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公主嘴角扬起一抹不甚热情的笑容,淡淡道:“不敢当,本公主奉旨前来督军,无才无能,忝居高位,刁将军乃欧阳将军的副将,经验丰富,对南阳关也比本公主熟悉,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本公主得多麻烦刁将军了。”
一句副将,可把刁翎得意洋洋的心情击碎得七零八落。他上头有一个欧阳宪,人家一日不死,就轮不到他作威作福。
刁翎面上的笑容几近碎裂,但理智尚存,依旧微笑说道:“哪里哪里?公主言重了,末将不才,比不得欧阳将军,但求无过足矣。”
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刁翎将军多么忠君爱国。
晋阳公主不置可否,跟刁翎有一搭没一搭地搭着话,明面上看上去大家一片和谐。
顾文澜百无聊赖地扫视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只不过……
看着刁翎心口不一地和晋阳公主打招呼,不知为何顾文澜总觉得有一丝丝不对劲。
晋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被刁翎引去督军府。
这个地方是建安帝下达圣旨后欧阳宪连夜让人修建的,不提豪不豪华,起码环境不错,干净整洁。
晋阳公主简单看了一眼,没发现哪里不好,于是颔首:“刁将军辛苦了,本公主感念欧阳将军的一片好意,若不是欧阳将军现在病了,那么本公主必定亲自过去道谢。”
顾文澜则是扯了扯嘴角,没有说好跟不好。
刁翎一听,不以为意,“欧阳将军做事从不求回报,公主的这句谢,可真真是客气。”
欧阳宪再怎么说也是南阳关的主将,压在刁翎头上的顶头上司,无论如何,刁翎面子上肯定要对欧阳宪客客气气的。
顾文澜无声地笑了,明明很不喜欢欧阳宪压在他头上,偏偏还摆出一脸关心的态度,其中猫腻可就大了。
“欧阳将军在不在意是一回事,本公主谢不谢又是一回事。”
晋阳公主肃声道,还若有若无地瞥了刁翎一眼。
刁翎咬牙,连忙给自己打圆场:“末将冒昧了,擅自揣度公主心意。”
“既然知道,刁将军可以下去了,明日本公主自会去将军府探望欧阳将军,然后商讨讨伐戎狄骆图的事宜。”
晋阳公主挥了挥衣袖,坐到居中的高椅上,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说不出的强势威严。
刁翎一惊,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晋阳公主的眼睛。
“末将告退。”
走回去时,刁翎的腰背肉眼可见的坨了。
顾文澜见状噗嗤一笑,“这位刁翎将军,大概也不是啥善茬。”
从刁翎说的每一句话里都能听出,这个刁翎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晋阳公主神色漠然,轻哼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公主有金龙卫护着,本公主还不相信有人敢闹翻了天。当然,有人敢跳出来,本公主不介意拍断他的翅膀。”
明明是杀气腾腾的一席话,从晋阳公主嘴里说出来时,却有一股子霸气之威。
顾文澜忍不住拍了拍手,“表姐说得太棒了,你可要好好利用你的监军身份,杀杀他们的锐气。”
既是他们不欢迎她们的道来,那么她们也不介意借此闹个天翻地覆。
反正建安帝让她们过来也没打着好算盘,柯将军一行人差不多就要到了,二她们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晋阳公主翻了翻白眼,“天天喊打喊杀的,这可不好。我们要讲点良心,别太粗暴,尽量以理服人,情非得已的情况下再先礼后兵,知道吗?”
