就是,莫名其妙被人指责一番。
有点儿委屈。
小雪,沈阔回了趟老宅。
老爷子嚷嚷着出院,一会儿说整日待在医院无聊得紧,一会儿又说消毒水味儿闻着不舒服影响食欲,各种理由找了个遍,总之要回家。
例行体检的结果都出来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各项身体机能下降,每逢降温或是病毒季要格外注意,抵抗力弱容易感染。
开了些调理的中药,老头子终于如愿以偿回了老宅。沈阔今天下午没事,就回来看看。
二伯沈时华也在,正陪沈嵩下棋。
“来了?”沈嵩披着棉袄外套,和小儿子坐在亭子里,桌一旁煮着热茶,陶瓷茶壶咕噜噜响,空气里淡淡茶香飘逸。
沈阔同二伯点点头,扭头见老爷子执着颗黑棋,运筹深思未选定落子之处。
“小子,你来帮我瞧瞧,这步棋怎么走。”
沈阔的棋是沈嵩教的,少时七八岁始学,中学时参加过围棋比赛,这几年各种事缠身,碰得少了。
怀闲情雅致下棋最是享受,手边一壶茶,吹轻风听樟树上清脆飘远的鸟鸣,惬意自在。
沈嵩最是喜欢慢慢领略其中趣味,走棋迂回斟酌,而沈阔不然。
他黑眸凝视盘上棋局,从棋奁壶里取一颗黑子,审时度势,嘀嗒凌厉落子。
黑白之间,局势骤变。
沈老摸宝贝胡子的手一顿,看清因果,仰头,“你小子,够狠啊。”
此子原本有多处可落,他毫不留迂回之地,直打七寸。
僵持的棋局瞬间胜败立见。
沈老爷子叹息,“本来想和你二伯慢悠悠下几盘,早知道就不问你了。”
一会儿让他下,一会儿又怪他不该下。
沈阔习惯了老爷子这古怪的脾气,不在意哂了声,看了眼着雾蒙蒙的天,“天凉,下棋怎么着待在室内,您老干嘛非跑到亭子这边?再生病住院我可不管了啊。”
沈嵩哼哼,说外面空气好。
沈阔不听他胡扯理由,让人扶着他回了屋,问二伯是否继续下,他作陪。
沈时华笑着摆了摆手,“今儿就到这儿吧,和老爷子下了一下午脑子已经有点胀了——再说,跟你我哪下得过。”
沈阔没勉强,和二伯将棋盘茶壶收拾妥当。
“二伯今天怎么空出时间回老宅?”一待还是一下午,平日忙,哪有这么宽裕的时间。
“闲了好多天了,”沈时华说,“自上次西城办完事回来休息了,那些事儿有蘅英看着,我也操不上什么心。你知道的,我们家都是她管得比较多。”
“这样挺好的,这有时间多陪陪老爷子,他也高兴。”
二伯家一直都是女主外男主内,家里什么大事沈时华都习惯听江蘅英拿主意,公司的事也是妻子安排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安排的时候他就闲着。
江蘅英对于内部纠葛的那些弯弯绕绕,也只是选择性告诉丈夫,甚至一些事不说,左右筹谋的都是自己,告诉他用处也不大。
沈时华挺欣赏自己妻子在管理公司上的才华,不与其争锋,这么多年夫妻相处得倒也算是融洽。
他这人喜欢两袖清风,知道的东西少,在某些方面也迟钝,譬如沈阔与江蘅英之间的暗中争斗。
沈阔与二伯没什么隔阂,但从小长大也没有太亲近,这些年逢年过节每每碰见,也都客客气气。
“小景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出了亭子,下石桥,屋里的路上沈时华和沈阔闲聊,“学校有课?”
沈阔嗯了声,神情平静,“她忙。”
“航大对学生挺严的啊,”沈时华接话,他想起在医院附近那次,“大四学业都这么重,上次遇见小景,蘅英本来想和她聊聊天,都到咖啡厅门口了,她说老师找她有急事,门都没踏进就走了。”
沈阔脚步顿住。
“ 医院那次?”
“是啊,我当时刚从西城回来,赶去医院的时候遇到了她俩,”沈时华一点儿也不知这其中内情,还当随便说话聊天,“现在大学生都挺忙的,也不容易。你和小景平时见面也挺少的吧?感情需要培养的,女孩子害羞,还是你多去学校找人家比较好。”
所以这个事情,她说的是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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