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画舫驶停在湖岸边,齐阑衡与寒月翎分别从各一侧走下画舫,彼此之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皆朝着不同方向离去了。
回驿站的马车上,寒月翎眉眼低垂,静静靠在后背的软枕上,思绪纷飞。
青莲拿起茶盏倒了杯茶,送到寒月翎面前,目光隐隐透着担忧,说道:“公主从方才就一直心神不宁,是太子殿下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寒月翎唇角扯出一抹笑容,轻轻摇头,并不想让婢女们也因为这件事而烦心。
她现在思绪乱得很,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
红莲将车帘掀起一角,乍时便有温煦的日光照射入车厢内。寒月翎从耀眼的春光中抬眼,望见街头行人悠然自得穿流而过,她的心不由得也随之逐渐平和起来。
来日之路迷茫未知,纵然当下思虑太多,也需要坦然面对。与其现在烦忧彷徨,还不如早些安定心神,沉着应对。
想通这一层后,寒月翎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渐渐染上几层光采,反正还有三日时间,说不定这其中便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机呢。
寒月翎探头向车厢外望去,感受柔朗春风沐浴着脸庞。
这几日常待在驿站内,已有许久未有上街来散心了,今日正好借此机会散心玩乐。
寒月翎吩咐车夫停了马车,携着婢女一同走向长街。
马车刚好驶入繁盛喧杂的闹市内,四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和吵闹声。寒月翎混入人群中,被人群拥着向前方走去。
道路两侧摆满了摊铺,各式各样的新奇物件应有尽有。
红莲目光流连在一奇异的九连环上,叹道:“先前还不觉得,原来大昭有趣的事物这么多,我还真有些不想回去了呢。”
青莲调侃她道:“那你就找个大昭的男人嫁了呗,这样便可一辈子留在大昭了。”
红莲耳垂瞬间红到几欲滴血,抬手就往青莲肩膀拍去,嗔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才不嫁什么大昭的男人呢……”
婢女们嬉嬉笑笑,闹作一团。
寒月翎也被她们欢悦的气氛所感染,唇边不由得染起几分笑意。
红莲道:“大昭虽好,可是却不如在月夷自由。在月夷我们可策马驰骋在荒漠中,自由随性,而大昭却有着许多的拘束。”
青莲连连点头以表赞同。
几人说说笑笑间便穿过了这片拥挤的闹市,来到一稍显僻静的宽巷。
寒月翎正专心听着身旁红莲说话,忽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肩膀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生疼,幸好身边的青莲手疾眼快搀扶住,不然她就要摔倒在地了。
寒月翎余光瞥见是几群手持棍棒的男子,将一瘦弱少年围堵在巷口,才说了几句后,就响起了棍棒撞击皮肉的声音,寒月翎吓得闭紧了眼眸不忍看去,赶忙躲到了别处。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声响才停歇下来。又静静等了片刻,寒月翎才从躲藏着的角落起身,向那边望去。
方才挨打的少年蜷缩卧在地上,一袭白色衣衫破旧且脏烂,隐约只能看到上半张脸,露出英挺的鼻梁和紧闭的双眸。
红莲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他……他不会死了吧?”
回想起刚才那群人剧烈的击打声,这少年望着又如此瘦弱,即使未死也估计要落得半残。
在恻隐之心的作祟下,寒月翎走到了少年的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近距离看去,少年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脸庞轮廓温和,锋利眉眼镌刻在清秀的脸颊上,为他儒雅面貌增添了几分锐利,但整体给人之感仍是温润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寒月翎竟觉得此人模样有几分熟悉,似乎是从何处见过一般。
还没待寒月翎琢磨出来,少年纤长的眼睫颤动几分,凛黑眼眸缓缓睁开,在看到寒月翎的那一瞬,透出几分迷茫与惶然。
双手紧紧护在胸前,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东西。
隐隐瞧着白花花一片,再定睛看去竟然是半个肉包子,外皮上还沾染了少许泥泞。
似乎是读懂了寒月翎眸中显而易见的疑惑,少年虚弱的声音不绝如缕,“我太饿了……”
他实在是太饿了,所以才捡了别人扔的肉包来吃,可是却摊主却偏将他视作偷东西的小贼,率人将他追至此处暴打了一顿。
寒月翎不由得轻叹声气,这也是个可怜人,她回身从婢女手中取过一袋银钱,递到少年手中,“这些你拿去找个医馆看看伤吧,剩余的银钱便去给自己买些吃的填饱肚子。”
光影从寒月翎的身后洒落而来,一双盈盈秋眸潋滟明净,春光浮沉在她娇艳的面容尽显和煦暖意。
少年并没有接,苍白的薄唇轻张,哑声道:“多谢姑娘救我,只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接……”
身后的红莲忍不住开腔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讲究些什么?”
