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跟随

顾文澜近乎无语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面具男子。

此人着赤黑衣裳,面具半遮半掩,身姿修长,端的是朗朗公子。

顾文澜若非知道此人是谁,大约还真的误以为哪个角落来的绝世美男子了。

“窦砚离,你咋在这里?”顾文澜在打量完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真是的,这家伙咋这么阴魂不散?

“我来,只是看看风景。”

窦砚离指了指窗外绿茵如盖的大树青草,不禁笑意浅浅。

风景?

顾文澜无情地嗤笑道:“撒谎都不打草稿吗?窗外那点景色,值得你大老远从平城到达淮洲吗?”

自从上一次窦砚离对顾文澜袒露心声后,窦砚离隔三差五就要给顾文澜送点东西,搞得顾文澜不知如何是好。

拒绝吧,那家伙不以为意,继续我行我素,全盘接受吧,家里都快放不下了。两边都不是人,麻烦又不顺心。

顾文澜一直都很烦恼怎样处理窦砚离的问题,这下可好,他自己自投罗网,顾文澜心口的郁闷劲一下子就上来了。

顾文澜握紧了拳头,双目凌凌,“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我来的?”

窦砚离自己还要忙着青云会与九福斋的事务,平常也无甚多少时间跑到她这里谈情说爱。

今天过来,真不会是……

窦砚离莞尔一笑,“恭喜你,答对了!”

语气雀跃,溢于言表。

顾文澜很想泼他冷水,但见他这般兴高采烈,也懒得多说什么了,索性挑明白了。

“青云会你日理万机,也没多少闲工夫理会我这个闺阁千金。你现在跑出来,战翼他们不会累死吗?”

顾文澜认识战翼,还是得亏了战素这姑娘三天两头,就和她介绍窦砚离身边的暗卫。

战翼、战夜、战素、战乐,四大护法,个个都武功高强,忠心不二,且身怀绝艺。

战素是唯一的小姑娘,平日颇受队伍里其他人的关照,可战素是个心高气傲的,年纪轻轻便挑落了多少人,引得队伍里大家人送外号“素素”。

战素性子泼辣,口才又好,这种人送到顾文澜身边,也就可想而知了。

战素对顾文澜倒是非常好奇,来到她身边后,什么事都没做,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想要观察观察此人有何魅力得到窦砚离的另眼相看。

朝夕相处下,战素逐渐对顾文澜心悦诚服,于是乎经常拉着顾文澜热情四溢地介绍窦砚离的部下。

有她在,顾文澜纵然还没有去青云会,可其中的情况,顾文澜一清二楚。

得知战素积极地为顾文澜介绍他的部下,窦砚离罕见地褒扬了战素:“她做的不错,果然是机灵聪明的。”

此话一出,战素满足了,顾文澜无奈了。

合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战素与窦砚离果真是同穿一条裤子。

耸了耸肩,顾文澜继续说道:“荒废事务,这可不行啊。那堆事你一股脑地丢给自己的部下去做,以后你这个当老大的,不怕被他们拉下马吗?”

“他们敢吗?”窦砚离挑了挑眉,霸气地反问道。

顾文澜:“……”

她还真是瞎操心,窦砚离此厮心狠手辣,手段百出,哪里容得了部下的反叛?

别说抱怨了,只是提一嘴反对意见,窦砚离都不见得会允许。

——毕竟,走到今天的位置,窦砚离耗费的心血精力非一般人可比。

“你要是担心他们会操劳过度,我大不了再多请几个人帮忙辅佐。反正,他们不介意多多分担的。身为我的部下,连这点工作都做不成,日后如何成就大事?”

