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澜将剑收回,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府中下人已把邵皇后与瑞安长公主带到厢房休息,顾盛淮与邵氏忙着收拾残局,御林军则是和建安帝汇报情况。
“陛下,那些黑衣人已全部被斩杀,这是他们遗留下来的令牌。”
于海波把信物递呈上去,令牌上面只是克着斗大的“麒麟”。
建安帝面色阴沉,“又是他们。”
之前麒麟阁兴风作浪,已然触怒了建安帝,现在麒麟阁又跑出来刺杀皇帝。
想当然的,建安帝绝对是容不下他们的。
“麒麟阁越来越胆大妄为了。”建安帝下定决心要铲除这些人了,他眸光冷漠地看向于海波,于海波会意,恭声说道:“臣遵旨。”
“你且下去办吧。”
建安帝挥了挥手,因为出了刺杀案子,整个人的心情不是特别美妙,尤其是邵皇后与瑞安长公主生死不明。
一个是自己的妻子,一个是自己的妹妹,双双出了事,建安帝的心情完全是肉眼可见的不美妙。
于海波领命退下,屋中只剩下顾盛淮夫妻与顾文澜。
顾文澜只是一脸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陈绍之与邵彻前后脚进来邵彻面色紧促,先给建安帝行礼,然后又问:“长公主如何了?”
“舅舅,现在产婆和大夫正在里面。”
顾文澜神情凝重地回答道。
“这……”邵彻拧紧了眉头,“我要进去看看。”
“舅舅,先别急,舅母情况未知,等舅母那边真的需要你时,再进去也不迟。”
陈绍之赶紧拉住邵彻的手,劝住他别太冲动。
邵彻眯了眯眼,“长公主若有不测,我亦是苟延残喘。”
此话一出,不仅顾文澜惊讶,就连建安帝也吃了一惊。
说实话,他担心归担心邵皇后的安危,但从未想过邵皇后如果真的发生不测,他该怎么办的问题。
扪心自问,邵皇后是他年轻时心仪的姑娘,彼此间也一路风风雨雨地相持走来,双方的感情不是后面的后妃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么说吧,冯氏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那么邵皇后便是他可以信任扶持而来的搭档。
是的,值得信任的人,这是建安帝对邵皇后的评价与定位。
至于爱与不爱,对不起,一个万人之上的天子是绝对不可能考虑这些情爱问题的。
他们可以喜欢一个人,唯独不能爱一个人。
前朝也有一夫一妻的皇帝,结果呢?皇子公主早夭,帝位继承一时之间没有着落,皇室内部与前朝爆发了很大的一场风波。
最后那位皇帝是过继了一个亲王的儿子当皇太子,对他很是重视,可等他一走,这个新天子转过头逼死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可怜那位皇后,没有了夫君儿子,到头来连安享晚年都不能,郁郁寡欢而死。
基于前车之鉴,后来的皇帝即便再宠爱一个女人,也不可能给予她一夫一妻的诺言。
没办法,风险太高了,只有一个女人意味着这个女人要承担巨大的生育压力,并且还得保证孩子平安长大。
如此严苛的条件下,建安帝当年对邵皇后再是喜欢,也心知肚明嫔妃喜欢的该纳的还是要纳。
不然的话,一旦发生意外,邵皇后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邵皇后这么多年以来辛辛苦苦操持后宫事务,从不出错,对皇嗣后妃是照顾有加,更不用说,她的娘家人还帮了不少忙。
如此一来,建安帝对邵皇后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可是,邵皇后如若真的死了,那么建安帝伤心归伤心,后面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堂堂皇帝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江山什么的,建安帝表示自己做不到。
不过为了表示对邵皇后的追思怀念,肯定是悬置皇后之位,妃嫔该纳的依旧会纳。
如今邵彻因为瑞安长公主可能发生不测,竟有心灰意冷之兆,说实话,建安帝很是惊讶了一把。
不提建安帝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邵彻是真的坐立不安,如坐针毡,到处走来走去。
陈绍之见状,翻了翻白眼,“舅舅,别走来走去的,先坐下,好不好?”
