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旋婳的梦里下了雨,但现实与梦恰恰相反,今日是个晴好的太阳天。
春日的天气多变,这样和煦的天气不常见。旋婳坐在地毯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群人。
晴好的阳光洒落在客厅里,把一切都映得明亮而熠熠生辉,旋婳和对面的两波人之间的气氛却降至冰点。
“夫人……”领头的女人抹着额头上的汗珠,颤巍巍的,“早饭想吃点什么?我去做点……”
旋婳:“……”
另一个人挤上来,讨好地:“夫人,今天想做点什么?我陪您,让她们拿点衣服过来还是……”
旋婳:“……”
有了人开头,其他几个都叽叽喳喳,谄媚地围上来,说得人心烦。裴浩嘲笑她不是富贵公主命,不喜欢有人围着自己转,但最后还是很贴心地没有请住家阿姨,只请人定时上门来做饭打扫。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她一起床就被人围着。
“夫人……”
旋婳蜷在沙发里,小动物似的,脚缩在裙子下面,纤细乌黑的眼睫垂着,牙齿在柔软的唇瓣上咬来咬去,厮磨着留下白印和一点儿濡湿。
眉尾皱着,很是可怜的样子。
为首的人看得发愣,也不知道是为了讨好裴先生,还是瞧她实在可怜,少了几分谄媚之意,倒多了点真心实意的讨好:“夫人……”
沙发上蜷缩的小动物微微一动,黑沉眼眸抬起,两人对上了视线。
“您……不开心吗?”那人不由自主便说。
女孩嘴唇微动。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刺痛,那双眼睛睁大了,像是难堪至极。
有裴先生好吃好喝地供着哄着,要什么有什么的菟丝花,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这本来是女人今早被裴浩喊来“陪夫人玩”时的想法。可现在,即使是她,也被女孩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给刺痛了。
她以为旋婳不会说话了,但过了一会儿,旋婳小声地说:
“嗯。”
“……什么?”那声音太小了,几乎是出口的瞬间就消散在了风里,女人没有听清楚。
“嗯。”旋婳又抬高了声音,她从裙子下伸出一只脚来,直勾勾地看着女人,“我说,我不开心。”
“你能帮我把这个解开吗?解开这个我才会开心。”
一只脚搭在素色沙发的边缘,苍白脚背上的静脉如同淡青色的河流,花苞似的脚趾因为羞耻蜷缩在一起,脚背绷紧了,线条流畅得有如远山起伏。
踝骨清凌凌地支出来一节,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卡在踝骨上的一节黑色脚环。黑沉的颜色压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像一只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毫不留情地拽住无辜的旅人,将纯白的颜色禁锢在他怀里。
说是来陪她玩,但其实女人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来看管她的,脚环是监控装置,如果贸然取下来,裴浩先生肯定会责怪。
女人犹豫了一瞬间,还是伸出了手。
但就在她的手伸出去的一瞬间,眼前的女孩儿骤然缩了回去,苍白一闪而过,她重新把脚收回了裙子下面。
“……算了。”她垂着眼睫说,“你帮我解开这个,裴浩肯定要骂你。”
“而且,这个东西要强行解开会触电的,没它我也去不了想去的地方。”
那漆黑的眼睫扑闪着,不堪重负地垂落。她陷入沙发里,双手抱着膝盖,捏着裙摆的指尖透着红。
女人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先是后怕和庆幸,但随即那一点微弱的情绪立刻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愤怒和愧疚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裴浩也太过分了!这算什么?有钱人的恶趣味吗?
此刻她已经完全忘了来之前心里对这朵菟丝花的不屑,心里只有同情和怜悯。
还有点……不安。因为她确信是自己刚刚的迟疑刺痛了旋婳,心里几乎要生出愧疚来,坐立不安地,靠了过去。
“……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
“哐哐。”清脆的,敲玻璃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两人一同朝窗外看去,只见一只小鸟停留在窗棂上,扑闪扑闪翅膀,又飞往了别的地方。
女人只当是小鸟乱飞,没有放在心上,转头却见女孩跳下沙发,站起来。
她伸手抓了一把,却没有拉住:“你去哪?”
“我、我……去画画!”
她咬着唇,湿红唇瓣上一点湿漉漉的水迹,像是早春融化的雪粒,转而即逝。
而她的身影也瞬间消失在拐角处。女人这次没再犹豫,拦住了身边想要上前的人。
语气轻轻地:“算了,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
……
拐角处,旋婳轻轻关上了门。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马上就能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让她不得不伸手,用力地压住右胸膛。
刚刚……她好像看到了……林知言?是错觉吗?这里可是四楼!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但冥冥之中有某种直觉指引着她,她跑到书房,掀开窗帘,明亮的天光瞬间照透了宽阔的房间。
窗外——什么都没有。
旋婳沉默了片刻。像是毫无征兆地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呆立原地。
也对,这可是四楼。大概就像是裴浩说的那样,她画画画出了精神病吧。
旋婳又站了片刻,垂下脑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正要走,忽然,又是一声轻轻的敲窗声“哐哐——”清脆的,透亮的。
旋婳转头。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外,有些滑稽地扒拉着短短的窗棂。
“!”旋婳又惊又喜地扑过去,赶紧推开窗,“林知言!怎么是你!”
一阵风吹过,林知言挂在窗外,欲言又止,看起来马上就要掉下去一样,笨拙地扒着窗户,来不及说话:“我——啊我要掉——!”
关键时刻,旋婳险之又险地拉住他的手,紧接着就感觉到男人汗湿的掌心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他并不算用力,似乎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害怕,反而……旋婳感觉自己的掌心像是蹭过了一只冰冷的蛇,蠕动着鳞片缠绕在她的手掌,无法挣脱。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因为林知言又低又急促地朝她道:“抓紧了!唔,我要掉下去了……”
旋婳来不及多想,抓紧了他的手,一把把他拉进了屋里,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毯上,发出沉重的“咚”一声。
旋婳晕头转向,还没忘记问:“林知言,这里是四楼,你怎么会在——唔!”
他的手掌捂了上来,捂住了她的嘴。旋婳一愣,莫名想起了梦里被捂住嘴了自己,但紧接着,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与此同时,他低下身来,挨在她的耳边。炽热的呼吸拍打在耳边,声音低得像是情人的呢喃:“嘘。”
“有人来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就停在了门外。紧接着,有人小心翼翼地敲门:“夫人?”
“您没事吧?”
“……”
只有呼吸声回响在寂静的屋里。属于林知言的,炽热的呼吸。
还有她的呼吸,乱糟糟的,因为惊吓而急促不已。
“是打翻东西了吗?”外面的人问,“要我们进来收拾吗?”
“……”旋婳小声地说,“喂,林知言,你先起来……”
但林知言不肯。他靠得近,像一只耍赖的大狗,把沉重的脑袋压在她的肩膀上。侧过头,湿热的唇蹭过她的耳垂。
声音里不见丝毫惊慌,反而带着点笑意,像是觉得非常刺激似的,往她的耳蜗里吹了口气。
“你说……”他慢吞吞地,咬字非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准确地吐进旋婳的耳朵里,又短促地笑了一下,换另一个称呼,“夫人,你说……”
“如果被发现了……他们会不会认为,我是来偷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