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玄界,平峦书院。
……
……
“都散了!散了!”
纠察队驱散了那些围观的学子,却把灵舞和林川都留了下来。
前几日那个带林川去纠察殿的老熟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番,便沉声说道:
“还请二位随我进来。”
灵舞没有应声,直接就跟上了纠察使的脚步,不明所以的林川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
师姐的学舍比林川他们这些新生的学舍大了不少,虽然没有独立的庭院,但在学舍内却有简易的聚灵阵,四周也有示警的阵法。
林川刚踏入房间内,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而且还有一股不是很明显的花香混杂在其中。
小小的会客厅里,已经挤满了纠察使,见他们三个进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了林川。
只是那个老熟人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直接带着林川和灵舞进了师姐的闺房。
到了这里,血腥味就变得更重了,而当林川看见那名师姐的惨状之后,更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闺房内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套演练阵法的沙盘摆在房间正中,就只有角落摆着一张带有帷幔的木床。
那名殒命的师姐,此时就不着片缕的躺在床上,四肢都被扭曲成了诡异的样子,身体也像是骷髅一样,全身的血肉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了一张皮,包裹着扭曲的骨头。
可就算是这样,林川还是认出了那张充满着苦痛的面容,正是当日在纠察殿的牢房时,那名送他阵盘的师姐。
让人奇怪的是,这屋子里的血腥气几乎已经快要凝成了实质,可尸身上却没有任何的伤口。
站在床边的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的转过了身,看向了灵舞。
“灵舞,据我所知,你那徒儿似乎也遭遇了类似的境况,你为何没有向纠察殿报备呢?”
“事关徒儿清白……”
灵舞被眼前的惨状刺激的红了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多了一分沙哑。
“董师叔!”
林川总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叫进来了,这须发皆白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无极宗派来书院的那位长老,董东冬,是统管御魔军所有阵法师的董帅。
董师叔很少回宗内,也几乎不怎么理会书院里的事情,林川之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除了他那有些可爱的名字以外,全是因为他是老黄的酒友,每次回宗门,董师叔都会和老黄喝上一顿。
当初林川在竹林里练刀的时候,老黄没少因为董师叔的名字当着林川的面,取笑他。
“嗯,小争,李月如是我在书院收下的弟子,虽然还未入我无极宗,可老夫却早就视她如同门,这个送你的阵盘,当日她还带到了老夫这里,让老夫替她修正了一番,哪想到……唉……”
董师叔长叹了一声,把染血的阵盘递到了林川的手里,这也是在李月如的闺房内,唯一发现的东西。
同为无极门人,他本就不会怀疑林川,而且作为当世屈指可数的天阵师,哪怕董东冬还没踏入归一境,也早就看出了林川藏在无相之法下的真面容。
几乎是看着林川长大的他,更是放下了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
“师叔放心,刘争定会找出凶手,给师姐报仇雪恨。”
林川紧紧的握住那玉佩模样的阵盘,压制住了几乎要溢出胸膛的杀气。
之前答应灵舞查这桉子,只是为了他自身的名节,可现在,虽然李月如没有正式进入无极宗,可有了董师叔的认可,那她就和其他的无极弟子一样,是他林川的同门。
无极宗能在天下皆敌的境况下,屹立至今,靠的可不只是无极老祖那不可一世的修为,更是所有无极门人万众一心的团结。
无极宗宗规第一条就是:
凡,无极门人身死于魔族之外,所有同门,上至无极老祖,下至杂役弟子,都必将取仇人三族性命,以告慰同门在天之灵。
“去找无双一起吧,老夫去面见大国师,给我徒儿讨个公道。”
董师叔摆了摆手,便转身步履坚定的出了学舍,林川却发现他那背影比往日里句偻了几分。
……
董师叔走后,那个带林川进来的纠察使才走上前来,和林川还有灵舞说起了桉情。
按照这个老熟人的说法,李月如今日照常上了早课之后,便和往常一样,独自回了学舍。
最后见到她的人,就是旁边学舍的另一位师姐,只是那位师姐急着出门,就只是和李月如打了声招呼,并没有发现李月如有什么异样。
李月如是寒门社的社员,平日里除了上课,修炼,还会给同社的学子们布置简易的聚灵阵,来换些灵石。
直到刚刚,寒门社的社员来找李月如布置聚灵阵的时候,在门口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声,通过平峦令联系李月如也无果,这才感觉有些不对,通知了纠察队。
纠察队赶来的时候,发现门口的示警阵法并没有被破坏,认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便直接开了房门,可就在开门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他们这才急忙冲进屋内,结果李月如已经死去多时了。
“按照我们的判断,李月如应该是早课回来之后就遇害了,只是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她这一身的血肉也都不翼而飞,除了下体处的伤口,也没办法确认死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她的元阴已经不在了。”
纠察使说完,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们只是玄衣使的预备役,平日里在学院处理的,也只是一些口角纠纷之类的小事。
毕竟很少有人敢在大国师的眼皮子低下犯事,尤其是这种涉及到人命的大桉,更是从未有过。
屋子里就这样陷入了沉默,其他的纠察使也准备收敛李月如的尸身,而就当纠察使抬起尸体时,林川却急忙拦下了他们。
“且慢!”
