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娥面色为难,“大王,丞相大人说,今日他有事求见大王。”
“再紧要的事情,紧要过前方战事吗?”
金屠查明这下子是彻底恼怒了,火气全部撒到丞相头上了。
黎平县被大魏拿走了,丞相还不知轻重地过来打扰他。
大王一怒,宫人心里害怕,连忙跪下。
“丞相……”里殿金屠查明正在发飙,只见丞相大跨步进来,压根就没经过金屠查明的允许。
金屠查明见状,大声呵斥:“放肆!丞相,寡人没让你进来,你干嘛私自闯进来?”
无诏进殿是死罪,外加上丞相平日里总是对金屠查明东管西管的,金屠查明是彻彻底底被丞相这一举动激起了心中那点见不得光的怨恨不满。
丞相看上去不疾不徐的,缓缓地朝金屠查明行了大礼,然后才说:“微臣见过大王,大王万福,但微臣有一件事不得不通知大王,黎平县被大魏攻下了,那么接下来的绥宁城、寿阳郡,大王可有计划?”
一说起这件事,金屠查明就气,他和骆图共出兵两万攻打南阳关,如今黎平县失守,死伤惨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要大举用兵真的要小心了。
谁让一开始丞相就大肆反对他攻打大魏?这会儿败北的消息传过来了,金屠查明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丞相自是不知金屠查明那点纠结的心情,只是淡然地陈述事实,接着又问金屠查明接下来的计划。
金屠查明深吸一口气,眼下不宜跟丞相闹翻,虎符在他手里不假,可真正的调兵权却在丞相那边,整个戎狄内部处处都有丞相的眼线。
本来这一次他跟丞相约好了如若失败就必须撤兵议和,他还信心满满,认为戎狄大胜,只可惜……
“还能如何?既然南阳关一时半会拿不下来,那就改下景城。”
金屠查明冷冷一笑。
绥宁城、寿阳郡、南阳关连成一线抵抗戎狄骆图的大军,既是如此,他就不硬碰硬了,选择一个让人容易忽略的小地方,养精蓄锐,到时候就是他报仇的时刻了。
景城就是非常好的选择,一个小县城,既无显耀的地理优势,更无任何特殊之处,唯一的好处就是有山挡住,方便隐瞒下落歇脚。
金屠查明想要以景城为根据地,然后一步一步蚕食了周围的小县城,接着对大魏形成合围态势,令大魏插翅难飞。
丞相并非目光短浅之辈,看得出此举的重大意义,只不过他依旧语重心长地劝谏金屠查明:“还请大王三思而行,此次我军败北,皆因大魏军队英勇善战、上下一心,我军远道而来,人心不齐,这一点大大的不利于我们的南伐计划。”
戎狄骆图落于大魏北方,中原的富裕辽阔一直是这些部落所羡慕的地方。
现在戎狄骆图吃了败仗,金屠查明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想一想问题出在哪里了。
金屠查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丞相,意有所指:“丞相大人之前不是告诉寡人说大魏不值一提,无需劳师动众吗?”
大魏的骑兵兵峰将北罗吞并了,并且打残了西羌,西羌苟延残喘的,眼看着很快就要撑不下去了,就剩下戎狄骆图这两个部落了。
正因如此,戎狄骆图第一次达成高度的统一,共同发兵,抢先一步攻打大魏。
丞相是文人,对中原大魏的了解仅限于以前的印象,自然大意轻敌,单看此次出兵统计两万便可知一二。
这一次的败北,虽然金屠查明非常郁闷甚至是愤怒,但是可以借此敲打警告丞相,也是赚到了。
丞相闻言,面不改色,但心底到底还是对大魏这一次展现出来的实力有了一丝新的看法,他淡淡道:“以前是微臣目光短浅,以为大魏自视甚高,不值一提,还是大王英明,一眼看透本质。”
老狐狸的丞相才不会三言两语被金屠查明骗了,作为把握戎狄权柄多年的丞相,又是扶持金屠查明登基的有功之臣,丞相自是有强烈的掌权欲望。
——可金屠查明亦是强势的大王,君臣强强相遇,到底是好是坏,也未可知。
金屠查明居高临下地瞥了丞相一眼,负手于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那可不一定,寡人就算是目光长远,也比不过丞相大人您的家人啊。”
此话一出,丞相当即不可思议地看向金屠查明。
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金屠查明心中想道。
“怎么?丞相这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吗?”
