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很方便。
只瞬间，好不容易迟到的困意又消退，清醒大半。
接近凌晨两点，车水马龙都不复存在，顾彦捞起桌上的手机，指尖停留在微信选择同意和拒绝的界面。
他成年后就从家里搬出来，方便跟着车队说走就走，飞到世界各地参加比赛。
然而现在，并不像一个讨论家庭住址的好时间，特别对方还有男朋友。
这些年，他有意无意地避嫌。
桌上的水已经放凉，层层叠叠的雾气也消散，最后凝成水珠落到杯中。
顾彦初次见陆晚意，她只有十九岁，赶上大一寒假，被顾栀泠拉到家里做客。
额前的碎发拂过一双桃花眼，明媚清澈，藕粉色的短裙下两条笔直的长腿，又白又细，在庭院的秋千上随意搭着摇晃，没着地。
又纯又欲，轻声软语地喊他彦哥。
后来数月，顾栀泠闲聊时说她有男朋友，两人高中毕业后就在一起了。
顾彦没吭声，那段时间他正巧收到斯图加特车队的邀请，赛场上生死不明，归期未定。
这么一走就是四年。
回国之后，她身边依旧是那个人，算算日子，也该商量婚期了。
几小时前的巷子口，顾彦是真的不确定自己这个人是否还存在陆晚意的记忆中，空落落的没底。
他们之间的交际少得可怜，碰面也只是寥寥几句。
好似永远疏远。
手机屏幕一瞬间暗淡，思索良久，顾彦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随后页面跳转到对话框。
顾彦甩过去一串住址，刚刚熄灭的屏幕又亮起。
【顾彦】：要来？
他总得问问清楚，虽然是没可能的事。
聊天框上闪烁着正在输入，迟迟也没有消息发送过来。
酒店房间只留玄关出一个暗调的氛围灯，微信的提示音惊醒床上不小心入睡的陆晚意，她昏昏沉沉去摸身侧的手机。
惺忪的双眼在碰到顾彦这两个字后，瞬时睁开，陆晚意弹起身，斟酌字句。
在她看来，顾彦就是不怎么好相处的长辈，话少且透着距离感。
原本是打算让顾栀泠帮忙转交，但她也经常离开海城四处演出，私人定制的周期长，陆晚意怕两个人忙起来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再者，她需要问清楚一些尺寸参数，精确详细的那种。
顾栀泠听着都觉得麻烦，索性把他哥的微信发过来，让她私聊。
要地址也是为了方便直接寄。
陆晚意沉思片刻，删除了很多种回复方案。
【陆晚意】：今天看见你的头盔摔坏了，碰巧我有个朋友是做赛车部件设计的。
【陆晚意】：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尺码。
发出一秒就后悔，算起来，顾彦应该比她更懂这些。
她的朋友也没太做过专业车手的用具设计。
没来得及撤回，那边的消息就发过来，一张很长的明细表单，密密麻麻的数字，标题还有陆晚意看不懂的德文和车队logo。
从头到脚，精确到一分一毫。
陆晚意不懂这些，但据说他们赛车手每月都要进行全方位调整。
消息内容被她放到手机提醒里，陆晚意还想问问他摩托车的事。
指尖刚敲了两个字，那边的人先她一步，看到短短几个字后，陆晚意欲言又止。
【顾彦】：还有事？
时间停在凌晨两点三十八分。
这个点，再说有事好像就不太礼貌了，更何况陆晚意并不太敢打扰顾彦休息。
【陆晚意】：没事了。
【陆晚意】：那彦哥你早点休息。
那边的人没再回应，陆晚意暗自松了口气，几秒后如释重负躺倒在酒店大床上。
轻闭上双眼，脑海一闪而过还是那群醉鬼，在她耳边飘荡的污言秽语，怎么都挥之不去。
断断续续的梦境里，她被推在风口浪尖处，顾彦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
翌日晌午，陆晚意在一阵阵敲门声中惊醒，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打湿碎发。
蔓延周身的倦意，全是噩梦的痕迹。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陆晚意穿上拖鞋，几秒后，看到正抬手的夏芷。