语罢,窦砚离还若有若无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瞧瞧有没有人偷听。

顾文澜总算是听出来了,此厮是霸道惯了,不管不顾其他人的实际情况,一股脑地要求他人也得和他一样天赋异禀。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他的部下可不行啊,他是天才,别人未必也一定是神童啊。

说不过他,顾文澜放弃了说服,转而提起了正经事:“我与晋阳表姐这一次来昌邑,是为了调查昌邑王造反的案子。”

昌邑王不老实,之前就与衡山王眉来眼去的,只是后来衡山王造反,棒打出头鸟,昌邑王才打着铲除反贼的旗号,配合朝廷抓住了衡山王。

顾文澜眉头紧锁,昌邑王软禁了静雅郡主,又对邵彻兵戈相见,简直是无法无天。

——建安帝早早就开始怀疑他了,若非碍于没有实际证据,昌邑王焉有如此逍遥快活的日子过?

窦砚离淡淡道:“我知道,昌邑王已经从昌邑各地调集来粮草兵马,看起来蠢蠢欲动,可你的舅舅与表哥实在是硬骨头,挡在那里,他也投鼠忌器,一时半会不敢轻举妄动。”

邵彻与陈绍之的威名不仅是敌方蛮夷闻风丧胆,大魏境内的那些反动分子,又何尝不畏不惧呢?

邵彻不用多说,赏罚分明,号令严明,又军功卓著待人有礼,谁不服他?陈绍之比起邵彻,更多了几分不管不顾的狠劲,以及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魄。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陈绍之好死不死,就是那穿鞋的,偏生又带了光脚的无所顾忌。

假如要造反,那么这两个忠心天子的武将的确是眼中钉肉中刺,必须要铲除。

顾文澜想着想着,遂冷笑道:“他集结兵马要造反朝廷,我不管,可他万万不该对舅舅动手。”

顾文澜离京的两天前,邵彻就不幸遇刺,幸无大碍,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窦砚离也清楚顾文澜对亲人的在意,平静叙述:“昌邑王有贼心没贼胆,虽天天念叨着班家的陈年旧事,但是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反叛朝廷的话,还是差了火候。”

昌邑王本来就是居心不良,区区一个小兄弟的无辜枉死,哪一点值得他费尽心思筹谋造反大业?

没有利益去驱动他,他哪里来的胆子天天想着造反啊?

——说白了,利益至上。

顾文澜看得很明白,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即便不成气候,可苍蝇天天在耳边嗡嗡叫,够烦人的,不把苍蝇拍死,哪里来的安宁?”

言外之意,就是不把昌邑王放在眼里了。

窦砚离闻言,嘴角上扬,“昌邑王不值一提,你可知道静雅郡主?”

提起静雅郡主,顾文澜自是印象深刻。那位姑娘当时救了邵彻一命,还与昌邑王意见相左。

这样的人,顾文澜当然就格外上心。

“记得,我舅舅说当时在昌邑王府千钧一发,是她的几句话,劝服了昌邑王放下刀,转而合作了。不过,她被秋后算账的昌邑王迁怒了,认为她在坏事了。”

说到这里,顾文澜满心满眼都是对昌邑王的鄙夷。

像昌邑王动不动就迁怒子女的人,哪一点有成就大事的领袖风范?

——他能成功,那老天爷瞎了眼。

窦砚离不予置评,只就轻描淡写道:“静雅郡主一直想要对外传出消息,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幸好我安插的眼线假意投靠她,得到她的第一手消息。”

接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份折叠得薄薄的纸片,顾文澜随即拿过手,打开一看。

啧,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昌邑王的心腹名单,仔细一看居然还有顾文澜认识的人,后面还夹了一张昌邑王造反行军的地图。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是雪中送炭吗?