金屠查明笑了,“丞相夫人与令公子的所作所为,要是说出去了,谁不称赞一句丞相英明啊?”
丞相夫人与小公子做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主动接触了大魏一方的人,说白了,丞相不干净。
丞相咬了咬牙,开始装傻充愣:“大王,都是微臣管教无方,才酿就此事发生,一时失察,还望大王恕罪。”
说着说着,就变成检讨大会了。
金屠查明很是满意地欣赏着丞相惶恐不安的姿态,丞相从以前到现在何曾有一次对他如此恭恭敬敬的?
明面上丞相是功臣,又是权臣,对他这个大王也是毕恭毕敬的,谁也挑不出毛病。然而金屠查明知道,丞相从头到尾就对他只是面子上的恭敬,既不打算放权,也不打算对他彻底臣服。
——虽然不管他的后宫,但丞相话里话外还是希望金屠查明娶他的小女儿为王后,日后生下一男半女,继承王位。
丞相还是打算一直长盛不衰的,权臣外戚家族全都要。
这种人,金屠查明最是留不得。
丞相或许知道金屠查明内心的想法,于是又说道:“大王,微臣这阵子愈发感到年迈无力了,已是没精力再管政务,还求大王允准微臣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
金屠查明皱了皱眉,虽然他有意削弱丞相的权势,但不代表他很乐意看见丞相丢下一堆事就不管了。
毕竟朝堂上以丞相马首是瞻,他的党羽遍布各个地方,他要剪除这些人,真的要一步一步来。
丞相真的撂挑子不干活了,第一个麻烦的就是他自己了。
“丞相开什么玩笑?”金屠查明也不拿乔了,一副亲亲热热的面孔摆了出来,一派嘘寒问暖,“您身体不适大可请太医过来看啊,养着养着就会好的,干嘛要告老还乡?丞相难道不知道,整个戎狄离不开丞相大人吗?可以说,丞相大人在百姓心里,就是太一神啊。”
说着说着,金屠查明便泪流满面,“丞相,你若真走了,寡人该怎么办啊?”
潸然泪下,无语凝噎,论谁见了这副情形,谁不说一句好一重情重义的大王呢?
可是丞相明白,金屠查明演这一出戏,无非是暂时离不开他,如若有朝一日被他找到机会替代了他,那么……
丞相心里打着各种算盘,面上不显,用包含激动的态度对金屠查明说道:“大王,微臣……微臣也是不愿意就此离开了,大王对微臣的器重,无以为报,只是微臣终究会老,整个戎狄还需要大王自己做主了。微臣此时走,也是为了大王好。”
“瞧丞相说的话,”金屠查明不以为然,“丞相这么快就走了,放到别人眼里那不是对您有意见吗?寡人想,丞相身子不爽,可以请副丞相帮忙,丞相劳苦功高,寡人即刻下旨给您加封大司徒,你看好不好啊?”
