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没见，白林秋的头发剪短了些。不知是不是何皎皎的错觉，他好像又长高了。但其余的似乎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仍是那么恣意放纵，又耀眼夺目。
何皎皎的心脏重重一跳。
竟然也因这话，有了被戳中心思的心虚感。仿佛她是真的做了亏心事，不安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脊梁不由自主地挺直。
不知是真的觉得慌，还是被他疏淡又不近人情的语气吓到了，底气很不足地把这句话说完之后，何皎皎便不再开口了，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而宿舍内，坐在电脑前的桂路突然重重地敲了下键盘，噼里啪啦的，随后大吼一声：“我操，这辅助傻逼吧，气死本大爷了！”
下一刻，何皎封扔了个枕头过去：“再不安静我把你打成傻逼。”
“何皎封！人命关天的时候啊！”桂路的嗓子像装了喇叭似的，“你他妈的，打我干啥么，别睡了，一起来——”
两头轰炸。
白林秋淡抿着唇，转头把阳台的门关上。他靠在栏杆处，胳膊搭在其上。看着楼下发着亮的路灯，他敛了敛情绪，放缓语调：“小孩，你一般几点得到校。”
何皎皎哽咽着，老老实实地回答：“七点四十五。”
“七点起床？”
“嗯。”
“明天六点起来行不行？”
这次何皎皎没吭声。
白林秋也不在意，斟酌着言语，试图跟她讲道理：“小孩，这作业是老师布置给你的任务，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没带回家，可以跟老师坦白，跟老师道歉，说你之后会补上。但你不能让别人帮你写。”
电话那边传来小姑娘吸鼻子的声音，而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两个月没见，这次倒是能听进去话了。
白林秋稍稍松了口气：“所以明天六点能不能起来。”
这次她沉默了好几秒，才很没自信地冒出了句：“能……”
“那明天——”白林秋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明天六点四十五，哥哥在车站等你，陪你一块写完行不？”
何皎皎又嗯了声。
白林秋：“别哭了，自己先想想那个周记要怎么写。然后洗把脸睡觉。”
何皎皎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奶声奶气的：“好。”
这话落下之后，很快，何皎皎突然小声请求：“哥哥，这个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哥。”
白林秋笑了：“落作业了也不敢告诉你哥？”
“不是。”何皎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勉强憋出了句，“反正你不要告诉他。”
“行。”白林秋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多耐心，提醒了下，“明天六点记得起床，到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何皎皎乖乖道：“知道了。”
白林秋：“去睡吧。”
听到那头挂断的声音，白林秋放下手机。
手机已经黑了屏，但何皎封的手机没有密码。他点亮屏幕，找到最近通话里，扫了眼何皎皎的号码，而后返回主界面。
他把干了的衣服都收下来，回到宿舍里。
狭小的室内更加闹腾了。何皎封已经从床上下来，此时正站在桂路的旁边看他玩游戏，时不时冒出句“垃圾操作”，看上去漫不经心又欠打。
白林秋把手机递还给他。
何皎封懒懒道：“落什么在你那了？”
白林秋随口说：“就一小玩意儿，就放你妹那吧。”
何皎封点点头，没再问。
白林秋走进厕所里洗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熄灯时间。他用毛巾搓着头发，走到位置上把台灯打开。扫了桌面一圈，没看到何皎皎所说的周记本。
他侧头，注意到自己的书包，提了起来。
果然压着几本练习册和一个淡蓝色的周记本。
白林秋扯了扯唇角，把这些作业推到一旁，拿了本专业书挡住。随后，他给电脑开机，打开桌面上的一个文档，继续准备过两天上台的报告。
舍友玩闹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安静。
夜色渐深，寝室内，其他人的灯和手机光也陆陆续续熄灭。宿舍内只剩一盏灯亮着光，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恰好定格在凌晨两点。
白林秋关掉电脑，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
忽然间，注意到何皎皎那个露了半个角的周记本。他抬起眼睑，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扯下，顺手把那个本子抽了出来。
他随手翻开一页。
恰好翻到最新的一篇。
白林秋稍稍提起了一丝兴致。他完全没有要尊重小朋友的自觉，困倦地皱了皱眼，百无聊赖地扫了下来。
标题是《一只流浪狗》——
