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轻轻将门阖上。
“走吧,姑娘,”
容妙点了点头,低声嘱咐道:“你一会儿去给其余受罚的几个人都送点膏药去,若是有严重者,你就让人去外头请大夫,钱我来出。”
“好。”碧水应道。
其实姑娘手里是没什么钱的,碧水身为贴身服侍她的人十分清楚这一点。虽然吃穿用度是不愁,但是因着还没接客,再加上妈妈也管的严,这几年姑娘可能也就攒了二三百两。
“容姑娘。”
容妙顺着声音望去,俨然是何方。
她的眸光闪烁了一瞬,旋即温声说道:“何大哥。”
何方快步走到她面前,“姑娘,这几日多谢您对我的照顾。”
他心中复杂极了,容姑娘向来待人和善,分明那日是他怯懦怕事,险些让姑娘出了事,容姑娘还好心地将事情隐瞒下来。要是妈妈知道了当日的情况,别说只是挨板子的事了,只怕是命都得没了。
没想到姑娘居然还顾念着他,不仅给他送了金疮药请了大夫,还特意拜托人每日给他送饭。
不然他只怕是发炎高烧,人都没了还不知道。
越想,他的心里就越发愧疚。
容妙的声音和煦温柔,“何大哥已经痊愈了就好。”
何方听着她温柔的语气愈发自责,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要不是姑娘好心,只怕何方也挨不到痊愈。姑娘对我有恩,我之前却——”
容妙温声细语地宽慰道:“何大哥,这本就是因我而起的,与你也没什么干系。更何况我现在不也没什么吗,你痊愈了就好,我还等着你过几日再帮我赶车呢。”
明澈的眼眸里满是关切和信任。
何方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咬紧了牙关,只觉得鼻头一酸。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迎着她的目光,郑重地说:“放心,只要是姑娘用得上何方的地方,何方绝对义不容辞。”
容妙浅浅一笑,应道:“好。”
……
容妙才跨过后院的角门。
“呵,这不是我们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玉颜仙子吗?怎么居然亲自屈尊到后院来了?”
语气带着满满的酸味和恶意。
容妙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清梦姑娘,你——”碧水皱着眉道。
只见清梦淡淡地瞥了一眼,嗤笑一声:“你什么你,容妙几天不见,你笼络人的本事愈发见长啊。”
“啧啧,就连一个龟公都不放过呢。”
她的凤眸紧紧地盯着那张仍旧神态平和的脸。
容妙这个女人,就是靠着这张脸,欺骗了芙蓉馆上上下下的所有人。
碧水向前一步,挡在容妙身前,瞪圆了眼睛,“清梦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
“好了。”容妙总算说话了,语气淡淡,“碧水,前几日听说清梦被王公子闹得几日没能出房门,火气大也是应该的。”
清梦的脸色顿时铁青,“容妙,你!”
那日王秉喝醉闹事,听了曲之后还不肯走,就是去的清梦屋里。
只是听说王秉那日心中窝火,折腾得清梦足足两日没能下床见客。
容妙站在碧水身后,看着对面的清梦,缓缓勾起唇角,“不过想来你这会儿应是大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毕竟王公子是因为我才……”
语气仍是十足的关切和自责。
“你——”清梦妩媚姣好的脸庞瞬间扭曲了,噔噔几步上前。
碧水立刻警惕地挡在她身前,“清梦姑娘,馆里的规矩你可别忘了,要是让妈妈知道——”
容妙上前一步,白皙柔软的素手搭在碧水的肩上,声音温和,“碧水,清梦只是一时不忿,我们终归是姐妹,她也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的。”
“对了,这段时间事儿太多,上次从你那儿借来的琴忘记还你了。正好这会儿碰见了,碧水你去把琴取来。”
碧水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清梦,有些迟疑。
容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去吧,没事。”
碧水回过头又担忧地看了眼容妙,犹豫了两秒,才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回房拿琴去了。
“容妙!”清梦咬紧了牙关,“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容妙脸上温和的神色被淡淡的嘲意取而代之,“是吗,那你可得加把劲了。毕竟争了十年,也还是没能争过我。”
清梦气红了眼睛,气结道:“你!要不是当初你在我衣服里放了柳絮害我过敏,分明就是你这小人使了阴谋诡计,要不然下一任花魁又怎么会是你!”