说是这么说,但有时候那“意外”就不好控制了。
顾文澜莞尔,轻声应道:“是是是,公主殿下。”
这厢晋阳公主顾文澜有说有笑,另一头,刁翎回到自己的房间,召唤了自己的心腹爱将艾赟过来商讨正事。
艾赟是刁翎的校尉,平日就跟刁翎走得近,一般来说,南阳关主将欧阳宪才是这群士兵效忠的对象。
可是,欧阳宪忌讳结党营私,不喜与部下走得太近,甚少下属能跟他剖心置腹,久而久之,很多士兵对欧阳宪的印象只有那大众印象。
而刁翎不同,他热情好客,又能言善辩,跟很多人混得很开,在南阳关里,大家最敬重的人是欧阳宪,最喜欢的将军则是刁翎这位副将。
由此可见刁翎往日做人的成功。
艾赟也同样如此,他敬佩爱戴刁翎,更亲近刁翎。
此时刁翎将艾赟叫过来,艾赟自然不会懈怠。
没过多久,艾赟踏步而入。
刁翎坐于书案后面,神色严肃,丝毫看不出半点紧张。
艾赟率先见礼,然后问刁翎:“刁将军,此时叫卑职过来,可是与晋阳公主有关?”
当今皇上派了一个公主当监军的消息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对此,大家莫衷一是,不过明面上南阳关诸位将士绝对不会表现出反感情绪的。
谁叫圣旨不可违?谁叫天家至上?
晋阳公主代表建安帝过来巡视,他们可不能对皇帝不敬。
艾赟也是如此,至于晋阳公主有几斤几两的实力,他保留意见。
刁翎笑呵呵道:“艾校尉还是一如既往地懂本将军的心,我在想,这位公主殿下前来南阳关,究竟所为何事?”
“不是当监军吗?”
艾赟不解。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建安帝让晋阳公主过来南阳关当监军,但是圣旨已下,也没办法了,只能祈祷晋阳公主不是一个拖后腿的。
刁翎冷笑一声,“这话你也信?我看你越来越糊涂了。”
“这……卑职不懂。”
艾赟摇了摇头。
他是刁翎倚重的心腹不假,可也只是其中之一,刁翎还有很多很多心腹,只是不露人前罢了。
刁翎语气悠悠:“皇上这心是越来越难以体察了。表面上看,皇帝派公主当监军是非常糊涂的行为,实际上,皇上那是下了一步狠棋。”
也亏得建安帝愿意拿自己的女儿开玩笑。
“狠棋?”艾赟满头雾水,他的疑惑是越来越多了。
刁翎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望着艾赟,接着道:“皇上真正在意的,是柯将军那一支军队,并不是晋阳公主。”
“哦?”艾赟从中嗅出了一丝丝古怪的味道,好奇询问,“陛下倘若看重的是柯将军,何必再派公主过来?”
那不是自找麻烦吗?晋阳公主又不是柯将军那样有自我保护的能力。
刁翎笑得意味深长,“艾赟,这个你就不懂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晋阳公主是明棋,柯将军是暗棋,让人意想不到的暗棋,就是不知道谁会是最能发挥作用的了。”
“这……”
艾赟听得云里雾里的,挠了挠头,还是搞不清楚建安帝的意思。
刁翎轻笑一声,“正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欧阳将军病重,南阳关一应事宜应由我做主,现在多了一个监军,还真是不好说了。”
“将军,我们只听您的。”
不冒犯是一回事,让人打心底的服从又是另一回事,很显然,晋阳公主还没有那个人格魅力让人信服。
艾赟的话,可谓是大大满足了刁翎,但面上刁翎依旧为难道:“不行不行,公主来了就该听她的,她才是主持南阳关的人,本将军不过是副将,岂敢越俎代庖?名不正言不顺啊。”
说完,刁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艾赟闻言,愈发嗤之以鼻,“公主殿下就可以凭借与皇上的父女关系过来南阳关指点江山了?哪里公平了?也不想想她到底懂不懂行兵打仗的活?”
晋阳公主从来就没有传出过任何有关通晓兵事的传言,她若真的像前朝的新阳公主也就罢了,然而还是谜题。如今建安帝放着一个有能力的副将不信任,反而放任自己的女儿过来南阳关指手画脚,也不怕耽误了正事。
想到这里,艾赟原本不讨厌晋阳公主的心开始排斥起晋阳公主了。
刁翎见状喜在心里,嘴上却说:“不不不,艾校尉,陛下英明神武,有识人之明,他从不会被私情所左右,既是派遣了晋阳公主过来,晋阳公主未必就没有那份才能,不是吗?”