邵彻握紧了拳头,“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出事了?”
话音刚落的一刹那间,屋中传来了瑞安长公主的呻吟声。
“用力,吸气啊……”接生婆努力给瑞安长公主加油打劲。
因为瑞安长公主忽然流血,无奈之下大夫与接生婆决定提前给瑞安长公主接生。
孩子也就八个月,接生的对象还是堂堂长公主,接生婆与大夫皆捏了把冷汗。
瑞安长公主已是汗水浸湿了鬓发,裙摆染红了床榻,里屋放置的热水一盆接着一盆地往外面端去。
瑞安长公主只觉得浑身上下被吸干了,一点力气也没有,折腾了半个时辰,已是精疲力尽,加上方才的刺客突袭,瑞安长公主纵然胆子再大,也不免脱了力气。
双手攥紧了枕头,整个人精神涣散,晕晕乎乎,瑞安长公主内心大骂邵彻,要不是因为他,她哪需要一把年纪了遭这种罪?
其实,瑞安长公主眼下产子最大的风险就是年纪大了,不比年轻小姑娘,如果不是老天爷特意给他们夫妻二人送来一个孩子,说实话,瑞安长公主也不可能再有孩子的。
眼见情况不太对劲,接生婆大声喊道:“长公主,你可得加把劲,不然孩子就会憋死的。”
“是啊,长公主,您与大将军的孩子,莫非来不及见一面就得夭折了吗?”
大夫赶紧加大力度,劝说瑞安长公主。
瑞安长公主感觉嗓子眼都得冒出烟来了,已然无力答话,只能默默地用力,将孩子生下来。
距离生下威远侯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瑞安长公主再度体验了一把生育的痛苦。
与威远侯那一次不同的是,即便瑞安长公主再多的不满,也得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这个孩子是她与邵彻的孩子,骨肉相连,血脉相依,邵彻是她这一生最爱的男人,他们的孩子,她哪里省得胎死腹中?
说白了,没有爱,哪里来的埋怨?
瑞安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用力,迫使自己忘记不开心的事情,竭尽全力要平安诞下孩子。
“长公主用力啊,孩子的头快要出来了……”随着产婆的这句话刚落地,忽地瑞安长公主晕了过去。
“长公主晕过去了。”
大夫轻呼一声,赶紧出去讨意见了。
邵彻在门口守候多时,只见大夫一个人跑出来,神色慌张,不知为何邵彻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正如邵彻所料,瑞安长公主出事了。
“长公主方才晕了过去,如果再不醒来,可能会……”大夫的声音在邵彻的逼视下越来越低,“可能会……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这四个字大夫念得集齐小声,可耳朵灵敏的,哪里听不到?
一时之间,邵彻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哀求:“求大夫竭尽全力,救救长公主,务必保全她们母女,如若发生意外……当舍子保母。”
说到最后,邵彻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顾文澜见状出声,“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舅舅别丧气。吉人自有天相,舅母不会有事的。”
“当初迎儿出了事,我也是和舅舅一样万念俱灰,可是到最后,我们不还是挺过来了吗?”
陈绍之也跟着劝说。
无论如何,瑞安长公主母子的性命全在老天爷的一念之间,要是老天爷真的怜悯,就应该给瑞安长公主母子一条生路。
建安帝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都是朕不好,平白令妹妹和外甥女吃苦头。”
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是他,今天他如果不出来,瑞安长公主何须早产诞子?
大家的心情都不是特别好大夫得了嘱托后,回去开药了。
屋中瑞安长公主还是晕乎乎的状态,接生婆用姜片放在她的口中,并做祈祷仪式:“祈祷祈祷贵人赶紧醒过来吧,可别再睡下去了。”
大夫得了准信,马上和接生婆说了,接生婆摇了摇头,“真没见过舍子保母的。”
诚然长公主尊贵,可在贵人眼中,子女传承重于女人自己,这世上有哪些男人会舍弃子嗣保全自己的女人?