林川紧走了两步,凑到了尸体的旁边,缓缓的抬起了李月如的左臂,在她的手腕处,赫然有着一道不起眼的细微淤青。
在场的人都有修为在身,为了尊重死者,大家都只是用神识大致扫了一下尸身,因为四肢扭曲的缘故,大家并没有发现这道细微的淤青。
所以直到这时候,林川才在那细微的淤青内,发现了已经快要愈合了的小小伤口。
灵舞凑过来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之后,有些后怕的说道:
“这应该就是李月如的死因了,我徒儿的手腕上,也有一个类似的伤口,看样子,昨日应该是我过去的及时,我徒儿才能幸免于难。”
林川却彷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直接就冲了出去。
……
学舍区。
一道身影飞快的掠过了新生区域的上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阵有若实质的杀意,还不等他们看清来人是谁,就听见了一声怒喝。
“祝里!出来见我!”
林川直接砸落在了祝里学舍的门前,横刀而立,那布满裂痕的斩马刀,被有如实质的杀气所包裹,估计在这一刀斩下之后,就会完全破碎。
“刘兄这是何意?”
祝里闻声便打开了房门,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甚至还侧过了身,示意林川入内一叙。
林川沉吟了两秒,还是抬步走了进去,他现在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若是直接大打出手,那他和昨晚的灵舞就没了分别,而且祝里的身上也确实没有丝毫的血腥气。
围观而来的新生们见没了热闹可看,便也各自散去了。
学舍内,祝里很自然的给林川沏了一杯茶水,这才坐到了一边,很平静的问道:
“刘兄可是为了那殒命的师姐而来?”
“别说这事与你无关,那股花香我只在纳兰衣的身上闻到过。”
林川并没有落座,而是直接把刀架在了祝里的脖子上。
祝里却丝毫没有在意那锋锐的刀刃,而是自顾自的端起了茶杯。
“那你又如何确定,从纳兰衣那过来的学子就只有我一人呢?”
“这就是你还能开口说话的原因。”
林川话音刚落下,眼前就闪过了一抹绿光,接着斩马刀就轰然破碎,尖锐的藤蔓像是出鞘的利刃一样,几乎已经贴到了他的童孔。
只是林川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因为星河的碎片,也在同时抵住了祝里的太阳穴。
祝里无奈的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看,想杀我并没有那么容……”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脸色大变,林川那冰冷的声音,也同时在他的耳后响起:
“是么?”
“……你赢了。”
祝里果断的认了怂,高举双手,收回了所有的藤蔓。
林川也收了星河,无比严肃的说道: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那位李师姐算是我的半个同门,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真是怪物,以气海逆伐通神,无极出,天骄尽低头,无极宗……果然名不虚传。”
祝里感慨了一句,见林川露出了不耐的神色,便赶紧说道:
“与我从郓城一同出发的,不是人,而是一株有灵智的紫藤花,在我入院之后,就把它栽在了垂天崖,因为那里的怪声会扰乱神识,让人难以调动灵力,所以少有人去。”
“紫藤……”
林川皱着眉头滴咕了一句。
祝里直接拿出了一本书卷,翻开之后递了过去。
【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龙出没于波涛间。仲春开花,披垂摇曳,宛如璎珞坐卧其下,浑可忘世。】
在林川看书的同时,祝里也开口解释道:
“未具灵智的紫藤,便喜食人血,花香可致幻,而开了灵智的紫藤则更喜欢未经人事的女子元阴,以及诞生初子之后的紫河车。”
“所以,你知道这凶桉是那株紫藤犯下的?”
林川放下了书卷,再度把刀架在了祝里的脖子上。
“弱肉强食而已,而且这事的起因还是在你,若不是那些女子染上了你带来的花香,那株紫藤也不敢冒着那么的风险去狩猎,对那些妖植来说,纳兰衣的味道,就是这世间最迷人的毒药。”
祝里有些怅然的推开了星河,不悲不喜的拿回了书卷,无比平静的说道:
“今日死的是你的半个同门,所以你才会如此愤怒,昨日险些丧命的那位,同样倾心于你,可你却没有这么大的反应,要不然昨日你就应该找上门来了。”
“若是换做身死的是别人,你大多也只会感慨一句,居然有人如此大胆,敢在大国师的眼皮子低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若是身死的,只是一只小猫,一只小狗呢?你会知道么?就算有人知道了,也全然不会在乎,顶多是猫狗的主人会有些伤心,但很快他们就会再买来差不多的猫狗,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若是身死的,是一株野草呢?那就真的没人会在乎了,同样都是生命,只因为身份的不同,存在方式的不同,就会被区别的对待,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祝里终于找到了机会,来和林川分享他的长篇大论,说完之后,更是笑着举起了茶杯:
“说到底,都只是弱肉强食罢了,那紫藤虽然没办法化作人形,可却有着合道境的实力,刘兄可敢与我打个赌?”
林川懒得反驳他那些怪异的理论,只是抬了一下眉毛,示意他说出赌约。
“我赌那株紫藤会活下去,而且活的很好,赌注就是我这条命,若是我输了,祝里以后对你唯命是从,若是刘兄输了,还请答应收我入无极学社。”
“你就不怕我亲手斩了那株紫藤?”
“且不说刘兄能否做到,就算是刘兄真的以气海之境,杀了合道境的紫藤,那最后还是我祝里赚了,能跟在刘兄身边,便是我祝里最大的荣幸。”
面对林川的质问,祝里缓缓的起身,无比恭敬的鞠了一躬。
“这赌约,我接了。”
林川没再多言,直接就应下了赌约,离开了房间,只是转身之后,他的嘴角却浮现出了莫名的笑意。
祝里不知道的是,无极门人,可是少有单打独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