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贵姓顾,单名岚。”
顾文澜也紧随其后,介绍自己。
潘义一听,转头对芳芳说:“邵公子与顾公子是我们潘家寨的大贵人,以后啊,你就可以吃饱喝足了。”
这些盗匪出来劫持富人,每日维持一日三餐,钱财不多,潘信他们大老粗,并未体会过农家生活,不懂耕田种地,往日也只能去市场购买时蔬水果。
是以,潘家寨上下日子过得苦巴巴,一眼望到底的贫穷。
“他们是给我们送钱的?”
芳芳不解的话一说出口,潘信当即一个惊吓,连忙弥补回来:“芳芳他们可不是像以前的那些……”
“看样子,你们还真是经验丰富,连个小姑娘都懂你们在做什么。”
晋阳公主眉眼弯弯,嘴角微微上扬,神色中尽是轻松平和。
潘信听着,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讪讪一笑,“这……我们那不是走投无路,遇到一些不愿合作的,只好动用了一些手段,请他们过来。等我们拿到钱,一定安安全全地送走他们。”
语罢,潘仁潘义他们也一一道来,附和潘信的话。
顾文澜见状,面色不变,双眸幽幽,只就用眼角余光打量旁边的芳芳,接着才瞅着潘信,不咸不淡道:“就你们那三脚猫功夫,想要毁约也没这个本事。”
潘信:“……”至于说的这般直白吗?
顾文澜如此冷淡的讥讽,可是让芳芳不开心了。她不满地对顾文澜吼道:“喂!我的大哥哥劫富济贫,平日吃个饭都要吃最便宜的,有肉都留给我们吃,一年到头能吃上三顿肉,就算是时运好了。若是撞上庄稼难收、百姓无钱的那段时日,潘家寨上上下下都只能一日三顿配野菜,你懂什么啊?”
一句“懂什么”,把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这边了。
潘义大惊失色,“芳芳,你别说了。他们是来招降我们的,我们得听他们的话。”
招降潘家寨的人从以前一直都有,不过大部分人普遍带有私心,且带有自己的目的,动机不纯。
潘家寨有好几次就差点上当受骗,久而久之,很多人就不相信所谓的招降一说。
芳芳同样如此,她吸了吸鼻子,毫不留情地回答道:“又是那些想让大哥你们傻乎乎为他们卖命的官府吗?”
芳芳的敌意,出乎大家的意料。在他们的印象里,芳芳一向是乖巧懂事的姑娘,从不给他们抱怨什么,舍得吃苦,又善良温柔,是个十足十的让人喜欢的小姑娘。
可是现在芳芳一反平常,对顾文澜与晋阳公主口出恶言,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在大家或惊慌、或疑惑、或深思的过程中,顾文澜只是淡淡地扫了芳芳一眼,以平静的语气问道:“你叫芳芳?”
被当众点名,芳芳也不畏惧,梗着脖子大声应答:“我叫芳芳,顾公子拜访潘家寨,可有什么指教?”
仔细观察芳芳的表情,还能看出几分警惕与厌恶。
顾文澜心觉有趣,芳芳警惕她们两个陌生人还说得过去,然芳芳不仅警惕,还讨厌她们。
这就难免引人遐想。
“指教谈不上,我只是想说,你们潘家寨地盘小,出来当贼匪,难怪成不了气候。”
顾文澜近乎冷漠的话语,大大地刺激了芳芳。
她怒吼道:“哪里来的歹徒?也好意思辱骂我们潘家寨。潘家寨从不仗势欺人,凭什么要被你如此贬低?你知道大哥他们多辛苦吗?”
左一句辛苦,右一句辛苦,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是无辜的,不允许晋阳公主与顾文澜恶意评价他们。
顾文澜嗤之以鼻,冷笑一声,“辛苦?说得好像普罗大众,天下苍生谁不辛苦似的?他们辛苦操劳,结果银钱还得被你们劫走,这公平吗?”