大夫倒是没有太多感慨,将热乎乎的汤药端到床边正欲要奴婢服侍长公主喝下时,瑞安长公主自己忽然醒过来了。
“这个孩子……”
瑞安长公主刚刚醒来,大夫和接生婆又得忙活老半天了,接生婆和之前一样,对瑞安长公主说道:“长公主,你再加把劲,孩子就可以出来了。”
瑞安长公主吸着嘴中的姜片,仿佛一瞬之间充满了干劲,她大力地攥紧棉被,咬了咬牙。
“孩子……我要……生下来……”
怀着这个念头,瑞安长公主在寝卧中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房中摆放的热水一盆又一盆地端下去。
窗外突然降下了微微细雨,瑞安长公主也是在这个时候,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孩子生了下来。
“哇……”
伴随着孩子的啼哭声,微微细雨居然停了,天空出现了一片状似游龙的云朵。
有人见到这个奇兆,不可思议地摇头说:“这是祥瑞之兆啊。”
孩子出生了,邵彻赶紧冲了进去,接生婆与大夫将孩子抱了出来,对邵彻恭喜道:“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是位千金,有六斤重呢,很健康。”
邵彻一听,大喜过望:“真的是姑娘吗?”
“回大将军,是千金。”
接生婆笑眯眯地恭喜说。
富贵人家都是重生男不重生女,这个情况在武国公面前颠倒过来了,人家更希望生个千金。
“太好了,我的仲徽。”邵彻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孩子,发现孩子睡得香甜,并且看上去面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早产儿的病弱。
邵彻满腔的温情溢于言表,当然他也没有遗忘屋中的瑞安长公主,又问接生婆说:“不知长公主现在可好?”
“很好,母女平安。”接生婆与大夫齐声道。
得知果真是产下一位千金后,建安帝当即下旨道:“哈哈哈,大将军与妹妹的女儿果然是与众不同,朕有外甥女了,就按照先前所承诺的那样,封这个孩子为熙宁郡主,食邑庆平县。”
这道圣旨一下,不少人惊呆了眼球。
甫一出生,这个孩子不但有了封号,还有食邑。
要知道,即便是公主,也是等周岁后正式赐名的,封号与食邑多半是等及笄嫁人前才有的。
得宠的公主也是几岁后才有食邑封号的,一般来说只有等正式册封了才能称呼公主。
更不用说郡主了,亲王之女封郡主的寥寥无几,食邑也是少数郡主才有。
眼下这个女娃娃一出生就有如此殊荣,食邑封号一应俱全,不仅仅是建安帝对这个孩子的宠爱,同时也是对邵彻与瑞安长公主这对父母的恩宠。
邵彻当即跪下谢恩。
建安帝赶紧把他扶起,笑了笑,“妹妹提前产子,说来也有朕的原因,给仲徽一个郡主封号,算是朕这个当舅舅的一点心意。”
“仲徽有陛下疼爱,是她的福气。”
邵彻微微一笑。
建安帝是知道邵彻与瑞安长公主给她取名仲徽的,否则的话,他不会放过赐名的机会。
建安帝点了点头,现在只剩下一个受伤的邵皇后不知情况了。
说曹操曹操到,大夫很快过来禀报说邵皇后的伤势并无大碍,淡由于伤及心脏,需卧床静养。
建安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皇后没事就好。”
顾盛淮与邵氏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地。
顾文澜亦是如此,今天这场风波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并且邵彻与瑞安长公主喜得爱女,也算是好事一桩。
“不过,长公主到底是元气大伤,以后可能都得服药,并且……无法再有孩子了。”
大夫见大家面上喜气洋洋了,说出了这则坏消息。
邵彻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有子有女,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