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交锋

顾文澜斜眼瞅着窦砚离泛白的脸庞,嘴里毫不留情地吐露,“你说你是窦公子,我就得收留你?有何真凭实据呢?”

一席话下来,无情至极,换做旁人大约就要气炸肺,但窦砚离不一样。

他别无选择。

窦砚离沉默了片刻,继而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虽受伤严重,眼神却十分明亮凌厉,他牢牢地注视着顾文澜的脸蛋,铿锵有力道:“这是我的信物,你可以拿它到我名下的任一产业去查证,我就是窦砚离。”

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何,顾文澜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从他手里拿过玉佩,顾文澜仔细端详着。玉佩玉质极佳,翡翠绿的光泽无比耀眼,触及温凉,确实是一块上等的玉佩。

不过呢,顾文澜的心里另有打算。

“这块玉佩雕工精细,看着挺名贵的,但是,”顾文澜话锋一转,眼神转而带着几分薄凉,“这块玉佩是冒牌货,不是你的东西。你在骗我。”

话音刚落,窦砚离朝她望去,质疑道:“你凭什么说这块玉佩是假的?”

面上云淡风轻,可顾文澜明显察觉到,窦砚离眼底迅速划过的一丝愠怒。

看样子,假玉佩一桩事有疑点。

顾文澜丝毫不慌,不疾不徐地替自己解释道:“窦公子的玉佩贵是贵了点,但是啊,本姑娘见多识广,这块玉佩可是用一劣质翡翠以次充好做的,轻轻一掰就断了,要不然公子你的玉佩上面怎么会有细碎的裂缝呢?您的玉佩也忒不经摔了点。”

语罢,顾文澜将手中的玉佩轻轻一掷,二人的耳边随之便听到翡翠激烈碰撞后的碎裂声。确实是非常容易就破裂了。

翡翠易裂,一般来说制成玉佩时,都要小心一点,以免被重物砸到便裂了,更不用说窦砚离这种身份的人,他的贴身玉佩会如此不经摔吗?他的玉佩轻轻一碰,裂纹就爆出来了。

没有用多大力气,翡翠就一分为二了。而且,翡翠质地极好,假玉佩摸起来有一股子生硬,仔细一看还能觉得它的颜色过于“鲜艳”了。

市场上以次充好的多了去了,她顾文澜从小到大见得宝物数都数不清,若是真假翡翠都辨别不出,干脆别出来玩了。

从一开始,窦砚离就在骗她。

顾文澜似笑非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耍心机呢,她可不是傻乎乎的千金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假翡翠与真翡翠的区别,她不会连这样都看不出来。

被人拆穿了假玉佩一事,窦砚离脸色平静极了,完全看不出方才用假玉佩骗人的姿态。

顾文澜也懒得理会这位首富大人了,戒心太重,她一介弱女子,还不会自甘堕落到热脸贴冷屁股。

于是在一厢旁若无人的喝起茶,品品点心了,惬意得很,似乎完全忘记了还在她车厢里的危险人物。

窦砚离可不能让顾文澜彻底无视自己,刚刚他面上风平浪静,但心里早已经震惊不已,多少人都以为这块玉佩是真的,得到后屁颠屁颠地替他办事,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死亡。

如今一个足不出户的闺秀小姐,居然能够辨别出这块假玉佩,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当然,顾文澜是他精挑细选后选择的救命稻草,要是让她无视到底,那就糟糕了。

“没想到小姐见多识广,窦某佩服。”窦砚离拱手作揖,一番动作下来潇洒风流,再加上他英俊的面容,确实是赏心悦目。

顾文澜不予理会,继续喝茶吃点心,拾起一边搁置的书页继续翻看。

窦砚离见状也不恼,把他珍惜无比的黑玉玉佩丢向了顾文澜的小几上,扯了扯嘴角说:“这块墨玉佩,得之就可命令我名下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窦砚离以自己的性命发誓,若小姐救了我,自当涌泉相报、肝脑涂地、为小姐效劳。有违此誓,生生世世挣扎于地狱中,生不如死,众叛亲离。”

竟是不惜以自己为赌了,纵然知道这位首富大人行事别具一格,顾文澜都难免吃了一惊。

难怪窦砚离前世能够爬上这么高的位置,这份忍耐力,非常人可比。

有舍有得,方有后路。

顾文澜微微一笑,没有说好还是不好。稍顷,从抽屉里扒拉出几瓶药,双手一递,淡淡道:“公子的伤要紧,有了这上等的金疮药,保证药到病除。”

