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事成

吃完之后,林宁儿擦干净手,坐在窗边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在东昌侯府的无数个日子里,这是她最常做的事情。

出嫁前,她最常做的事情是绣花,给林侍郎和江氏绣东西,给她自己绣荷包帕子。出嫁后,本以为这项本事能用到实处。不料,她绣的东西全都被人弃之如敝屣。自那以后,除了自己的东西,她再也不给人绣了。

剩下的时间,她喜欢拿起来书看一看。

渐渐的,也发现了读书的妙处。读书能让人静心,沉浸在书中的故事时,现实中的烦恼仿佛不存在了一般。有时,她能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上午。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投射在书本上和姑娘家的脸上,睫毛的阴影像是一把小刷子一般,长长的映在脸颊上。

不一会儿,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姑娘,这些时日奴婢一直在打听辛嬷嬷和德栓的事情,除了德栓偶尔会跟大少爷身边的福顺去赌银子之外,这二人并没有什么奇怪之举,跟以往一样,表现的挺正常。德栓也有时不时的去给您打探宁王府的事情。”吟绿压低了声音说道。

听了这话,林宁儿微微蹙了蹙眉,把手中的书倒扣在桌子上。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那么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她恍惚间记得,前一日还见到辛嬷嬷在院子里悠闲的嗑着瓜子儿,等到第二天却发现她不见了。再过了几日,便听说她和德栓犯了错,被赶出府去了。

有人说是因为盗窃府中的财物,还有人说这二人给外面传递了什么信息。

这些猜测林宁儿是不信的。如果是偷盗财物,不可能不来辛嬷嬷的住处搜查。至于传递信息,就更加不可能了,辛嬷嬷和德栓根本接触不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嗯,我知道了,你平日里继续盯着辛嬷嬷,若是她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赶紧来禀告我。”林宁儿表情严肃的说道。

“是,姑娘。”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着,开始的几日,林宁儿能感觉到林瑜琰隐忍的愤怒。再过了一些时日之后,那种愤怒似乎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探究。再后来,她感觉林瑜琰渐渐的变得愉悦了。

看来,有些事情快要发生了。

这一日,林宁儿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前院的一个婆子突然过来了,说是林侍郎找她有事。

看着婆子带笑的脸,林宁儿感觉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一下子就把她带回了前世的那一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神奇了。重生后,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是以,她总是觉得,前世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般,梦醒了那些事情便不存在了。

然而,今日的事情却告诉她,那不是梦,是真实存在过的。有些事情,不管中间转几个弯,终究会驶向应该去的方向。

沉默了须臾,林宁儿道:“好,嬷嬷容我梳洗一番。”

去书房的路上,林宁儿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似乎,林侍郎前世时是站在一幅画前吧。等她进去之后,便跟问了几句学问上的事情,又问了问平日里的生活。林侍郎极少关心她,那时,她有些受宠若惊,紧张得不得了,也兴奋得不得了。

那时她不知,她的表现皆被书房中的另一人看在了眼中。

侍郎府很小,还没等她回忆完,便到了书房。

推开门,果然就见林侍郎站在一幅画前。跟前世一般,笑容温和的问了她一些问题。而屋内的屏风也依然如前世一般的位置。她特意朝那边看了一眼。若是她没料错,那里定然站着一个人。

林宁儿收回眼神,心里冷笑了一声。即便所有的事情都跟前世相同,她也不同了。这一世,她不再紧张了,也不再对林侍郎有什么期待。

她本想过故意表现的笨拙,让人厌了她,好悔了这门亲事。但,这样做的话,事后她定然会被江氏和林侍郎惩罚。这二人惩罚过后,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就很难预料了。倒不如先维持现状,随后再默默的推动事情发展。而且,没了钱郎中还有张郎中李郎中。倒不如让林侍郎自己主动推了这么亲事。

是以,林侍郎问什么林宁儿就答什么,落落大方,行为举止恰到好处。

等林宁儿走后,林侍郎甚至有些后悔了……这个女儿跟他印象中的不同了。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并不像夫人所说的长相貌美,性子软弱。

要是早知道这个女儿是这样让人惊艳的表现,他定然不能同意这门亲事,这样的女儿明明可以嫁给更好的夫婿。应该换成另一个庶女才好。

此事他有些欠考虑了。

只是,想到屏风后的那人,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人虽然品级不如他高,但二人还要同朝为官,即便是后悔了,也绝无更改的可能,只能面带笑容的默认了。

而且,吏部郎中颇为重要,即便是续弦,京城中也有不少人家想要把女儿嫁过去。

不过,等到晚上就寝时,难免对着江氏埋怨了几句。

“明明还有老三,你怎么想起来越过她把老四嫁出去了?”

看着林侍郎不赞同的眼神,江氏心里咯噔一下。对她来说,林瑜琰是自己的女儿,林宁儿是别人的孩子。但对于林侍郎而言,这两个姑娘都是他的女儿。虽然他更看重嫡女,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容忍自己耍心眼儿对付他的庶女。

“还不是因为老三那丫头长得不如老四好看么,我怕钱郎中看不中她,坏了老爷的大事。”江氏一边觑着林侍郎的眼神一边说道,见林侍郎垂头叹气,忍不住问道,“怎么,钱郎中没看中老四?”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林侍郎就觉得后悔:“哎,哪里是没看中,是老四太好了,配他这个五品郎中,可惜了。就她那副性子和容貌,嫁入侯府也是使得的。”

