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降服

“你们为什么出来当山匪?”

顾文澜不知何时默默地出现在晋阳公主的背后,两位卓然风流的俊俏公子一同出现,纵使对面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莽汉土匪,也不由得心生向往。

莽汉被顾文澜的模样惊艳到,霎时间不答,顾文澜拧了拧眉头,不满地重复了一遍:“你们为什么出来当盗匪?”

莽汉不说话,他身边跟着的草莽可就帮他回答了。一个年纪在这群贼匪中相对较小的瘦弱少年赫然说道:“那不是家里过不去了吗?不然我们何必出来当强盗啊?”

寻常百姓家尚且知道读书科举才是正道,下九流的行当大家皆瞧不上眼,盗匪是其中之一。他们堂堂男子汉,胸怀大志,有意报效国家,保家卫国,偏偏世道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于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也只有选择当强盗这一条出路了。

晋阳公主有些好奇,“我记得你们一个人说过朝廷吞了你们的银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半点水都不掺。”另一个大汉一提起这件事便来气,神色染上了几分怒气,恶狠狠道,“那些当官的平日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到头来我爹死在边关上,尸骨找不到,连粮饷还没有,这种破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效命的?简直是欺人太甚!”

语罢,几个小弟也紧随其后,开始埋怨起各自的难处。

叽叽喳喳的话语声,在这条寂静的通道上显得格外刺耳,一开始提刀的莽汉后面回过神来,也加入到声讨朝廷的行列中。

顾文澜与晋阳公主仔细梳理了一下,双方交流了一会眼神,顾文澜问道:“就是说……你们都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选择了当强盗吗?”

“就是这样,小,不,公子爷,我们这次看走眼,有眼不识泰山,以为你们都是那等为富不仁的废物,才想着劫持你们,不过现在看来,是我们眼拙了。”

提刀的莽汉冲着顾文澜与晋阳公主,好声好气地道歉。

顾文澜左右扫视了一圈对面那不足二十人的贼匪,念头一起,沉声道:“所以,你们可愿意投入我们的麾下,将来光宗耀祖,保家安邦,开疆拓土?”

每一个男子汉的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无论他们能否成为英雄,但理想始终是要有的。

正所谓,壮志在我胸。

莽汉与后面的那群小弟纷纷跪下齐声呐喊:“我等誓死追随公子!”

他们之所以屈从,也是看出顾文澜与晋阳公主出身不凡,并且言谈举止中不像以往见过的那些人,一个两个皆为草包,不值一提。

——更何况,还有顾文澜与晋阳公主前面打的空头支票,他们谁不想当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儿郎啊?

顾文澜这时候才露出一丝微笑,眉眼弯弯,神色间的疏离系数散去,态度和蔼地对他们说道:“你们跟了我们,别想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否则的话,本公子不介意让你们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打一棒子再给颗糖的操作顾文澜耳熟能详,这群强盗说到底良心未泯,但离真正的好人还远得很,野性未改,这时候不进行教育敲打,等到他们闯出祸来再提醒,就已经来不及了。

莽汉第一个点头保证:“我潘大发誓,既已归降,绝不再当强盗。如若违背,让我千刀万剐而死。”

“我也绝不当强盗了!”

“我也是!”

领袖的力量很伟大,有了莽汉的带头,他身边的那群小弟自然跟着老大的脚步,纷纷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这样做了。

顾文澜微笑不语,晋阳公主则是眉锋一挑,端详片刻,见他们诚意尚可,方才出声:“保证不是靠说的,你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我拭目以待你们的成长。”

“谢公子。”

莽汉与小弟们齐齐答道。

晋阳公主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幽光,话锋一转,问及另一个问题:“你们的地盘在这附近?”

“正是,不知公子可想过去看看?”莽汉热情地介绍此地的一些情况。

见此情景,顾文澜含笑道:“看不出来,你们还挺热情的。”

“哪里哪里?我们这边,一年到头就见不到几个人,有时候玩着玩着,一天就过去了,一点收获都没有。”

莽汉挠了挠头,脸色间隐约可见一丝尴尬。

当贼匪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虽然他们自诩走投无路才当起强盗,可在世人的眼里,他们这些强盗根本就是一群顽固不化的底层勾当。

顾文澜不会以貌取人,也不会因此嘲笑羞辱他们,只就一眼,顾文澜便瞧出了什么,缓缓道:“当强盗的确不是什么好勾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以后你们好好做人,当强盗的过去,也就不值一提了。”

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名垂青史的大人物里,真的是皆出于名门贵族的吗?

不,不是的,过去的历史告诉我们,普通人亦可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每一个盛世的出现,就是英雄群起的时刻。

顾文澜相信,历史不是由帝王将相决定的,也非天道福运所判断的。

黎民百姓,亦能在其中起决定作用。

这番安慰之语,莽汉听着很是感动,却又觉得羞愧,叹气一声:“我之前做错了事,别人拿此讽刺我,也没什么。这真的是我的错啊。毕竟,我之前又不是完全无辜,做过很多错事。”

没想到,一个草莽居然也能这样深明大义。

顾文澜不禁对眼前的这群草莽高看了一眼,若说之前她与晋阳公主决意收留他们,只是看在他们良心未泯的表现下才做此决定,那么现在,她们改变主意了。

这些人要是训练得当,将来必能成为国之栋梁!

顾文澜越想越觉得可行,对他们的态度也就愈发和气了,笑道:“知错就好,不知各位该如何称呼?”

“我姓潘,家中的老大,叫潘大。”

莽汉说道。

“我叫潘二!”

“我是潘三!”

