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同学聚会那会儿, 温知予难得和原来一班的老同学碰了面。大家那会儿刚大学毕业,各奔东西了不知几年,几年没联系也不影响老同学之间的感情。比起大学, 高中的情谊总是更深刻。
还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 大过年的,温知予从南大回去还和原来的老教授碰面打过招呼。对了, 她家就住三十二中附近呢,周围可多原先的老师了,又是教师家属楼的, 原来上高中那阵温知予还经常放学跟教导主任碰见。
当时教授问她:温知予,你毕业了去做什么啊?
她说:不知道。
原先的同学大学后学各种专业的都有, 还有个大学没读完的现在都要结婚了, 她们觉得速度很快,照她们, 工作都没整明白呢就得去随份子了。
她只说:有钱的话就去搞梦想,没钱的话随便找个工作度日。
老教授笑。
那年冬天的同学聚会,大家又问温知予什么时候结婚。
她说还早。大家又说:高中没谈恋爱,大学也没谈,你以后怎么办哦。原来有没有暗恋的人啊?去找他呗。
最后那句大家都是开玩笑故意提的,哪知道她有没有什么暗恋的人。可温知予的心没由来被戳了一下。
她转头看窗外的冬夜,幻想学生时代的那个人。
他成绩优异,他清隽如风。他是好的, 也是她一直喜欢的。
可他去了旧金山,他应该这时也有自己的女朋友。
她要怎么办呢。
暗恋永不见天光。
她此生也无希望。
而那时候哪知道, 三年后的今天, 她会和顾谈隽在这一年的春夜遇见, 相识, 相知,相爱。
是相爱吗。
并不重要,起码,大家都有过那么一刻的真诚。她是清晰感受过他胸腔跳动的。
上车后,顾谈隽递给她一张粉金外壳包装的卡片,上边还系着蝴蝶结,她以为是什么,没想过打开看是一张小贺卡,纸质倒是厚重,看着像精心准备过的,只不过说是贺卡,也确实没别的了。
她说:“这是什么,礼物?”
“不是。”
“不是?”
“嗯,酒吧酒保给的。说是今年七夕流行。”
温知予懂了,想象得出他出酒吧前碰见调酒的熟人,大家闲聊两句,对方给他一张这个。
“七夕我都忘了。是哦,前段时间呢。”
她说:“一张蝴蝶结贺卡,然后呢?”
他说:“你翻过来看看。”
她真翻了,还以为后边会贴着什么,没想到后边就写着一句话:[什么也没有,温知予,你上当了。]
她被逗笑了。
这句话是他自己拿笔写上去的。
想不到顾谈隽去喝个酒还有闲心搞这种小把戏逗她玩。
“我还以为是什么七夕礼物呢。”
“嗯,有想过,可没怎么送过你们女孩子什么礼物,不知道送什么。你想要什么?”
“什么也不要。”
她牵着他的手,侧靠到他身上。
路灯光影般由挡风玻璃从他们脸上而过。
“要你就好了。”
“要求这么低啊。”
是啊。
温知予在心里想。
其实经历上次旋转餐厅他那份礼物后,好像什么也无法再令她那么惊艳感动了。他为她准备的那份叫知予梦想的计划,是她这辈子收过最贵重的礼物。
即使她没有收下,但她是真真实实感受过那一刻顾谈隽给她的真心的。
长达那么久的心脏发麻的感觉,此生难忘。
这个男人,他很优秀,他什么都有,他愿意为你花钱,她知道她但凡现在开口想要什么物质他都给得起。
可她不想要那些。
有他就好了。
她抬起头,脸微微和他衣服布料摩擦着。
“喝酒还写字啊。”
“当时酒保递我一支笔,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写了。感觉你会被我逗笑。”
温知予真笑了。
“是啊。”
“况且,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的字吗。”
“是啊。”
温知予盯着方向盘出了会神,忽而认真:“好了,那我想到了,七夕礼物,顾谈隽写一句我爱你送给温知予吧。”
说完,还真的期盼地抬眼望他。
男人的侧脸在这样的夜里特别清瘦淡薄。听到这三个字,眼睫上挑,没有第一刻回答。
温知予知道自己有点贪心。
要了他的喜欢,还想要这个男人的爱。
其实连她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爱。
可是,沉浸在爱情里的男男女女不就是喜欢幻想且天真的吗。
他嗯了声,说:“好。”
不算第一反应的回答,可也回答了,温知予抱着他胳膊,弯唇笑了笑。
顾谈隽出去前人都知道他去接的谁,看到温知予,大家都熟络地喊温老师。看着他俩牵手过来,大家也心知肚明他们的关系,没讲什么。
两个人在朋友面前的,也没什么要遮掩的。
到了吧台,别人问:“温老师要一杯什么?长岛冰茶行不。”
有人说:“你是怕人谈隽哥哥不搞你是吧,真会给人点酒的。”
那人就笑,说:“开玩笑的嘛,那红茶好了,老师来酒吧不喝酒。”
顾谈隽没怎么理他们这嘴上的,到了吧台边就先帮温知予调了座椅。她坐上去,靠他旁边,小声说:“不管来多少次,老觉得你朋友们张扬的。”
“张扬,是吗。”这词听顾谈隽耳里老耐人寻味。
“嗯,跟你一样。”
“在你心里,我也是张扬的?”