2020年4月6日，星期一，天气：晴转多云。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天空灰蒙蒙的，看上起就像是要下雨。我没带伞，下了车就着急着回家，一路狂奔回小区。路过一片小草丛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一只纯黑色的流浪狗。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停下了脚步，心情顿时变得像这天气一样差。注意到了那只狗的脸，我忽然就觉得更伤心了，忍不住想过去跟它说话。
看到它，我就想起了我的哥哥。因为它长得跟我哥哥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仿佛，就像是我哥哥的儿子一样。
……
……
……
白林秋：“……”
他的目光顿了好半晌。一天持续下来的疲倦在一刻散去，忽地笑了起来。在安静的室内，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只隐隐发出几声笑出来的气息声。
白林秋笑了好半天才合上本子，走到厕所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他又注意到桌上的周记本。白林秋垂眸思考了下，想起了何皎皎说了那句“我起不来”，他顿了几秒，还是坐到了位置上。
拿出一个新的本子，撕了一张纸下来。
第二天一早。
何皎皎挣扎了半天，听着一旁的闹钟连着响了好几次，脑海里浮起了几十次放鸽子的想法。最后听到手机的闹钟也响起的时候，还是安分地坐了起来。
她很不高兴地把被子蹬开，下床去洗漱。
彭怀薇已经起来熬粥了。听到开门的动静，还以为是白励醒了，也没说话。等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注意到一脸困倦的何皎皎坐在餐桌前等吃的，她一愣：“皎皎？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何皎皎揉着眼：“我作业落学校了，早点去补。”
这种事情基本没发生过，彭怀薇也没批评她，只是说：“那我让你爸送你去学校？你还能在车上睡一会儿。”
“不用。”想起白林秋说的在车站等，何皎皎含糊道，“我跟同学约好一起去的。”
彭怀薇也没多问，进厨房给她装了碗粥。
吃完早饭，何皎皎背上书包，急匆匆地出了门。在车站等了几分钟，她上了最早班的公交车，找了个位置坐下。
困意已经随着时间荡然无存，铺天盖地的紧张感取而代之，袭上心头。
离目的地越近，便越觉得有些不自在。
从家里到学校的距离并不算远，坐公交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听到到站的广播声，何皎皎跟着人流一起下车，心脏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处。
也不知道这紧张，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何皎皎抓着书包带，往四处瞅了一圈。
没看见人。
怕他是被站牌挡着了，她还认真地绕着公交站转了一圈。
还是没看到人。
何皎皎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发现现在才六点半。不知道白林秋的手机号码，她也不能给他打电话，只能干等着。她有些郁闷，坐到公交站的椅子上。
过了两分钟，何皎皎的手机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港市的陌生号码。
何皎皎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果然是白林秋。他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显得更有磁性了些，低沉悦耳：“小孩，你醒了没？”
都到了还问醒了没。
何皎皎有些无语，慢吞吞地回答：“醒了。”
想了想，她也问道：“你是不是还没醒。”
“嗯？”白林秋轻笑着，“我还没醒怎么给你打电话？”
“那我没看到你。”
“可能因为我还没出门？”
这话十分符合何皎皎的猜测。她也没惊讶，不悦地踢了踢眼前的石子，绷着张脸说：“哥哥，你要是迟到的话，你以后的女朋友就长得跟如花一样。”
想了想，觉得震慑力不够，她又补充了句：“体型还像变形金刚那样。”
话音一落，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到了何皎皎的脸颊上。
何皎皎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
白林秋靠在站牌边，手里拿了瓶玻璃装的牛奶。他今天穿了件红色条纹衬衫，颜色偏淡，看起来张狂又桀骜。他盯着何皎皎，浅棕色的瞳仁因为光线显得深了不少。
他站直起来，好笑道：“如花？”
“……”
“变形金刚？”
“……”
“只能找到这样的？”
“……”
“小孩。”白林秋似笑非笑道，“你有没有良心。”
没想到他能立刻就过来。当着他的面，何皎皎对刚刚自己说的话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吭声。
过了两秒。
“不过，”白林秋的眼尾稍稍一扬，把手里的牛奶塞进她的手里，若有所思道，“听你这样一说，这个搭配不知道说些啥么”
“……”
“不过好像还挺吸引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