……

一一介绍完,顾文澜唯一的想法就是必须要给他们改名字。

这样不够文雅的名字,以后称呼起来,多让人贻笑大方啊。

“既然你们是拜把的兄弟,本人不才,给你们各自取名吧。”

顾文澜实在是接受不了潘大这种名字,只能自己出马,给他们改名了。

“真的吗?”莽汉眼睛一亮,他们都没有读过几本书,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哪有功夫去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更甭论,平头百姓讲究贱名好养活,他们没有被唤“二虎”、“大头”,还算是有福气了。

“千真万确,绝非虚言。”

顾文澜淡淡道。

晋阳公主也附和道:“没错让我们给你们改个名字。走遍天下,这名字岂能马虎啊?”

“谢谢两位公子。”莽汉与小弟们再度感激涕零,场面别提多和谐了。

顾文澜沉吟片刻,喃喃自语:“你姓潘,还有一帮兄弟,既是如此,那就叫你潘信吧,仁义礼智信,希望你未来是一位响当当的男子汉。”

莽汉,不,潘信闻言,不由得热泪盈眶:“潘信谢公子赐名。”

顾文澜随后将视线转移到那群兄弟身上,这里总共才十一个人,除去潘信,剩下的十个人,顾文澜指着他们一一说道:“你是潘仁,仁孝的仁。”

“你是潘义,义薄云天的义。”

“你是潘礼,大礼不辞小让的礼。”

“潘治,打天下易,守江山难的治。”

“潘达……”

……

名字都更改了,众人欣喜激动,重新赐名,就好像再来一次新的人生,脱胎换骨。

“谢公子赐名。”

大家再度齐呼顾文澜与晋阳公主英明。

晋阳公主见状,抚掌大笑:“这名字都改过了,不如请我们到你们的地盘看看,也好了解了解。”

“哎!我们这就请公子过去。”潘信笑呵呵地招呼小弟上道,三三两两聚在一块,齐齐护送马车过去。

顾文澜与晋阳公主坐回马车中,好整以暇地欣赏风景,时不时搭话聊天。

“公主,你说,这些人,以后能成大器吗?”

顾文澜抿了抿唇,笑看桌对面的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慵懒地点燃香料,西域送来的芸萝香清新醒脑,好闻的很,一直是她的最爱。

闻之,晋阳公主意味深长地评价道:“他们再没用,总不至于连大魏的不良少年不如吧。”

那群混混,可是真的混不吝,水平有限,这些盗匪再怎么不堪,总不至于连那群小混混都比不上吧。

“这倒也是,”顾文澜靠在侧壁上,笑了笑,“我看那群人好歹有些真功夫又是真的报国无路,假以时日,想来或许能成就一番事业。”

她们现在手头无人无兵,空有名号,没有实权,先在夺嫡战中获得一席之地,就得有权有势,这人也不能少。

付习原虽然是顾文澜救过的人,可说实话,顾文澜不认为他会抛弃建安帝投靠她。

付习原说到底是典型的儒家学者,骨子里遵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规矩,他前世帮助楚崇贤,无非是他占着一国储君的合法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

当然了,楚崇贤当太子,的确没有一点差错,这一点也是付习原选择他的主要原因。

顾文澜只是投资了付习原,将来她有什么难处,付习原尽量帮一把,其它的并不强求。

“永宁侯,还有他们,可以想想办法。”

顾文澜瞅了晋阳公主一眼。

晋阳公主笑而不语,二人愉快地对弈聊天,很快的,马车就到达潘家寨的门口了。

说是潘家寨,但其实啊,这地盘小得还不如顾文澜丞相府下人的一间房大。四周草木繁密,没有岗哨,大门也是破破烂烂的木门,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乱石堆砌,毫无动物的气息,简直就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可想而知,他们是真的走投无路,好几年被迫在这个地方生活。

顾文澜一脸嫌弃,毫不留情地评价道:“这就是你们经营了好几年的地盘?确定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

潘信等人:“……”

很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顾文澜轻咳一声,左右打量了一眼,双手抱胸,询问潘信:“你们以后会不会还想回来这里?”

“额……”潘信犹豫了。

讲道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产生感情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只是这个地方原本就不是他们的家,他们是无家可归了,才会选择这个地方落脚。

但是,让他们果断抛弃这里,也做不到啊。

顾文澜从大家的眼神里读出了不舍与挣扎,喟叹道:“你们想回来就回来,没必要拘泥于形式,金窝银窝,都是自己的窝。”

此话一出,醍醐灌顶,潘信立马明白了,朝顾文澜说道:“公子,俺们都懂了,这里是我们的家,过去,现在,以后,都是我们的家。”

潘仁、潘义、潘治等人皆一脸赞同,显然是舍不得潘家寨。

晋阳公主在他们说话的空档,发现了一处比较有趣的地方,于是朗声道:“那里是什么啊?”

潘信一瞧,脸色微变,“那个地方啊……”

“大哥,你们回来了啊。”一位梳着单马尾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对着潘信一阵嘘寒问暖。

潘信见到这个小姑娘,面色一柔,“芳芳,你咋出来了?不继续休息吗?”

被唤芳芳的小姑娘摇了摇头,不满道:“我都睡了好几天了,还继续睡,也不怕睡成懒虫。”

芳芳一脸婴儿肥,稚气未脱,虽玉秀可爱,却不失天真。

潘义走过去,弯下腰,笑了笑,“芳芳,今天我们这里来了两位贵客。”

“哦?是谁啊?”芳芳歪了歪头,疑惑不解。

潘义指了指顾文澜与晋阳公主的方向,正欲介绍,却忘记了她们姓甚名谁,只好大胆问一句:“不知两位公子,该怎样称呼啊?”

“本公子姓邵,单名游,唤我邵公子就行。”

晋阳公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