江氏顿时一惊,心想,还好把这位送出去了。不过,对于林侍郎的自信,还是要不着痕迹的打击一下,免得他觉得林宁儿这门亲事可惜了。

“老爷您这是说得什么话,那侯府最是注重门第,人家连咱们琰儿还不一定能看得上呢,更何况是老四。而且,钱郎中身居要职,是门难得的好亲事,我听说何尚书府的二夫人也有意呢。”

林侍郎缓缓的点了点头。不过,心中却在想,次一些的侯府,让那侯府的公子先见见自家女儿,未必不可行。

“嗯,就寝吧。”

又过了两日,江氏把钱郎中将要来提亲的事情告诉了林宁儿。因为可能很快就要出嫁,让林宁儿回去赶紧去绣嫁衣。

林宁儿面无表情的应下了。

回院子的路上,吟绿着急的不得了,时不时的看一眼林宁儿的脸色。等回到房间,关上门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忧虑的说道:“姑娘,夫人竟然要把您嫁给一个五品的郎中?这门亲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相反,林宁儿却并没有像吟绿一般忧愁。此时,她有一种大石终于落地的感觉。

看着吟绿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反问道:“何以见得?”这门亲事的确有问题,但这问题是后来爆发出来之后她才知道的,难不成吟绿现在就已经怀疑了吗?

吟绿着急的道:“姑娘,您也不想想,夫人往日素来喜欢二姑娘和三姑娘,若真是一门好亲事的话,为何不把三姑娘嫁过去,而是越过她把您嫁过去了?”

林宁儿没想到吟绿是如此想的,笑了笑,拉了拉她的手,安抚道:“好了,不必着急,此事我自有办法。”

想到自家姑娘这些日子的改变,吟绿心中多了一丝期望。

“姑娘真有法子不嫁给那郎中?”

“对。你先擦擦眼泪,去给德栓带几句话。就说这两日让他光明正大的从后门出去,什么也不用做,去街上转上一个时辰再回来。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去帮我打听事情了。”

林宁儿早就想好怎么推掉这门亲事了。虽然可以不做任何事,像前世一般等着钱郎中倒霉便是。但是,这一世,她想干干净净的,不想再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扯上半点关系。

之所以让德栓出去,也不过是幌子罢了。

两日后,恰逢林侍郎沐休。林宁儿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去了前院的书房。

林侍郎听门口的仆人来报,说林宁儿过来了,微微有些诧异。思索了片刻之后,让她进来了。

“宁儿今日怎么想到过来找爹爹了,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这几日爹爹没在正院看到你,我听你母亲说你一直在院子里绣花。”林侍郎温和的说道。

林宁儿抬起头来盯着林侍郎的表情看了看,试图分辨这其中的真伪。究竟是为了让她安心备嫁,还是真的关心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什么。片刻后,微垂着头,福了福身:“多谢爹爹关心。女儿今日的确有事想跟爹爹说。”

“哦?何事?”林侍郎感兴趣的问道。这个女儿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沉默寡言,胆小柔弱。每次见了他都极为害怕,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虽然如此,他依然很喜欢这个女儿。

最近,这个女儿给他带来了一些惊喜,这也让他对其多了一些耐心。

“前几日母亲跟女儿说要把女儿许给那位大人之后,女儿就想着按照大人的喜好做一副绣品。因着不了解那位大人的喜好,便让人出去打听了一番。不料,却发现了一桩事……”说到这里,林宁儿停顿了一下。

原本听着前面的内容,林侍郎还非常的欣慰。欣慰于这个女儿懂事,知道讨好未来的夫家。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敏感的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何事?”

林宁儿脸上露出来纠结的神色,小心的觑了一眼林侍郎,又快速的低下头来:“没,也没什么事,说不定是那些人乱说的,当不得真的。”

林宁儿这般一说,林侍郎反而愈发好奇了,语气轻缓的诱导:“没关系,宁儿,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可以跟爹爹说一说。不管是不是真的,爹爹都可以去查一查。”

听了这话,林宁儿仿佛下定了决心,深深了呼吸了一下,说道:“女儿听郎中府的下人说,钱郎中原配夫人的弟弟因在军营中立了大功,高升了。而钱郎中的原配夫人似乎死得不明不白的。”

这两件事情看似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对于林侍郎而言,却非常的重要。

林侍郎没想到能从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女儿口中说出来这样的事情,内心无比的震惊。审视的看了林宁儿许久,声音有些严肃的问道:“这话你真的是从郎中府的下人口中听到的?”

林宁儿点了点头,一脸的坦诚:“自然是真的,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母亲前几日跟女儿说她给女儿相看了一门好亲事,女儿还以为母亲已经打听清楚了。难道母亲没告诉您吗?”

说完,又一脸的懊悔的补充道:“是了,是女儿搞错了,这种事母亲没告诉您一定是因为她觉得事情是假的。都怪女儿,把这种没影儿的事儿告诉爹爹。”

看着林宁儿的反应,林侍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刚刚是他多想了,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比以前大方了一些,但终究还是个柔弱的姑娘。

同时,他心中也平添了对江氏的不满。这门亲事是江氏提出来了,那么她应该知道郎中府的事情才对。如此重要的事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江氏都应该跟他说一声。

“好了,爹爹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情说不得是下人误传,你切不可再对别人说。”

听了这话,林宁儿就放心了。她知道,以林侍郎的性子,一定会去查的。不怕他去查,只要查了定然能发现其中的问题。因为,如若她没记错,钱郎中的事情月底就会被人告到京城府尹那里。左右也没几天了。

想到这里,林宁儿假装羞愧的低下了头:“嗯,女儿知道了。”

三天后,江氏那边给林宁儿传话,让她不要憋在屋里绣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