“是啊。”
温知予贴近他,轻声说了一句话。一句,却引得他忍不住勾起唇笑。
她说:他是端着好学生的皮玩最野的路。
顾谈隽笑起来眼特清亮,他长相并非那种偏柔的,但也不那么过分痞硬,反正就是瞧着能叫人觉得很舒服的。他唇形好看,一笑,嘴角会上扬。
温知予喜欢看他,还喜欢看出了神。
垂眸片刻,他说:“温知予,其实我没那么好的,知道吗。”
“怎么说?”
他看着她,说不出来。
如他朋友们一贯讲的,顾谈隽此人,为人处世处处周道体面,却又最薄情寡性。
他是自我主义者,一段感情,他注定不会投入太多。
你可能觉得他投入了挺多。
其实于他而言,真不多。
看着温知予也是。
也如他之前说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喜欢,可她的努力好像渐渐打动了他。
他很想,把整个世界的浪漫都给她。
看他出神,她又问:“怎么了?”
他敛回思绪,只说:“温知予,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比如?”
“比如,去喜马拉雅山,去攀岩。或是去海底潜水。我一直在幻想一个画面。”
“什么。”
“你说,和你在三百米深的池底接吻,会不会很刺激。”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看到了温知予眼里的惊奇。
真的很惊奇。
但确实刺激,想法单是一出来浑身都不自觉紧了许多。
她说:“那我们可能会死。”
他被逗笑了。
她又问:“还有呢?”
“还有,你来想。”
温知予真想了,她说:“深夜十二点去江边,凌晨看潮起,深夜看潮落。”
他回:“好。”
“还有,在落日地下接吻,湿吻。”
他也回:“好。”
可不管她怎么说,都没有他突然说的憋气在海底接吻要带感。
她呼吸有点憋不住了,附到他耳边,特别轻地说了一句话。
说完,顾谈隽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像她刚刚看他那样又看她。温知予却笑,像是终于剥开他这理智男人的外壳。
她说的什么?
顾谈隽会一直记得。她说:想赤着和你在露天台做。
指尖有点发麻,连带着那种静电感窜到捏着的烟管上。顾不得周围有别人,他们靠在那儿就开始接吻。
温知予其实不好意思在人前这样,浅尝辄止后就把脸埋他心口,特没面子。
“不敢看别人了。”她说。
“嘴上调戏我挺大胆的。”
“没有。”
“好了。”
他们换了个位置去坐,那边一群人里的庾乐音咳了两声:“温老师,来杯酒暖暖身?”
顾谈隽拿过边上杯子:“注意点讲话。”
庾乐音说:“我说什么了,你就护着吧。”
顾谈隽笑眼睨他:“是护着,怎么了。”
庾乐音一脸想刀情侣狗的神情。
过了会他又说:“昨天去纹了个身,妈的,可疼了,我女朋友非说这样是象征,我就想问现在女孩子怎么了,是都喜欢这种形式吗。”
别人说:“你可以不纹啊。”
他说:“那不行,兄弟面前嘴炮可以打,女朋友不能丢。”
大家都笑。
温知予有一点兴趣,说:“能看看吗?”
“看什么。”
“你的纹身。”
庾乐音二话没说就撸袖子,她看见了,手臂上是几个英文字母。
其实温知予个人不太接受的。
想想这要是到顾谈隽身上,她大概舍不得。
顾谈隽说:“怎么了,你感兴趣。”
她回去摇头:“算了。”
但还是开玩笑说:“要是我也提这个要求,你会同意吗。”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去。”
想了想,他说:“把你名字纹到我心口,以后这辈子也忘不了,怎么样。”
温知予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可话一出,她立马挽他胳膊,说:“不要。”
“怎么不要?”
“舍不得。顾谈隽身上不可以有这些,你是好学生,我还是更喜欢你身上什么也没有。”
他听笑了,说:“你讲话真有趣。”
那个夜晚,他们就在吧台边喝酒,闲聊。
一群人扯着人生,畅想着未来。
光线绚烂,他怕灯光刺她的眼,就用手帮她挡着光。
很随意的动作,却很宠溺偏爱。
有时候温知予也有种不真切的错觉,她总觉得时间好像就停在这里,他们可以走到终点,他会是她人生未来的那个人。
凌晨他们才起身,准备返程。
要出去前有刚来的朋友无意问起她是谁。
顾谈隽捏着烟只笑。
别人帮着回:“还看不出来吗,女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