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信已派人送出去了。”
听了这话,软卧上的妇人缓缓睁开眼。自从昨日之后,也不知怎的头痛的毛病又犯了,是以一直拘在宫中未曾外出过。
“下去吧。”怏怏地挥手,谢皇后轻咳了两声,只盼望父亲赶快回来,救得谢豪一命。
人证物证具在,不死也得脱层皮,谢皇后只觉谢豪当真是精虫上脑,满脑子只想着那档事。
闭上眼,满脑子都回想起余妃死前对她那一笑,谢皇后辗转反侧,猛地坐起身子。
“来人!来人!”
“娘娘,出了何事?”嬷嬷风风火火推门而入。
捏紧了身前的被褥,神情阴沉的可怕:“查,给我查,这事定有蹊跷!”
就算谢豪沉迷女色,但什么人能搞什么人不能搞他心头定是清楚得很,为何那日同谢豪苟合的人成了余妃,为何十三公主丧身火海,定有原因,定有原因!
入城已然天黑,从马车内走下,入眼的便是王氏一大家子眼巴巴望向自己的模样。
王知絮有些迟疑:“这是......出了何事?”
感受到自家夫人递上来的眼神,王博易笑着上前:“无事,无事,还未曾用过晚膳吧知絮,夫人亲自做了一桌菜,咱们一家人就等着你呢。”
陈颦上前牵过王知絮的手便要往里走,手中犹有暖意:“走,尝尝二伯母的手艺。”
王知勉和王文珊跟在后边,一个个争抢着如何能牵得阿姐另一只手。
“我亲姐,我亲姐!”王知勉脸鼓成了包子。
王文珊不落下风:“尊重长辈可知?我年长,我先。”
“不过是年长我五岁!”王知勉叉腰。
两人在身后闹着,王博易一只手提拉着一人,跟上前方的脚步。
踏入大堂,便见祖母同庶弟庶妹坐在桌上含笑看向自己,王知絮眼中一怔,嘴角精刻不已的弧度往上扬了扬。
“阿絮,我们从不阻拦你去做何事,但万事要小心。”等大家都落座后,陈颦担忧的目光落向这个王府中第一个诞下的孩子。
当年初入王府,那个梳着发髻乖巧叫自己二伯母的孩童已长这般大,若是顺利的话,这个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少女理应如文珊一般骄傲自信,大方活泼。
王老夫人拍了拍身旁孙女的手:“我知晓,知晓你是不愿污了王氏这个名头,便自己一人为谋。”
烛光下每个人的面容都柔和不已,王知絮捏着筷子的手一顿。
“可阿絮,我们断然不会让王氏小辈蒙受这般委屈,我们尊重你的抉择,但若需要的话,我想这里的每一人都是不错的助力。”
王老夫人的声音飘渺却透着坚定:“你们可还记得,愚蠢二字,王氏是如何定义的?”
桌上的小辈被这么一问,你望我我望你,齐声开口:“何为愚蠢,贪心眼前利益而不愿合理付出,此乃愚蠢。”
“我们王氏尚且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自然也不会拘于其王氏二字上。”老夫人的话传入在场每一人的耳朵里,“你们要记住,是我们组成王氏,而非王氏诞生我们。”
王知絮眸子一颤,眼中划过一丝莹光,霎那间消失不见,等抬起头时,恢复了如常的模样。
“是孙女愚蠢。”
王老夫人轻声一叹:“怎会,你是小辈中最为聪慧之人。”
“对啊姐姐,你可比我聪明多了。”王文珊小口吃着吃肉,笑容明媚。
王知勉挺了挺胸膛,颇有与荣具焉的模样:“那是,也不看是谁亲姐姐。”
“我又没说你。”王文珊撇过脸,眸中却尽是笑意。
见两人又开始斗上嘴,在场人皆摇头失笑,原心情低落的王知絮经过大家这么一安慰,松快不少,同下午那如魑魅般的女子俨然是两人。
卫府
霖石守在门外,听到屋内传来的水流声,不免抬头望向半空,月牙位置变了又变,大人还未出来,若不是有水流声不断响起,霖石定要推门而入看看大人出了何种状况。
雾气腾空,坐在木桶中的男子终于站起了身子。
劲瘦的身躯被热气熏得泛红,身段笔直,结实的肌肉曲线优美,唯一不足之处便是那平日里隐藏在衣衫下的皮肤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那肩头处的刀疤最为狰狞,想来可以猜出当时受的伤是何等严重。
卫承运眼中泛着冷意,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系好衣衫推开房门,大步往外走去。
是夜,一道黑影在城中飞快掠过,监司桌案上,出现了一则信。
朝堂中央跪着乌泱泱一片,官员大气不敢喘,额头贴着手背,气氛格外压抑。
路监司不断一一列出谢国舅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语气激昂,愤慨不已,直到最后一字念完,一甩衣袖跪了下去。
“皇上,谢豪徇私枉法、贪污舞弊!我朝有此人,当真是不幸啊!”
