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予还没怎么听顾谈隽讲情话呢。
可他这人, 一讲起来都叫人胳膊发麻。
搞得她干什么都忍不住想,像他这样的人讲起那些话是不是也跟工作汇报、学习记录一样公事公办信手拈来。
但那天晚上她还是感动的,女孩子收戒指肯定动容啊, 毕竟是一份礼物呢, 她说不想提及那么远的事,他也就顺着说等, 还说什么他们的爱情。
后来回去后的温知予心想,肉麻。
其实说起来,顾谈隽也确实会想到她和施星晖的那段。
七月他和朋友聚了一场, 又是之前饭局那几个,大家说说笑笑, 有人提起施星晖怎么没来, 别人说:“他去上海工作了,公司分部换址, 忙得不行呢。还说忙什么新合作。”
顾谈隽听着,没吭声。
他想到那天温知予在他家他们说的话。
第二天她走得急,衣服还落他家了,他一直想着找个时间带过去给她。那天她走之前还说腿软,说再也不想和他说话,床上老犯那么狠。
顾谈隽笑了声,觉得有味。
朋友问:“谈隽,你介意我们聊这个不?”
顾谈隽回神, 说:“有什么,聊。刚刚说施星晖做什么来着?”
“广告。”
“嗯, 蛮好的, 祝他事业顺利。”
出去买烟, 没想到碰见旧友。
他们喊来的, 进来一路聊着天人未到声先至。顾谈隽低头点着烟,一抬眼就看见了。
梁萤也有点意外。
本来大家还在聊以前老同学呢,说原来那群人现在都做什么、过得怎么样。别提,跟好友相见,十分钟没到恨不得说二十个人坏话。开玩笑,其实就是调侃的那种。
刚要说起顾谈隽有没有来就看见了,柜台前一道身影,熟得不能再熟。
反正,就是余光瞥过去就让你知道那儿站着个帅哥,想不注意都难。
两边视线对上,有朋友喊:“顾谈隽?”
顾谈隽看过来,捏烟的手垂下,也跟他们打招呼:“嗯,张遥,浩生。”
大家走过去,相互拍肩膀:“好久不见啊。”
梁萤没说话。
她看着顾谈隽。
这么久没见,突然看见他还有点猝不及防,胳膊有点发麻。
距离上次见面过去了两年,这两年她在国外潇洒自由,自从上一次表露心迹被拒她就放弃了。偶尔想想还是意难平吧,可也还好,没想会再次见面。
说忘肯定是不可能的,青春期放肆喜欢过的男生怎么说忘就忘,就是有点麻,见到了还要保持镇定,泰然自若。
招呼打完轮到她,顾谈隽看了她一眼,也喊:“梁萤。”
梁萤弯唇:“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说:“还是那样。”
他们说:“听说你谈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啊,今天有没有来,带出来我们见见啊。”
梁萤看着他低头点点烟灰,听人讲话一贯有点散漫随和的样。
她幻想着能听到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他嗯了声:“是啊,是谈了,以后还准备结婚的那种呢。”
有点开玩笑的口吻,却也有几分认真:“要以后真结婚,酒席记得来。她忙,下次有机会再带你们见见。”
“好啊,可以啊,你都脱单了,那百年好合哈。”
“谢谢。”
擦肩而过,梁萤心里那点微微悬起的情绪。
消失了,沉下了。
-
温知予周末在加班忙,跟她们群聊了一下,晚上就跟姚卉去了商务区一家新开的咖啡厅休闲去了。
聊了没一半,姚卉说去上个洗手间,回来就说:“新了个奇,见鬼,咱们在这喝咖啡,你猜怎么着,我看到那边休息区的张总了。我看见他对面坐着个高级白领,真漂亮,跟名媛似的。”
“真的?这么巧。”温知予说:“张总在干嘛。”
“不知道啊,人美女白领一直在讲话呢,感觉他态度也蛮淡的,眼神也不往对方身上去。这男人是不是活得忒清心寡欲了,对面坐这种咖也无动于衷。”
温知予笑笑。
姚卉说:“等会我,去送个咖啡,打探一下消息。”
“别吧。”
“有什么,您就等着瞧吧。”
姚卉拿上包,真去了。
温知予神色微微变了下,有点担忧,她不会真招惹张总去了吧?
姚卉去买了杯拿铁特调,和服务员说了谢谢,看见男人还坐那儿端着电脑手指点着键盘的样。他正襟危坐,对面美女白领讲着话,他哪怕听着也是沉稳淡然的样子,偶尔轻描淡写回一句。
不一会儿女人拿着包去洗手间。
姚卉走过去,说:“张总,送您一杯咖啡。”
张嘉茂本以为是服务生,想说自己没点新的。一蓝白细长的指甲油入眼,抬眸,就看见温知予工作室那眼熟的人。
就那个工作期间不注重衣冠整洁,被他记了好一阵的。
“你怎么在这。”他说。
“和朋友在啊。您呢。”
“谈事。”
“哦,那您谈。”
姚卉嘴上说着,人却没走,视线看了眼他电脑上的屏幕,工作文档界面,开了好几个聊天框。
旁边有人有点不大自在,他抬手稍微压了压笔记本的屏幕,抬眸,看过去。
突然眼神对视。
姚卉有点站直了,说:“我和知予在那边,张总晚上有没有空,可以的话晚餐一起吃?这儿餐厅不错的。”
“不用了,我有约。”
“哦,就刚刚那位吗?”
