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入梦

轿辇驶出未央宫时,天光已大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黑夜,霞光显现,将这片天空晕染成通透的橙红。

虽折腾一夜未睡,可寒月翎靠在软枕上,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的困倦。

昨日齐阑舟送信于她,信中内容是让她于夜晚入宫一趟,并谎称通过秘术得知皇宫西北处有玄机,进而搜寻东宫,找到齐阑衡设计猎场之事的证据。

可最终结果却发现是齐阑安所为。

寒月翎隐约意识到此事并非这么简单,虽然她曾经与齐阑安确实有些龌龊,可在那之后二人再无交集,她不相信齐阑安会设计出此事来。

再回想起那日猎场发生的种种,寒月翎便更加坚信一切皆是齐阑衡所设计。

而这次齐阑安恐怕也是被齐阑衡所陷害的。

思及此,寒月翎的心不免又下沉几分。

担忧自身境况之时,也有些担心宫中的齐阑舟。她好歹身为月夷公主,有父兄为她撑腰,可齐阑舟孤身一人,若是齐阑衡想置他于死地,恐怕比碾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

寒月翎不由得敛起一侧车帘,回头望向遥遥远处,影绰间已看不真切的未央宫,内心百感交集。

寒隼为妹妹斟了杯茶水,问道:“还在担心?”

寒月翎点点头,将心中所想毫无避讳地告诉了寒隼,包括这当中她对于齐阑舟的担忧。

寒月翎道:“三殿下帮了我们,若是太子知道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寒隼安静地听完,望着妹妹明媚眼眸中并不加掩饰地对于齐阑舟的担心,说道:“阿翎,你对三殿下是不是有些过于上心了?”

寒月翎立即否认道:“怎么会?他帮了我许多次,我只是极感激他。”

先前寒隼也问过寒月翎同样的问题,那次她也是与现在做出了同样的回答。

“阿翎,”寒隼语重心长地说道:“哥哥知道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只是那三皇子并非你想得那般简单,他帮你同样也是在帮他自己,你莫要将他想的太过好了。”

可对于此事,寒月翎却有着与寒隼极不相同的看法,她道:“哥哥怎么总是将人想得这般坏,来大昭前阿娘也同我说,说大昭之人人心叵测,可我亲眼所见觉得并非如此。”

寒隼轻叹一声,道:“罢了,总而言之,皇室之事我们尽量不要掺和进去,你与三殿下也减少些来往,毕竟大昭皇帝一直盼着与我们联姻,虽然阿爹已尽量推辞,但这关键时候你少些与大昭皇子来往为妙。”

毕竟寒月翎代表的是整个月夷国,她的交际往来在另一种意义上,也代表着月夷王的意思。

寒隼握住寒月翎的手,说道:“我与阿爹会尽量将婚事拖延,不会让你嫁入大昭的。”

触及哥哥笃定满满的目光,寒月翎的心愈发愧疚下来。

自己非但不能为他们分忧,还要因为自己的婚事让他们操尽烦心。

寒月翎静静垂下眼眸,耳边回想起那日画舫上齐阑衡所说的话。

齐阑衡说,联姻之事已是板上钉钉,若月夷执意拒绝,真的能承受得起两国开战所带来的损失吗?

微风从车帘细缝吹入,吹动了寒月翎额边落下的碎发轻摇。

太子此人阴险狡诈,绝非良配,她不能嫁。

几位皇子中,她唯一相熟的便是三皇子齐阑舟了。

正如齐阑衡所说,她既已入大昭,便如同羊入虎口,她没有拒绝的权利,也不能自私地让整个月夷因她而遭受损失。

齐阑舟同为大昭皇子,且心性仁善,于她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她的内心也早已隐隐偏向了齐阑舟那边。

似乎还要早些,在月夷与齐阑舟的初次相识,她的心思就始终无意识地牵挂于他。

只是当时的她并未察觉。

寒月翎抬眼望向车外透亮的天色,晨光透过层叠云霞照射大地,一切皆是生机蓬勃之感。

轿辇即将驶回驿站,这个时候不知齐阑舟可否回到寝殿了,也不知那事最终结果为何。

她想,总要寻个时间去找齐阑舟聊聊。

翌日午后,骄阳如火。

书房内,齐阑舟颀长身姿落于窗边,负着手,凝视着窗棂边缘因日光而耀发的层层光圈。

扶疏在他身后,禀告着昨日之后齐阑衡的所有行踪。

“太子殿下先去探视了四殿下,随后便回了东宫再无出来。”

齐阑安为替罪羊是几人心知肚明之事,只是却没有办法将真正的始作俑者揪出来。

扶疏问道:“殿下,需不需要再添些柴火,将太子逼出来?”

齐阑舟唇边溢出丝丝笑意,“我这位皇兄生性多疑,此事一出他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不会再轻易中计。”

扶疏点点头,目光透着些欲言又止,“殿下,还有一事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属下前日去驿站送信时,看到了公主与一乞儿模样的少年交谈……”

扶疏虽不清楚那少年的身份,但瞧他衣衫褴褛,模样狼狈,便猜想着他应是街头的乞儿。

“公主似乎帮了他,他来感谢公主……”

扶疏还未禀告完,就听得齐阑舟轻轻笑了一声,唇边划过极致嘲弄的弧度,“这个小公主,倒真是有善心,救人一个又一个……”

这天下的所有人怕是都要被她救一个遍了。

不过这个乞儿倒真是幸运,阴差阳错间竟遇到了这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来救。

若是自己当初……恐怕就不会落到食不果腹、受人欺凌的下场了。

思绪回拢,听着耳边扶疏的回报,齐阑舟的内心莫名涌起一阵烦躁,屏退了扶疏后,坐回案几边翻看着卷宗。

可昔日一目十行的卷宗文字,此刻却如同黑漆漆的蚁虫般,分毫不入脑。

齐阑舟厌烦地扔下笔,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和煦日光透过窗户毫无保留地照耀入内,温暖洒落在案几周围。

齐阑舟的意识逐渐昏沉,片刻之后入了梦乡。

梦中是与现实不同的雨夜,雨水敲落窗棂,如同落串珍珠发出的叮当之声。

烛火被冷风吹得来回摇曳,整间居室弥漫着昏暗不甚清晰的光线。

而距烛火不远处的床榻上,帐幔遮掩间,浮现出一双人浮动的身影。

齐阑舟视线看不甚真切,只知道自己伏在一女子身上,女子发间散发的幽香如似密麻的蜘网缠绕到他的身子。

彼此滚烫肌肤相贴,伴随着温热缠绵的呼吸声。

一颗汗珠顺着齐阑舟高挺的鼻梁划下,滴落到下方女子的侧颊。

目光也在这一刻变得清晰,齐阑舟看清了身下的那个女子。

与此同时,他的瞳孔猛缩。

只因榻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寒月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