顾文澜阅完,面色惊喜,“静雅郡主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次真的要谢谢她了。”

静雅郡主努力送出来的消息,于朝廷如虎添翼,接下来即便是昌邑王反叛,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了。

窦砚离凝视着顾文澜欣喜万分的脸庞,眸光柔和,语调轻轻:“那么,我作为给你递来消息的功臣,你要如何答谢我?”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了,鸦雀无声。

顾文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就知道这家伙不会无缘无故帮她。

于是问道:“你要我做什么,你说吧。”

反正除了喜欢他办不到,其他的不牵涉个人道德与法律的方面,她都乐意为他办成。

窦砚离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想你记住我为你所做的一切。”

不知为何,顾文澜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睫毛微颤,顾文澜歪了歪头,“我自然会记住。你和我是盟友关系。”

盟友关系,利益划分得明明白白,不容忽视,窦砚离与她是一类人,讲利益远比谈感情的稳固多了。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

同样的,爱情是最不稳固的,有时候卑微如尘,有时候轻易被人舍弃。

与其在感情受伤,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益关系,不牵涉其他方面。

她坚信无利不起早,由利益联系而来的感情,比纯粹的情感冲动来得相对牢靠与值得信赖。

窦砚离从顾文澜的眼神里读出了冷淡与拒绝,不禁喟叹:“你我本就是盟友,还需要计较那么多吗?”

有些时候,他都要怀疑顾文澜是否经历了不为人知的故事,心性咋和一般姑娘完全不同?

“当然要计较了,”顾文澜从矮凳上起身,神色漠然,“将来有一天,你我分道扬镳,不把切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后如何处理?”

好一个分道扬镳!

窦砚离不知是要笑呢,还是发怒好了。

顾文澜,不愧是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算不清楚,那就别算了。”窦砚离缓缓步至她的面前,面对面交流,目光汇集,火花四射。

顾文澜的个子稍微比窦砚离矮几分,二人说话时,有时候顾文澜还要抬起头看他。

顾文澜笑了,“你这个天下第一富商,容忍得了自己的利益受损吗?”

窦砚离从前世的各种传言来说,本来就不是好惹的。

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对方逼迫至家破人亡,就是为了对方手里的那一点点所占据的份额。

他也曾经疯狂地为自己吃亏的部下报仇,敌人闻风丧胆,最后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狠辣薄情,偏偏还有着重情重义的一面,大抵是这世上比较少人值得他费心费力地去维护、去看重吧。

顾文澜情绪复杂,窦砚离反倒是无所谓多了,他回答说:“我是商人不假,我斤斤计较也没错,但是,也要看对方是谁,让我心甘情愿地不计较得失。”

温情脉脉的话,搭配上窦砚离此时此刻的神情,别提多让人心动了。

顾文澜眯了眯眼,先是一愣,后又大笑:“窦砚离,你……”

“文澜,你在吗?”晋阳公主的到访,打扰了二人的谈话。

顾文澜皱了皱眉,招呼窦砚离躲在里面别出来。

窦砚离有些不满,“本公子又不是见不得光,何必躲躲藏藏的?”

顾文澜语气凉凉:“我现在是一个男人,当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猜猜大家会想成什么?”

窦砚离:“……”

不就是躲起来吗?躲就躲。

没办法,窦砚离乖乖地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别让晋阳公主发现。

见窦砚离乖乖离去,顾文澜猛松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大跨步至房门,开门请她进来。

晋阳公主是单独过来的,见顾文澜房间左右无人,不禁讶异了:“哎,文澜,你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见人呢。”

说真的,晋阳公主此时的疑惑神情,差点让顾文澜误以为她是否发现了什么。

不过还好,一瞬间内,顾文澜巧笑嫣然:“哪里有啊?我方才忙着收拾行李,这不就在房间里逗留久了吗?”

招呼晋阳公主坐下,顾文澜斟茶递水,好不客气。

晋阳公主见状,噗嗤一笑,“文澜,你这么热情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哪里啊?”顾文澜眨了眨眼,“你是我表姐,不对你热情,对谁热情啊?”

晋阳公主无奈一笑,“瞧你那油嘴滑舌的样,说不过你。对了,淮洲此地有花王节,不知你可有雅致前去观赏?”

淮洲特产之一花王节,吸引了很多游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