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的突然回来让屋里两人同时都愣了一下。
随后贞嬷嬷便很快回神,神色如常地向祁钰行了个礼。虽说这算是后宅的事,这也是第一次被祁钰迎面撞上,不过她都是按着侯府的规矩办事,尤其祁钰如今不仅还无正妻,府里就连个正经的妾侍也没有,宋窈不过一个没过明路的外室,自然更不可能留下子嗣。祁钰先前对此事是默许的,贞嬷嬷当然也没什么好避着的。
祁钰原本只是忘了件东西回来拿,看到屋里多了一人时也顿了下步子,不过也就只是一瞬,接着祁钰的目光就落到了贞嬷嬷手里的药上,自然也明白了贞嬷嬷会在这儿的原因。
祁钰的这一眼也让宋窈回了神,宋窈方才那犹豫,只是下意识抗拒那味道,并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如今祁钰在场,宋窈哪里还敢迟疑,立刻抬起还酸痛的手臂接过贞嬷嬷手里的药,抬头一饮而尽,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随后客气地将碗递回给了贞嬷嬷。
“劳烦。”
宋窈的眼睛还有一些未褪的红意,嗓子也有些哑,将碗送回去时手腕还有些抖,一看就是被摧残的不轻,偏还垂着眼轻声道谢,乖巧的模样任谁见了也忍不住怜惜。
见人喝了药,贞嬷嬷方才因为宋窈的那一丝抗拒而拉下来的脸色也收了回去,刚升起的一起不满也在注意到宋窈的面色后消了不少。
贞嬷嬷收起食盒,向两人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宋窈这会儿还只穿着里衣,坐在床边抬头看了眼祁钰,不知道祁钰为什么又回来了,又想到今日休沐,心下不觉一抖,之前还能装睡,这会儿自然是装不了了。
纵然宋窈依然不大想动,但还是忍着不适站了起来,低头的一瞬间,宋窈终还是没忍住嘴里的苦味轻皱了下眉。
虽然这变化只是极短一瞬,但还是稳稳落入了余光一直放在宋窈身上的祁钰眼中。
“不必起身了,我拿个东西便走。”宋窈刚起身,便听到祁钰道。
说罢,祁钰走到软榻边拿起了放在炕桌上的什么东西,随后便真出了门。
宋窈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坐回了床上,坐了会儿觉得不舒服,便又转而倚到了软榻上。
今天外头阳光正好,暖洋洋地透过窗户洒在宋窈身上,在榻上躺了没多久,宋窈便又隐隐有了睡意,正当宋窈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的时候,兰茵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兰茵也是不久前刚被换进院子的小姑娘,是个和宋窈年纪差不多大,模样看着挺舒服,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说是给宋窈近身使唤。但宋窈并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兰茵平常没什么事,也不会进屋里来。
一早上受了好几波惊吓,宋窈听到敲门声便条件反射坐直了身子,见是兰茵表情才放松了些,看到兰茵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盒子,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回姑娘的话,是陈川大人方才着人过来,说公子让将这盒东西给您。”兰茵将手里的东西放上炕桌,回完话便行礼退了下去。
宋窈疑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盒子上,祁钰给她的?那为何方才没有给她?
这盒子看着不像是放首饰的,宋窈带着好奇伸手打开盒盖,看到里头的东西,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盒子不深,里头铺着一层油纸,颗颗颜色鲜艳的蜜饯果脯盛放在里头,外头还裹着一层细白的糖霜。
宋窈心头的疑惑更大了,祁钰怎么忽然着人着人给她送这个来?总不会是知道她怕苦,所以才特意准备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宋窈自己都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解归不解,宋窈也并没有疑惑太久,毕竟以往祁钰心情好了,也会不定时地着人送些东西来,虽然衣饰居多,但偶尔也会有些点心果子。
不管怎么说,这蜜饯来的都正是时候,她嘴里苦味还没散尽,立时便拿了一颗放入口中。
丝丝甜意在口中化开,却并不腻人,其间混合着果肉的微酸,很快便压下了药残留的苦涩。
不过宋窈并不嗜甜,连续吃了几颗彻底压住反胃的感觉之后便停了下来,将剩下的全都拿去了后院给了宋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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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另一头,陈川听了下人回报已经按照吩咐将东西送了过去,点点头打发走人,转身走到祁钰的马车外,隔着车窗给祁钰回了话。
等车里传来表示知晓的一声淡淡的“嗯”,陈川才转身回到驭位上,马车再度朝着戍安侯府行进。
宽敞的车内,听完陈川的话,祁钰放下手里的茶杯,重新拿起手里的书看了起来。但是过了许久,书页也没有翻动。
须臾,祁钰再度放下了书。
宋窈白着脸喝完药后看向贞嬷嬷时泛着红意的眸子,压抑着委屈却不发一言的模样再度浮现在祁钰脑中,祁钰轻轻啧了一声。
回想起那日宋窈发烧后对于喝药本能抗拒的模样,以及今日面对自己时的小心隐忍,心里的烦躁感越来越浓,祁钰闭眼捏了捏鼻间。
少顷,再度睁眼时,祁钰眼底逐渐恢复了平静,将注意力再度移到书上。
马车拐了个弯驶入长街,车窗外人声越来越热闹。
忽然,在这乱杂的声音中,似乎还夹杂这一道不甚清晰的惊呼声。
祁钰轻皱了一下眉,紧接着,便听到这道惊呼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惊呼声的沉重极乱的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
“公子,好像是谁的马受了惊,闯到了大街上。”
陈川的声音从马车门外传进来,同样带着慌乱。与此同时,驾车的马也收到了惊呼声的影响,开始嘶鸣起来。马蹄声越来越急,明显还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
祁钰拧眉放下手里的东西,探身掀开车帘,只片刻的功夫,那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已经掀开人群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骑在马上的似乎是个女子,明显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周围人纷纷尖叫着朝旁边躲,只有一对兄妹模样的小孩躲闪不及,被人群撞倒在路中。
那马的速度依然不减,马蹄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踏到那对兄妹身上。
“小心………”
看到这一幕的陈川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就在马蹄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残影猛地击中了马头,红马发出一声嘶鸣,被这个力道硬生生打的偏向了一边。
直到那打中马头的东西落到地上摔成碎片,众人才后知后觉看出了这白影似乎是一个茶杯。
众人还未回过神,就听到了另一声惊叫。
马上维持不住平衡而紧紧抓住缰绳的女子同样也禁不住这力道的冲击,缰绳脱手眼看就要从马上摔下来。
另一边,刚刚扔出茶杯的祁钰足尖轻点,在女子摔倒的前一秒,一手隔着衣袖扶住胳膊,另一首抵在女子背后,稳稳的将人扶住了。
与此同时,陈川也跳下马车将那对兄妹扶到了路边,那对兄妹明显吓傻了,连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刚赶过来就目睹了方才惊险一幕的孩子母亲腿软着跑过来,吓得不断哭着道谢。
陈川无暇安抚,将孩子还给孩子母亲便回到了祁钰身边,惊魂未定。
“主子,你没事吧?”