潘家寨是土匪,无论对象是谁他们照抢不误。他们私底下就有好几个平民百姓被劫持,生活一贫如洗近乎崩溃的例子。
讲道理,潘家寨这样顽固不化,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土匪窝,顾文澜实际上是不太喜欢的。
忠诚度有待商榷,实力水平更有待考量,并且他们摇摆不定,心里没有明确的礼义廉耻观,如此难以捉摸的一帮人,顾文澜与晋阳公主自然是要好好打磨他们,令他们蜕变成长,方可放心他们。
顾文澜的回答,可谓是戳中了芳芳敏感的内心。她又气又恼,正欲继续反驳,晋阳公主发话了:“你们迫于无奈,选择当土匪的确值得同情,可是这不意味着,过去你们所做的一切就能够一笔勾销了,也不代表你们过去做得没错。潘信,潘仁,你们劫富济贫本来是好事一桩,奈何你们没有继续下去,使得功败垂成,功亏一篑。”
潘信早在顾文澜一字一句与芳芳谈话时,头低得几乎见不到人了。
这次被晋阳公主点名,他才总算是抬起头,对她们说道:“潘信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两位公子宽恕我们,但我们是真的愿意保家卫国,驰骋疆场,为国牺牲。我潘信今日幸得相遇两位公子,才有脱胎换骨的今后。请受我们一拜。”
话音刚落,潘信连同潘仁他们,齐刷刷地对着晋阳公主与顾文澜磕了三个响头,显得十分虔诚。
顾文澜无话,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而晋阳公主开口了:
“你们知错就改,未来就是你们对过去的恕罪,知道吗?”
“吾等明白。”
潘信等人齐呼道。
晋阳公主此时此刻才淡淡一笑,“很好,你们有这个态度,我也就不后悔接纳你们了。今后的今后,愿你们展翅高飞,不忘过去,砥砺前行,谦恭谨让。”
“谢公子赐教。”
众人又齐喊道。
在这个过程里,芳芳整个人是懵懵懂懂的,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原本要开口反对的,只是当顾文澜面无表情地望过来时,芳芳只好乖乖闭上嘴巴,默默不语。
鼓舞士气完毕,轮到顾文澜对他们发言了。她冷声道:“既然你们选择加入我们,那么无论我们说什么你们必须照做,无条件服从命令,听见了吗?”
“听见了。”潘信第一个大声地表示支持。
顾文澜颔首微笑,然后再扫向其他人,询问他们:“你们的意见呢?”
“我们必誓死追随公子!”
潘仁、潘义、潘礼、潘治等人朝顾文澜行礼,声音嘹亮,响彻云霄。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中,大家所展现出来的豪情壮志,一下子感染了不少人。
顾文澜不禁一笑,“你们知道就好。以后别后悔,如若反叛,我必杀之。”
掏出一把飞刀,凌厉锋利的光芒簌簌地朝着他们飞过去,直入地面三寸。潘信等人再度看见这飞刀神技,立马被震慑住了。
潘信带头齐呼:“公子威武!公子威武!”
场面又继续沸腾燃烧起来。
晋阳公主十分满意地对顾文澜竖起大拇指,这群刺儿头之前被顾文澜用武力震慑住,短暂地服从他们,眼下他们返回潘家寨小心思又浮动了,顾文澜这次连消带打,接着再来一次飞刀警告,效果自是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晋阳公主对遇见顾文澜这样的盟友感到高兴。
顾文澜不喜不悲,等到他们吼了差不多后,才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停下:“你们请记住此时此刻说的话,我的眼皮子底下,不容背叛与欺骗。你们的日子还长,只是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土匪又有什么意思?要知道,前朝有八岁拜相的不世才子阴文忠公,朝中更有以一介盗者身份封侯拜将的列侯,英雄不问出处,贫贱者乍然富贵的随处可见,难不成你们不想将来封妻荫子,子孙满堂,名留青史吗?大丈夫当行万里路,坦坦荡荡做人,施展宏图,沙场秋点兵,岂不快哉?”