同乐团的月琴首席，大陆晚意四岁，两个人合作多，关系自然而然熟络。
夏芷一身暗红色长裙，整个人明艳妩媚，靠在门框边上下打量开门的陆晚意。
以为她在房间里见鬼了。
“你昨晚不是早就回来休息了吗？”夏芷扯了一下她的白色针织睡衣，又移到她的额头上试温度。
没发烧，脸色却比她这个昨晚在酒吧熬夜的还要差。
陆晚意强撑起的精神被打散，含糊了一句“夏夏姐”。
轻闭双眼捏着太阳穴，声音里难掩的疲惫，“床太硬，没睡好。”
要是把昨晚的意外告诉夏芷，估计不出两小时，团里的其他人都要上门安慰。
陆晚意始终认为，已经过去的事，就无需人尽皆知。
夏芷似乎也有这份苦恼，压根没细想，摊摊手跟她共情，“忍忍吧，明天一早就回林城了。”
“赶紧洗把脸收拾收拾，下去吃午饭了。”
夏芷递完消息就转身下楼，陆晚意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她睡了很久。
而后在行李箱里翻找衣服，抬头对上昨晚忘记晾出来的裙子，摞了几层堆在洗衣机门边。
干净清新的栀子花香气扑面而来，昨晚留在上面淡淡的水安息味道被冲刷。
顾彦模糊中隐在暗处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陆晚意回神，抽出衣服搭到阳台升降杆。
十几分钟后的自助餐厅，人都走了大半，陆晚意坐到夏芷那桌，屏幕停留在几个头盔的样式上，只有单色的黑白灰。
夏芷坐在她对面，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桌上亮着的手机。
随着陆晚意落座，盘子搁置在玻璃桌上清脆的“叮”一声，她好奇开口：“送男朋友的？”
夏芷扬扬下巴，笑着八卦，“我记得你男朋友没骑过摩托车。”
谢成希以前经常会去琴房接陆晚意回家，后来公司渐渐忙了，来得次数也屈指可数。
“不是，送别人的。”陆晚意熄灭屏幕，用叉子挑着三明治表面烤熟的葱末，怕夏芷误会，又轻声解释：“朋友家的哥哥，感谢他帮忙的礼物。”
她在款式和颜色上纠结很久了，又不太确定顾彦有没有空闲时间去选这东西。
随便选又觉得敷衍。
“帅吗？”夏芷凑近了一点，打断她的思路，左顾右盼后放低声音问：“有没有女朋友？”
直接问倒了陆晚意。
顾彦的事，她知之甚少，能回答的也只有第一个问题。
“还是挺帅的。”陆晚意把葱末堆到一边，沉思一阵，用刀叉分着眼前的三明治，顿了顿又开口：“不清楚有没有女朋友。”
夏芷这个年纪还是单身，家里催得紧，眼看着自己的同学结婚生子，她心里别提多着急。
也陆陆续续相亲过几次，她条件好，眼光自然也高，基本上没有后续的发展。
又不想不明不白把自己嫁了。
“要不，我找机会帮你问问。”陆晚意看得明白眼前人的意思，这就是顺便的事。
她不太敢去问本人，大概只能找顾栀泠。
算起来，顾彦和夏芷的年纪一般大，陆晚意倒是无意硬凑，怎么也要看这两个人的意愿，感情这事急不来。
夏芷喜笑颜开，“行啊。”
“要是成了，请你吃大餐。”
陆晚意不以为意地笑笑，“到时候再说。”
八字没一撇的事。
而后下一秒，两个人的谈话被一串手机铃声打断，陆晚意和夏芷同时看向桌子上亮起的屏幕，是谢成希。
夏芷很有眼力见的端盘子起身，啧啧道：“我就不当电灯泡了，你慢慢吃。”
陆晚意笑而不语，看了眼夏芷的背影后，随即接听谢成希的电话。
“晚晚，已经吃过午饭了吗？”谢成希在那边翻看着合同，纸张稀稀拉拉的声音传到她耳边。
笑意不减，陆晚意回应了一句：“正在吃，是有事吗？”
谢成希一般不会这个时间打电话来。
“工作这边的临时状况，明天上午大概去不了机场接你。”说着，谢成希在那边叹了口气，似是难掩的无奈：“中午我一定陪你吃饭，包间都订好了。”
陆晚意一滞，低头暗藏失落。
又是这样……
意识到她始终没应声，谢成希才小心翼翼地试探，“晚晚，你是不是生气了。”
“有点，”陆晚意不想违心地说没有，她把叉子搁在一边，叹了口气后，又继续道：“那你先忙吧。”
“回去后，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