容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吗,那你的证据呢?”
“那是你技不如人,你去钟妈妈那儿再告发我啊,你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清梦看着容妙眼中十足的嘲讽与恶意,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人在做天在看。”清梦恨恨地瞪着容妙,“你总会遭报应的!”
容妙越过她看到不远处的身影,下一刻她朝清梦那儿走近了一步,附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最好祈祷我的报应早点来,不然——”
“我这辈子都会踩在你的头上。”
清梦瞬间睁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妙,高高地扬起了手。
只见下一刻,容妙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手腕重重地磕到了门沿。
尖锐的刺痛从腕间传来。
“嘶——”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眶慢慢泛红。
“你——”清梦忍不住倒退一步,惊诧地看着她,指着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姑娘!”碧水惊呼着。
她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扶住倚着墙壁的容妙。
容妙一时间面白如纸,她紧咬着下唇,眉心拧得紧紧的。
她的眼圈慢慢开始泛红。
碧水见状不由得气急,转身就打算冲上去,“清梦姑娘,你怎么能这样!”
“是她自己撞得,不是我——”清梦这会儿真是百口莫辩,焦急地道。
“碧水。”容妙的声音极小,还带着几分痛楚,“好了,清梦也是不小心的。”
容妙有些艰难地站直了身子,小心地抱着撞到的手腕,垂着眼眸,“我们回去吧,别让妈妈她们看到了。”
“可是姑娘……”
“到底都是姐妹,清梦也是一时气急了才会这样的。”容妙缓缓道,“我过一会儿就好了,走吧。”
碧水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弃和清梦争执的心思,狠狠地剐了一眼清梦,转过身扶住容妙。
容妙在碧水的搀扶下,缓慢地行走着。
看到容妙擦过她肩膀瞥来的那冰冷的一眼,清梦顿时如坠冰窖。
……
碧水心疼地捧着她的手腕吹气。
容妙的身子娇嫩,遭了这一击,手腕处已经开始发红了。
“清梦姑娘就是故意的,姑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妈妈。”碧水不甘道。
容妙垂眄着自己的手腕,笑了笑,“清梦前几日被王秉折腾了,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她对我本身就不太喜欢,若是叫妈妈知道了罚她,她岂非更恨我了?”
碧水抿了抿唇,“可您的手腕都成这样了,迟早会被发现的。”
容妙轻轻地叹了口气,“过几天就消了,我小心点就是了。”
……
萧翊垂眸看着手中的纸条。
城西聚贤斋
江南烟雨图
“这应该就是陈运杰要我买的添头了。”萧翊将纸条递给李卫。
“你派人盯紧聚贤斋里的人,还有平昌侯府那儿也不能松懈。”
李卫接过纸条,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应道:“是。”
萧翊点了点头,旋即就拿起了刚送来的信件。
只见李卫依旧站在原地,他诧异地看过去,“还有事?”
李卫说道:“就是上次主子您让我送给容姑娘的布料,碧水姑娘今日塞给我说是容姑娘给您的回礼。”
是个靛青色的香囊。
萧翊伸手接过,香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闻起来十分安神。
他扫了一眼。
李卫的腰间俨然也挂着一个香囊,是水绿色的。
好像在哪儿见过。
萧翊将香囊随手放在桌上,淡淡道:“知道了。”
……
“妙儿姑娘,这都是我特意给你挑的上好的料子,你瞧瞧喜不喜欢。”陈运杰站在容妙身边,“你若是不喜欢,我让人再换一批。”
容妙看着摆着的几十匹料子,确实都是时下最好的布料。
甚至还有特贡的名贵云锦。
容妙微微笑道:“多谢陈三爷,妙儿都很喜欢,让三爷破费。”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日萧公子没同陈三爷一块儿来吗?”
陈运杰脸上的笑稍滞,语气古怪道:“妙儿姑娘很在意萧兄?”