有了大司徒之名的丞相,权势更大了,拿此头衔讨好丞相的的确确是一个好办法。
丞相微微一叹,果然大王终究是大王,这心思就不能用一般人来揣摩。
“微臣遵旨。”丞相面上感激涕零。
金屠查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跟丞相谈了一会儿有关前方战事的计划,谈完后丞相终于离开了。
他一走,金屠查明立刻拉下脸,不阴不阳地说道:“还真是利索。”
明明前面还说自己年老无力的,这会儿出宫走得比谁都快。
宫人上前,小声地劝了一句:“大王别气,丞相再厉害,年纪摆在那里,不可能一直控制整个朝廷的。大王是明日的太阳,丞相充其量就是日薄西山了,奴婢想,大王也应该开始行动了,别气坏了自己。”
宫人是金屠查明的心腹,他说的话,金屠查明还是很愿意听的。
“没听见丞相刚刚说的话吗?”金屠查明冷冷一笑,“他说大魏不好打,这是跟寡人讨要虎符呢。”
也是先王留了一个心眼,将虎符一分为二,一半给了丞相,另一半留给金屠查明,以防万一。
丞相话里话外离不开前方战事的失败,无非是提醒金屠查明尽快把另一半的虎符交出来。
金屠查明越想越气,丞相实在是把持朝政太久了,以至于多少人忘记了皇室姓甚名谁,心中对丞相的不满也是与日俱增。
宫人一听,眼珠子转了转,嘀咕道:“大王,丞相大人家不是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吗?或许,大王可以考虑考虑她。”
“哦?那位姑娘啊,”金屠查明甩了甩手,“寡人见过一面,长得一般,性子也不好,就算是联姻,寡人也不可能委屈自己跟这种女人过。”
丞相大人的家里一共有九位小姐,其中有四位已经嫁人生子,对方非富即贵,在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金屠查明想要剪除丞相的党羽,首先就得解决了这些姻亲。
要不然,这些人联起手来对付金屠查明,亦是棘手。
一开始,金屠查明也不是没想过通过联姻讨好丞相,不过丞相家剩下来的小姐,要么野心勃勃,要么就是有些缺陷,实在不是金屠查明喜欢的类型。
所以时到今日,金屠查明的王后之位依旧空虚。
宫人摇了摇头,“不不不,丞相家的那位最小的,那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很多儿郎仰慕有加。”
“是这样吗?”
金屠查明的盘算,晋阳公主与顾文澜当然不知道,此时她们正巡逻军营,好不紧张。
由于打了一场胜仗,士气高涨,连带着军中将士训练的积极性也非常高,见到顾文澜与晋阳公主时,还特意过来打招呼。
换做以前,他们也就点头示意了,如今转变态度,不乏有晋阳公主顾文澜大展身手的缘故。
晋阳公主微微一笑,“他们还挺热情的。”
打发走一波又一波将士,晋阳公主有所感慨。
顾文澜闻言,耸了耸肩道:“不是他们热情,而是他们好奇我们罢了。”
换做其他人过来也一样。
晋阳公主:“……”
至于说得那么明白吗?
“公主殿下,你说啊,金屠查明会不会真的听从我们的意见,跟丞相联姻?”顾文澜忽然有意降低了声音,在晋阳公主的耳边说了这番话。
那个人帮她们给金屠查明传消息,要是一切顺利,或许金屠查明很快就有行动了。
晋阳公主眯了眯眼声音若有若无,“应该吧,他想要夺权,但首先得经过那位丞相的同意,否则的话,他联姻也找不到机会的。”
毕竟他跟丞相的死对头联姻,那不就是说他对丞相很不满意吗?
顾文澜摸了摸下巴,“耶律政可是老狐狸,看他直到现在还稳居丞相之位便可知心机深沉,朝中很多大臣也是他的姻亲,这种人想要对付,不好办。”
耶律政不是笨蛋,他当辅政大臣那么久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金屠查明有没有对他产生意见,相信耶律政比谁都清楚。
“只要金屠查明动了手,我们就有机可乘。”晋阳公主淡然一笑,“寿阳郡:绥宁城暂时无碍,南阳关有柯将军守着,接下来金屠查明估计要寻找一个据地养精蓄锐了。”
“那么公主认为……”顾文澜的话还没说完,很快被前方的一阵吵闹声打断了。
“有人中毒了!”一个士兵指着一七窍流血的男子说道。
顾文澜晋阳公主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