张嘉茂眼睫上抬:“有什么问题?”
“没有,就是想说您认识的人都蛮漂亮的,跟去年那个一样,张总眼光真好。”
张嘉茂可不信她特意过来是为了拍自己一句马屁。
他才认认真真看她,注意到今天这女人穿的什么。高跟吊带裙,手里蓝白指甲配红色手包,张扬,明艳,却太过火。
察觉到他可能在想什么,姚卉立马跟竖起屏障似的说:“张总,今天可不是工作时间,我没犯规矩,您不能训我啊。”
张嘉茂说:“上个月说要更新安装包的上新到哪去了?”
姚卉说:“合作的公司画面设计还没出。”
“没出不能催吗。”
“催。但还有一周呢。”
“一周工作时间也就几天,不抓抓进度又出什么纰漏怎么办。”
“嗯,张总说的是,不会出纰漏的,我们季度报表说什么时候给您就什么时候。”
他说:“那也要细致,周一开会别迟到。两月一次的汇总,晨会八点。”
“哎,好。”
姚卉忍不住心想,她这是犯了个什么,好好的休息时间抽风了过来招他,白挨一顿批。
她又说:“咖啡挺冰的,张总慢点喝。我先走了。”
他忽然说:“你们工作室能做指甲?”
她说:“可以啊。”
他神色未变:“但一般出入重要工作场合也有规定,你这样去重要场合是连领导人都见不了的。”
她早有预料地一笑:“谢谢张总提醒,我周日就会去提前卸掉,保证不会在嘉祯周一的会议上,让您看到一丝不想看到的东西。”
张嘉茂盯着电脑屏幕没回话。
这女人说起话来总这样。
直性子,还有点自己的小性格,不过她这年纪不懂事也正常。
算了。
他回:“你开心就行。”
姚卉觉得有点一拳砸棉花里。
“张总,周一我给您捎咖啡,无糖少冰,您记得。”
他本来想说不需要,但还是礼貌回:“谢谢。”
姚卉有点气意地走了。
张嘉茂抬眸看了眼她背影,淡然收起视线。
回去后,温知予惊叹:“你好大胆子。”
“咋了,就是去说了两句话。”
“你休息时间找张总说什么啊,老虎头上拔毛。”
“没,不算拔毛。但你别看张嘉茂那人总淡,可跟人说话他是一点不输阵啊。”
“说什么了?”
姚卉想着事情地靠到吧台边。
“也没说什么,就寒暄,我送了杯咖啡。”
温知予远处看着都捏了把汗。
她平时是没见他跟哪个属下或者女员工多有交流的,每次公事说完,大家各干各的,私人的一点也不感兴趣。
姚卉这种的,她真怕对方该听急了。
姚卉说:“但他脾气还可以的。”
“怎么说?”
“我有的话故意讲的,要别人,估计该觉得不悦了。他还是有那种三十岁男人温润包容劲的,起码能听完,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表露出来。”
“确实,那是阅历在那,实在是稳重了。”
“还真不一定哦,可能他就是这性子,虽然我还是不懂他到底什么性子。”不过姚卉又回味了下:“但我确实是注意到了,你觉不觉得张总这人还蛮有韵味的,做事说话都很老道,偶尔又出其不意有点他自己的幽默,老蹦出你想不到的话。”
“比如?”
姚卉想了想,想不到,转过身去搅咖啡:“算了,没比如,咱饭后八卦啦,随口说说。”
晚上顾谈隽本来照例要去接她的,顺道记起要把之前她落他那儿的衣服捎上,她说这几天上班要穿。
回了趟家,再过去的时候朋友们发消息说搭个顺风车,正好要去的地离那儿近,也就顺带了捎了。到地方,他们下车,打招呼分开。
温知予出去看到的就是夹人群里跟他打招呼分开的梁萤。前排男生跟顾谈隽招呼着要走,顾谈隽站车边,接他们递来的烟,说什么也都是泰然应着。梁萤搁后头没吭声,但温知予还是一眼看了到。
她想了下。顾谈隽刚刚去的应该是同学聚会,他们几个老同学这会儿是道别了。
顾谈隽在那等了会儿,看手机消息,没等到温知予,看到有家便利店又记起来上次温知予去他家过夜半夜饿了想吃东西,结果他家里冰箱什么也没有。
他进去拿篮子扫荡似的拿了一些吃的,怕温知予以后去他那儿又嘴馋有点意见。
再或者,他俩要是看电影没事做呢。
结账时看到台子上那小方盒的东西,想了想,也拿了几盒。
温知予这女孩子身体虚,平时看着蛮好,可有个什么就喜欢出虚汗。
一干个啥就要死不活的样,也就会抓着他不停喊他名字。他很喜欢,可又希望她身体素质能好点,那不然以后碰着个什么事,他不在旁边呢。
拿去结账。
心里想着。
其实他原来还是想过她的。就像温知予问他的,那种的那种。
当然有,她走后,他有时独自坐在屋子里,车里,抽着烟,闭眼偶尔也会想她。
只是这种事也不好拿明面上说吧,他有时觉得他这人太矛盾了,老认为人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他并不想沉溺到什么里头,可有时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沉陷了。
温知予说他藏得深,并不是。他只是……确实不太习惯和人讲。
结了账,服务员说了多少钱,他扫码付了。
出去看到温知予站路边,他过去,说:“刚刚干嘛呢。”
温知予说:“送了下姚卉,没什么。”
“那朋友呢?”