建安帝连对皇子们都尚且没有那份予取予求的态度,何况是公主呢。
纵然晋阳公主深得帝心,可那只是相对的,有哪个皇帝会不顾江山社稷只为了讨好自己的女儿?
这完全说不过去。
艾赟果然迟疑了,“这……陛下他……”
“艾赟,你还是太年轻了,对陛下可得多多了解啊。”刁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艾赟一听,当即肃了肃脸色,恭声道:“卑职明白了。”
天子之意,素来很难揣摩,贸贸然下结论,很容易被自打耳光。
“这就好,”刁翎满意了,然后话锋一转,“艾赟,我听说你家里最近来了一个女子,不知那个姑娘是是谁?”
说到这里,刁翎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无人发觉。
艾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我的未婚妻,我母亲生前定下来的娃娃亲,如今表妹年岁已到,表妹一家催我尽快完婚。”
原来是未婚妻,刁翎心念电转,用充满关心的语气问艾赟:“艾校尉既是有了未婚妻,为什么不跟本将军说一声?本将军替你们这对新人做主,即刻完婚。”
按理来说,边关将士若无特殊情况,是很难回家的,一走就是十几年是常态,能够回去的少之又少。
更不用说成亲这种大事了。
艾赟能当上校尉也是付出了一定的心血,自然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工作同样的,他亦舍不得他的未婚妻。
现在刁翎给他们做主完婚,艾赟能不感激吗?
“多谢刁将军。”
艾赟跪下叩谢刁翎。
刁翎将他扶起,笑道:“你既是我的部下,你有需要,我如何能不满足呢?”
双方谈了很久,直到月明星稀之际,艾赟才悠然离开。
等到他一走,刁翎立刻拉下脸,叫来自己的管家。
管家一走进来,先把门关上,才来到刁翎跟前。
刁翎问他:“怎么样?那个女子的消息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的的确确是艾校尉的未婚妻,姓唐,叫菀菀。”
管家说道。
刁翎呢喃细语:“菀菀,菀菀,名字挺好听的,长得也漂亮……”
刁翎在家乡时早已娶妻生子,不过夫妻二人分开太久,外加妻子是指腹为婚,没有太大感情,容貌平平,想当然的,刁翎也不可能对妻子矢志不渝,没有到处沾花惹草算是还不错了。
不过,刁翎有一次上街买东西时,偶然遇见了一纯真无邪的少女,此女丰容靓饰,凤仪无双,一袭白衣夺走了多少人的眼睛,被吸引的自然还有刁翎。
刁翎干涸已久的心田一夜之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了。
于是疯狂地打听这个女子的消息,终于明白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当然,他之所以对这个女子印象深刻,还是有一部分不为人知的原因所在。
“未婚妻罢了,本将军还不相信抢不到手。”刁翎冷声道。
他对自己的容貌可是很有信心的三十不惑的年纪,保养很好,走出去还能让一堆少妇姑娘痴迷尖叫。
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他还不相信迷不倒她。
“该怎么做,你应该懂了吧。”
刁翎意义不明地看着管家。
管家心知肚明地回答:“回将军,奴婢必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那就行。”
刁翎点头,然后命令他退下。
管家走了,刁翎赶紧抽出柜子里的一个格子,格子里放着一副画像,刁翎将其展开,上面画着一位华服姑娘,长相就和唐菀菀近乎百分百相似,不过与唐菀菀不同的是,这个姑娘清冷似仙,犹如九天玄女。
“绾绾,我想你了,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了?”
刁翎怀念不已,要不是当初发生了那件事,他与绾绾必会平安恩爱到老。
“绾绾,你跟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