容妙面色不改,她笑了笑,“怎么会,不是陈三爷近来都是和萧公子两人一块儿来的芙蓉馆,所以我才问的。”
陈运杰的脸色才恢复如常,“他派人来,说会晚些来。”
“妙儿姑娘要我帮你找几个手艺极佳的绣娘吗?”说着陈运杰就伸手握住容妙靛青色的袖沿,“虽然妙儿姑娘天生丽质,但这种样式有些过时了。”
容妙瞥了眼他握着自己衣袖的手,慢慢收紧了手,“是吗,可能妙儿不太常出门,所以不太了解时下的样式。”
她转身去看陈运杰,顺势抽回了袖子,状若无辜道:“过时了吗?可是我还挺喜欢的。”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鼓了鼓嘴,平添了几分娇俏,又抬头看着陈运杰。
明眸潋滟,犹如朝日下的清潭,波光粼粼。娥眉微蹙,樱唇粉嫩。
陈运杰顿时被勾得五迷三道,晕乎乎地道:“不过时、不过时,甚是好看!”
一旁,碧水将琴抱了进来,放在正中央。
容妙看到她投来的视线带着隐隐担忧之色,她收回视线,垂眸道:“陈三爷稍坐会儿,我去妈妈那儿回禀一下就过来。”
“好。”陈运杰欣然应允。
碧水跟着容妙就走了出来。
容妙转过拐角,停下脚步,“你去取纱布来。”
她将袖子提起,手腕处有狰狞的淤青,与洁白的肌肤格格不入。
碧水点了点头。
她很快就将纱布取来,她伸手想要帮容妙包上。
容妙摇了摇头,“不用了,你给我吧。你替我去帮碧云涂药吧,碧云行动不便,记得关紧门别让人瞧见是玉肌膏,不然传到妈妈那儿又生事端。”
碧水将纱布交给容妙,应道:“好。”
容妙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她低下头将纱布一圈一圈绕在伤处。
一刻钟后。
容妙才回了露华厅,只见萧翊和陈运杰已经坐在了那里对酌。
萧翊看见了她的衣裙,黑眸沉了沉。
容妙隐晦地瞟了眼他空荡荡的腰间,却丝毫不觉得气恼。
只见陈运杰看到她来了,朝她招了招手,“妙儿姑娘也来喝一杯吧。”
容妙婉拒道:“我不太会喝酒。”
陈运杰半点不信,“芙蓉馆怎么会有人不会喝酒呢,妙儿姑娘莫不是唬我的吧。”
容妙只得为难地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
她低头看着杯中澄澈的酒液,翘鼻轻嗅,微微叹了一口气,一仰头皱着眉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咳、咳咳……”
容妙喝得太急了,捂着嘴轻咳两声才顺过气来。
萧翊眼尖地看见她袖间隐隐露出的一角。
她将酒杯放回到桌上,连忙摆了摆手,“我真不太会喝酒,还请陈三爷见谅,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就不好。”
陈运杰仍不罢休端起酒壶就想再倒一杯。
这几日来芙蓉馆成日都是只能看不能吃就算了,可连小手都不让摸一摸当真是磨死他了。
容妙已经动作迅速地起身走到琴边,“两位不是来听琴的吗,妙儿这几日刚学了首新曲儿请二位品鉴一二。”
还没等陈运杰说话,琴声就悠悠飘起。
陈运杰只得作罢。
酒过三巡,对面两人推杯换盏好不自在。
容妙低头瞄了眼自个儿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陈兄。”萧翊劝道,“别喝了。”
陈运杰的脸喝得通红,就连脖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酒量不怎么样,酒品也一般。
陈运杰举着酒杯,摇头,“不成,萧翊,咱俩是不是兄弟?快喝!”
萧翊无奈,只得陪着喝酒。
“妙儿姑娘,你也别弹了,也一块儿来喝几杯。”
只见陈运杰摇摇晃晃朝容妙走来,一把握住容妙的手腕,就往他们那儿拉去。
“嘶——”容妙低低地倒抽一口气,将痛呼咽回嗓子里,青黛微蹙。
陈运杰将她拉到桌边,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坐下来,旋即将斟满的酒杯塞进她的手里,一指,“喝!”
容妙见他这会儿已经喝上头了,酒气熏天,只怕拒绝他反而生事。
她看着手中的酒杯,吐了口气,狠一狠心。
“咳咳——”她掩着唇剧烈地咳着。
火辣辣的感觉从胃烧到喉咙里。
她的小脸拧作一团。
还没等她缓过来,陈运杰又举着酒壶替她斟满,“这才对嘛,再来一杯!”
她与桌子对面的萧翊对视一眼,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
陈运杰满意地笑道:“欸,这样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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