窦砚离嘴唇一弯,眼里溢满温柔的笑意。这样的窦砚离倘若被他的手下人看见,指定要目瞪口呆,当成稀世之宝一样到处宣扬了。

窦砚离也不勉强顾文澜给他上药,方才耽搁得有点久了,伤口裂开,不知会不会发炎溃烂。

窦砚离一路逃亡,胸口与大腿处中了几刀,能够撑到现在,已然是上天眷顾了。

于是,刚刚上完药的窦砚离迅速发起了高烧,一病不起。

顾文澜原本只是看看窦砚离的情况,偏偏让她瞧见窦砚离发热不退,情况不妙。

顾文澜暗暗咬牙,“这下子麻烦了。”

且不提窦砚离与她无亲无故,擅自带一个外男回家会引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再者窦砚离此人戒心太重,刚刚的“假玉佩”事件便证明了此人不是个好心肠的。

贸贸然把他带走,人家还不一定领情。只是,置之不理,把他丢到路边上,仇人追杀过来怎么办?

将他送去他那边吗?窦砚离费尽千辛万苦与她周旋,而不去他那边,若说他们内部没有发生过什么,谁会相信啊?

因此,他回去自己的地盘也不是一件好事。

思来想去,一贯雷厉风行的顾文澜做了一个决定——还是把他带走算了。

窦砚离将来的地位,顾文澜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手的,保持着雪中送炭情意重的原则,顾文澜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家里。

马车从侧门进入,顾文澜唤来两个侍女,叮嘱道:“这个人受伤了,你们要小心,别走漏风声。”

紫萱绿绮被窦砚离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原本心里还在猜测此人与四小姐的关系,却不想小姐直接让她们把他抬进自己的房间,实在是……

“小姐,这……”紫萱脸色犹豫。

不知底细的外男擅自带进来,外人知道了,对小姐的闺誉影响有多大啊。

顾文澜十分淡定,坚持道:“给他换一身丫鬟的衣服背进去就行。”

没想到,顾文澜打的是偷天换日的主意。

紫萱咽下口水,一边的绿绮连忙道:“奴婢遵命。”

绿绮正打算上前把衣服换下来,不料昏迷的窦砚离睁开了眼睛皱了皱眉,“我……自己……”

顾文澜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你自己弄,能行吗?”

这个人可是发烧烧的很严重,会有力气换衣服吗?

面对质疑,窦砚离就算再生气,也只能咬牙道:“我可以的。”

既然这样,窦砚离执意自己换衣服,顾文澜也没有举手之劳的想法,挥退左右,她自己转过身去,示意他快点换衣服。

窦砚离看着放在一边的丫鬟衣服,神情复杂,没有多犹豫,三下五除二的功夫,衣服就换好了。

只是,生病的人到底是力气不足,刚刚换好,窦砚离像是撑不下去了,直接睡着了。

顾文澜见之,勾了勾唇,没有多言,命令紫萱绿绮把窦砚离背起来。

紫萱绿绮上前,还没有动作呢,不想窦砚离的戒备心太强,她们刚一靠近,立马被窦砚离挥掌轰出去了。

即便是自己病了,也不忘防备他人。

这样的人,也难怪了。

顾文澜垂下眼眸,把两个侍女扶起来,叹气道:“算了,我自己把他抱起来吧。”

“小姐,这不行啊。”紫萱绿绮齐齐反对道。

“怎么不行?”顾文澜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念头。

“这……”紫萱绿绮想说又不敢说,大概是顾及到之前窦砚离挥退她们,这一会,顾文澜说不定也会被窦砚离这样对待。

顾文澜胸有成竹,拍了拍胸口道:“你家小姐还没有脆弱到被人打一掌就病入膏肓的地步,再者,他病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保证他连打都不敢打我。”

声音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自信,紫萱绿绮鬼使神差般同意了顾文澜的建议。

顾文澜转过身去,将昏迷不醒的窦砚离一把抱起来,毫不费力地往外走去,顺带还嘱咐说:“他的衣服也顺便拿走。”

省的被一些人抓住不放。

紫萱绿绮明白其中轻重,两个丫鬟迅速地把沾染血迹的衣袍叠好,放置胸口处,然后再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顾文澜救了一个受伤的“丫鬟”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窦砚离躺在顾文澜的床榻上养伤,嘴唇抿得很紧,似乎是防备有人给他喂不该吃的东西。

紫萱绿绮按照顾文澜的嘱咐,跑去小厨房里准备了一些饭食顺便还请了府医大夫过来看一看。

因窦砚离是男子,为免节外生枝,顾文澜还偷偷给窦砚离做了一点乔装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