随之,顾文澜又提起佩剑,冲空中一比划:“你们有没有羡慕他们啊?”
“羡慕,俺们太羡慕了!”潘信答道,“以前我娘就经常告诉我们,我们一定要做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很好,非常好,”顾文澜笑了,“当男子汉,就得做出一番成绩,不愧先父母的养育之恩。你们,听懂了吗?”
“吾等必马革裹尸,誓死不渝。”
潘仁他们紧随其后说道。
芳芳瞪大了眼睛,如果马革裹尸,那么他们就会死。
战争会死人,这是无法避免的,从古至今,用一己之躯换来百姓太平的英雄太多太多了,数都数不清,芳芳即便是个天真的小孩子,也从大人嘴里听说过不少英雄豪杰的事迹。
那时候,她在想,他们很伟大,只是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
眼下见潘信他们兴致勃勃的样子,芳芳陷入了沉思当中。
顾文澜不理会芳芳的反应,只是对着这帮野性未改的土匪进行说教。
不知说了多久,顾文澜才结束了这次的说教。潘信等人各自散去,跑去收拾行李,而芳芳跟着潘信,看样子是有话要问。
晋阳公主走过去,忍不住抚掌大笑,“顾公子威武,瞧瞧你把那群兔崽子们忽悠的,一个两个都热情四溢的,这下子他们就不会随随便便干坏事了。”
讲道理,顾文澜的说教也是基于这群人良心未泯的情况下才能生效,假设他们杀人如麻,双手沾满鲜血,那么顾文澜费再多的口舌,又有何用呢?
顾文澜回之一笑,“孺子可教,才值得我费心思。”
二人相视而笑,彼此间的默契再次提升。
潘信的速度很快,第一个收拾完出来,只是他身后跟着沉默寡言的芳芳,并且二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好像是发生矛盾了。
顾文澜眉头一挑,越过晋阳公主,径直来到潘信跟前,关切问道:“芳芳是不愿意跟着你们走吗?”
潘信一愣,后又摇了摇头,“不是的,这丫头啊……”
“顾公子,芳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明知会死在战场上,也要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呢?”
芳芳眨了眨眼,双眸清澈如水,属于稚童的天真一展无遗。
顾文澜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语,脑子飞快地闪过诸多答案,然想来想去,顾文澜认为最好的答案应该是这个。
她说道:“他们勇敢,是为了家人勇敢。他们不去往前冲,日后他们的家人就会被敌人欺负,没有哪个人乐意见到这种局面。你的潘大哥,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为了亲人而奋不顾身,是千千万万无名英雄魂归异地的原始动力。
他们生前身后,求得无非是一个太平,亲人平安,百姓无忧,边关清静,多少英雄的梦想啊。
芳芳闻言,似懂非懂地点头,后挠了挠头,“像潘大哥那样奉献自己的人,果然是英雄啊!”
潘信在一旁听着,浑身怪不自在的,没办法,他不是什么正经人,芳芳还把他当成英雄崇拜,太尴尬了。
顾文澜轻笑附和:“对,像你的潘大哥一样,伟大的英雄。”
芳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低下头,对顾文澜道歉:“顾公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大喊大叫的。”
对于小孩子,顾文澜一向宽容,无所谓地弯下腰,说道:“没事,你顾哥哥不会放在心上。”
“嗯。”芳芳笑眯眯地看着顾文澜。
潘信轻咳出声,“顾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是现在。”
顾文澜安抚完芳芳,袖子一挥,勒令潘家寨上下即刻启程,前往昌邑。
潘信几人备了马车,几人挤在一起,芳芳与潘义关系更近,于是就由他负责芳芳。
几辆马车一前一后地疾驰在道上,激起一层层的尘土。
此去经年,多年后潘信众人再度返回这个凝聚了他们无数回忆的潘家寨时,感慨万千,唏嘘感叹。
此时,顾文澜与晋阳公主正披星戴月地往昌邑出发,距离昌邑最近的州县是淮洲。
她们打算在淮洲歇息停留。
好巧不巧,遇见了一位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