祁钰将人扶稳后便撤了手,被祁钰扶住的女子也同样吓的愣了一会儿,听到陈川的声音才后知后觉自己并未摔下来,忙扶着胸口直喘气,同时转身怒瞪向身后的人。
“放肆!你………”
看到身后人的脸,女子将要出口的斥骂声顿了顿,“你……你是戍安侯府祁家的?”
女子转过脸来的同时,祁钰自然也认出了眼前的女子。这时候,一路追着马跑过来的一群奴仆也终于赶了过来。
为首的满脸冷汗,也不知是跑的还是吓得,见到马被人逼停时苍白的脸又在看到女子好端端站在地上后露出喜色,大喘气的声音听着都像是要哭了,“唉哟我的郡主奶奶唉,您可真是吓死奴才了……”
这女子,正是成王唯一的女儿,嘉安郡主凌婉言。
看到老管家一副吓破了胆的哭天抢地模样,嘉安郡主嫌弃的皱了皱眉,“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没事么。”说话间目光同样看向祁钰,似乎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作为从小被成王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的掌上明珠,除了皇室子女,其他人嘉安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自然也不会去记这些人的名字,一律按照爵位府邸认人。
见人没事,老管家这会儿也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祁钰,意识到看这情形应当是祁钰救了嘉安,老管家一脸感激道谢。
“老奴见过祁大公子,多谢祁大公子救了我家郡主。”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祁钰淡淡道,在认出救的人是嘉安后,祁钰的眸子就冷了几分,只是面上不显,面对嘉安的询问也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既然郡主已经没事,在下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下人已经来了,祁钰不想再多说什么,朝嘉安和老管家客气地点一点头,转身回了马车。
没得到回应的嘉安脸色明显不满,还想追上去说什么,却被周围的下人一窝蜂围了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朝着还在七嘴八舌问她有没有受伤,劝她回府的下人一吼:“够了!”
声音一出,下人们立刻噤了声,只有老管家战战兢兢地小声劝道:“郡主,这马您骑也骑了,在长街上的确不合规矩,马容易受惊不说,若是撞了人,那可是犯了律法的,咱们还是回府里马场骑吧,啊?”
邺朝早有律法规定,除非事急,官员大臣私下皆不可在长街纵马策马,更不可伤人。
不过在嘉安眼里,显然从没有这么多不可,听着老管家的话颇为不耐烦。
“行了,不就是骑个马么,长街这么大,还容不下一匹马了,再说了,这不也没伤到人么?就算伤到了。还有人敢告我送我进牢不成?”
老管家一噎,满脸为难地看着嘉安。
嘉安撇撇嘴,“行了,我回去还不行么。”虽然不耐烦,但嘉安今日的确被吓着了,这会儿也没了心情,甩甩袖子便在周围人战战兢兢地目光里转身往回走。
老管家及一众下人们总算松了口气,忙护送着嘉安往回走,负责驯马的下人也牵起了方才被打倒在一旁的红马,忐忑看向嘉安。
“郡主,这马……”
这马方才已经被打懵了,再没了方才横冲直撞的气势。这匹马算是成王府里最健壮的一匹马,平日里也温驯的很,颇受成王喜爱,否则也不会拿来给嘉安骑。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受了惊,驯马人心知这马差点伤了嘉安郡主,只怕是再也不能在成王府待下去了,但作为一手将这马训养长大的训马人到底还是不舍,想着若是这马被驱逐出王府,他就自己找个地方养起来。就算伙食差了点儿,也总比被卖给人运货的好。
训马人主意刚打定,便见嘉安郡主停下步子,冷冷看着方才差点把她摔下来的马,须臾挑眉一笑。
“我听说马肉比起其他的肉来,味道别具一格,既然这马如此不识抬举,那就今晚用来给我和爹爹尝尝鲜吧。”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久等啦,昨天有点事耽搁了,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