殿中并无声响,越临埋下头,瞥见一旁的太子僵直着身子,无声勾起嘴角。
他现在终于知晓,王知絮送的大礼是何物了。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越临沉声开口,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已然不复存在。
“准。”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帝冕上垂下的旒遮挡住了天子的神情,唯有放在龙椅上的手青筋紧绷。
拿出怀中捂热的名单,越临言语中带着悲痛,怒斥宝方庄河坝倒塌的真实原因,以及两位朝堂官员如何蒙冤而死,始纵恿者逍遥法外。
“方大人和原大人一生为国为民,如何能做出贪污之事,请父皇严查!”越临跪在殿中,脊背直直地弯了下去。
虽三皇子没有明说,可朝中之人都知晓宝方庄河坝之事得利之人是谁。
越晖跪在殿中咬牙切齿,先是舅舅突然被压入大牢,后越临又拿出那则名单,谢家所作所为都跃然纸上,两座大山压下,谢家此次恐遭劫难。
“太子,你可有话要说?”皇帝话中听不出悲喜。
不甘地捏紧了拳头,可两人所言都证据确凿,越晖张了张嘴,什么辩驳也说不出。
“皇上,谢家扎根京城,权势极为深厚,想必那宝方庄之事也是谢豪所做!”彭丞相沉稳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夺走了众人的注意。
彭丞相眼中清明,掷地有声:“太子仁厚,断不会做出此等事。”
此话一出,丞相一派的文官皆叩头齐声道:“太子仁厚!断不会做出此等事。”
越晖绷紧的身子缓缓放松。
百官中一青年男子以头叩地,再仰起头时,眼中似有万千松柏:“皇上,万事凭证据,而非口头之语,臣,认为三皇子所言极是!”
以卫承运一派的文官皆叩首:“臣认为三皇子所言极是!”
两派沟壑分明,夹在其中的武将你看我我看你,微微撇头不愿参与这皇族之争。
易鸿宇并未被朝堂之事所吸引注意力,从上朝开始便一直锁紧眉头,不知在想何事。
喜公公将越临手中的东西呈上,皇帝捏着那本小薄子翻看,眼中似有暗涌。
同越晖灰败的脸色对视,越临勾唇,眼中却并无笑意。
“皇上,这谢家的事还未定夺!”不知怎么这事演变成了皇子间的内战,路监司急忙开口,喜公公看了眼陛下,又忙下殿中接过那则信。
路监司乃朝中大臣一同选出,此人性清廉好正直,虽言辞直率,但作为监管朝堂之职极为合适。
等了半晌圣上仍未出声,路监司皱了皱眉头,想到皇后太子同谢家的关系,路监司沉声道:“皇上。”
抬手示意路监司止住话头,皇帝沉吟片刻,在文武百官的目光下,终于开口。
“大理寺卿,此事交予你彻查!若情况属实,问斩谢豪!”
路监司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圣上英明!”
“臣遵旨。”大理寺卿叩头道。
越晖僵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父皇,舅舅他......”
“至于宝方庄之事。”话音一转,皇帝的目光落在三皇子和太子中间。
越晖捏紧拳头,心头跳动得越发快,若是这事放在平日里还好,不过是被训斥一顿。可谢家出了这般大的变故,父皇竟有要舅舅死的决心,更何况谢家与自己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也不知母后那边情况如何,到底发生了何事,谢家竟仅仅一天便大厦将倾。
“太子禁足宫中一月,政务撤离,何时把宝方庄修整好,何时才可接手政务。”
此话一出,谢晖猛然松了口气,挥袖拜下:“儿臣遵旨!”
一旁的三皇子垂下眼眸,眼中满是嘲讽,心中仅剩的那丝期望已然湮灭。
他就知晓,他就知晓!父皇从幼时便最为宠爱太子,如今就算是太子做错了这般事,仍能取得原谅。
不过是禁足而已,宝方庄此事早已过去半月,如今修整不过是半旬都不到,说到底,就因为越晖是他最为宠爱的嫡子罢。
若是这些事同时放在自己头上,恐怕已然大势已去,越临头重脚轻,心中囤积着无限郁气。
“皇上,那两位枉死的大人该如何?”卫承运不卑不亢道。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里,越临陡然回过神,看着面前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滴,沉默半响,俨然跟着回道。
“父皇,方大人和原大人含冤而死,请父皇为其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