“走了。”
“嗯,上车吧。”
上了车,温知予注意到他买了一袋子东西,说:“这是干嘛?”
他把东西放到后座:“添置冰箱,你上次晚上不是饿吗。怕下次又没准备呢。”
温知予说:“刚刚遇着张嘉茂了。”
“是吗,他在这儿?”
“是啊,姚卉好大胆,还跟他讲话呢。”
顾谈隽淡笑:“都是正常人,有什么不好讲的,碰见就寒暄一下。”
“确实。话说回来,你觉得张嘉茂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顾谈隽想了想:“一摸不透的吧。”
“为什么?”
“公私分明,死板老道。你要是惹他,他能一直记你过的。”
温知予联想了下,笑了。
确实,张嘉茂对他们工作室除她以外的人印象不深,可姚卉是他们原先一起出来的一群人里最明艳的大美女了,张嘉茂也不记得。
两年前,他来视察,姚卉一杯开水扫他裤腿上就结了梁子。
从此张嘉茂算知道了,温知予旁边还有个叫姚卉的,一做事风风火火,私人时间总无所畏惧的姑娘。他嘉祯规矩森严,她过去开会穿吊带,被张嘉茂单拎出来说了。
这算不算私下记了姚卉的过。
发觉她笑,顾谈隽沉默了会,等红绿灯的时候拿过边上烟盒:“你老和我提张嘉茂,说别的男人,不怕我生气啊。”
“原先还是你介绍我去的,那要不是你,我可能都不管外商这块呢。”
“怎么,教你教错了。”
“没,就是姚卉那会儿说张嘉茂这人性子好,我也这么觉得。”
“你那个朋友对张嘉茂感兴趣?”
“不。”温知予摇头:“我们只是单纯背后议论领导。别和他说啊。”
顾谈隽听笑了,说:“是,随便议论吧。他性子是好,别扭起来你也拿他没辙。”
“怎么说?”
“你自己和他熟了就知道了。”
温知予觉得自己或许永远没那个机会和张嘉茂熟,圈子不同不硬融。
“那还是算了。”
顾谈隽开着车,又说:“今天见到老朋友了。”
“梁萤啊。”
他嗯了声:“你怎么知道。”
“刚刚看见了。”
“难怪收到你消息又半天没见着你人。去哪憋着心事去了?”
“没。回去拿了个东西,真不是。”
“她今年回国,还是惯例,两个月。”
温知予心里忽然有点酸。
“熟人还是熟,还知道惯例。”
“怎么。”
“吃醋。”
顾谈隽缄默一阵,拐弯了。
他单手转着方向盘,右手又去捏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到掌心里,揉了揉。
“醋什么呢,朋友圈人尽皆知的事,这句话我也不是特意说。你也懂我感觉了,其实和你说施星晖,我心里多少也有点不是滋味呢,嘴上还是说没事。”
“我可以说,你不行,我不喜欢听。今天跟梁萤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主要是和他们聚,见了个面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真的啊。”
“是,然后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坐个顺风车,只是他们带上了她。”
“她挺喜欢你的,以前上学我就知道了。”
“上学你就知道?”
“是啊,梁萤,班花。当时我以为你们谈过,都说你们是天作之合。”
顾谈隽眼眸动了动:“我怎么不知道这茬。”
“当局者迷,怎么可能知道旁观者的感受。”
“那你当时岂不是难受死了。”
“那可不。”温知予脸贴着他的肩,望着前边的路,说:“难受了好多年呢。”
从高中看着被那么多人追的顾谈隽,去了国外大学社交圈有女友的顾谈隽。
这些年,她都是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无声许愿,祝他安康。
顾谈隽盯着路没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无声紧了些。
他感受着温知予挽他胳膊的感觉。
才觉得他们真正又回到那个时候。
那个会对他撒娇,对他有小女人样子的温知予。
只有他才知道,这有多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