寒月翎问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瞧着年龄也不大,怎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少年眉心皱起,神情也染上几分落寞,“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像有人唤我阿良。”
少年捂着自己额前的一道伤疤,“我之前受过伤,后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又不肯接受她的银钱。无奈,寒月翎俯下身子,耐心劝他道:“这些银钱算是我借你的,待你伤愈后还给我便是。”
说着不顾他的抗拒,硬生生将银钱塞入了他的怀中。
仰头见天色即将暗沉,若是再不回去,怕是父兄他们要担心了。
至于眼前这位少年,也只得让他靠自己去就近寻间医馆了。
寒月翎又低声嘱咐了少年几句,便与红莲青莲急匆匆地往驿站赶了。
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驿站,寒月翎正准备迈入驿站大门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阵踉跄跌撞的脚步声。
寒月翎不可置信地向后望去,竟是那名为“阿良”的少年一路跟随了过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身上有伤,还不快些找间医馆疗伤。”
少年身形摇晃,步伐虚浮仿佛即将摔倒一般,唯有漆黑眼眸中涌动着极致的执拗,“姑娘借钱予我,我却不知姑娘住处,日后无法还钱给姑娘。”
面对这样固执性子之人,寒月翎也不好再责怪他些什么,只得小声催促着他快些离开。
还好少年没有过多纠缠,又道了声谢后便转身离开了。
寒月翎望着他狼狈摇晃的背影,暗叹真是个奇怪的人。
扶疏前来驿站送信时,望到的便是寒月翎与一陌生少年交谈的一幕。
深寂眼眸透露出几分疑惑,但自家主子吩咐的事要紧,他没有过多停留,待那少年离开后便将信送到了寒月翎手中。
寒月翎见是齐阑舟送信给自己时先是一愣,随后快速将封闭的信封拆开,当看到信纸上的内容时,攥着纸笺边缘的指尖骤然缩紧。
月色朦胧如水,深夜的御花园寂静无声,唯有偶尔巡视的侍卫发出几声轻微的交谈。
皎洁月色将二人纠缠的身影倒映在假山上,石壁投注出几道模糊重叠的黑影。
透过黑影,看向逼仄狭窄的假山内,一男一女的身子紧紧相贴,女子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拂在面颊。
海棠极致压抑的娇泣声响起,“殿下……若是被发现可如何是好?”
齐阑安飘忽的双眼埋在海棠香甜柔软的侧颈处,声线虚浮,“怕什么,深夜谁会来此?你都有胆子约我出来了,现在还装什么害怕。”
“什么?明明是殿下派人……”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语淹没在几声压抑的娇呼声。
海棠白皙的手腕推拥着齐阑安的肩膀,眸子染着几分担忧,“可是……奴现在有了身孕,并且大家都以为这个孩子是三殿下的,若是被发现我和四殿下在此,那这一切便都瞒不住了。”
齐阑安不满地啧了一声,腰腹间急不可待的燥热也因海棠数次的推拒而消弱不少,他缩回手,冷冷望着面前柔弱的女子,“既如此,你便离开吧。”
见齐阑安面容透出愠色,海棠虽然内心恐惧,但还是不得不上前安抚着他,“四殿下,海棠是怕耽误了您的计划。”
齐阑安语气淡淡,“是么?我还以为你攀上了三皇兄,便要过河拆桥了。”
海棠急忙为自己辩解道:“殿下不会的,海棠早已是殿下的人,所念所想皆是殿下。而且殿下不是也答应过海棠,待此事结束后,便会接海棠离开的么?”
齐阑安抬手拍了拍海棠冻得些许红润的脸颊,笑道:“知道便好,千万别存些异样的心思,否则让我知道,可有你好看!”
海棠身子微微瑟缩,轻声道:“奴知晓的。”
就在这时,外面忽地传来阵阵嘹亮的暄吵声,声音愈来愈近,还伴随着纷叠杂乱的脚步声。
宦官尖锐的嗓音划破夜色传来,“有宫人揭发此处有妃嫔私通,陛下大怒,命你们尽快将这对奸夫□□寻出来,送往御前回话!”
声音与假山后的二人仅一墙之隔。
齐阑安慌了神,还没想出对策时,突然一道惊诧的声音传入耳中。
有侍卫举着火把走近,看到面前衣衫不整的二人时,诧异地喊出了声,
“四殿下……怎会是您?”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上线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