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倏尔的风声。
吹来了若有若无的青柠味，掺杂着浅淡的烟草气息。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晕染出金色的轮廓，平添了几分柔和。
半晌，她把手上的布偶塞进他的手里，低声说：“我不知道是你的。”
何皎皎低着头，有些局促地往外挪了一步。
没听到他回应，她便指了指车尾箱里的书，正经地解释：“我是来帮我哥哥搬宿舍的，看到车里有东西就想帮他一块搬上去。”
又等几秒，他还是还不说话。
何皎皎迟疑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知道那个娃娃是你的，我就不帮忙拿了。”
“……”白林秋的眉眼动了动，直起身来，疑问般地重复了一遍，“知道是我的就不帮忙拿了？”
何皎皎立刻点头：“绝对不拿。”
“还绝对不拿？”白林秋的声音懒散，语气略带指责，“小孩，你有没有良心。”
“……”
拿了说她是小偷，不拿又说她没良心。
这男人简直比天还善变。
白林秋又道：“哥哥帮你的大忙不记得了？”
这话一落，何皎皎心中的不满一下子就散了大半，嗫嚅着：“记得。”
“那也不对哥哥好点？”
何皎皎瞥他一眼，不吭声了。
白林秋轻笑了声，也没再逗她，把那个布偶递给她：“喜欢就拿着玩。”
何皎皎的右手动了动。忽然间，又想起他刚刚口里的那句“盯上我了”，她倏地把手收了回去，没那个胆子拿。
“不要？”白林秋把手收回来，“那我扔了？”
何皎皎顿了顿，这才接了过来。
白林秋觉得好笑：“要就拿，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别扭。”
闻言，何皎皎有些不满：“你刚刚说我是小偷。”
“哥哥跟你开个玩笑。”白林秋把车里的那一摞书搬出来，腾出另一只手把车尾箱关上，“走吧，上楼。”
何皎皎跟着他，没说话。
白林秋看了眼手机，而后问：“不高兴了？”
何皎皎依然保持沉默。
白林秋：“送你个娃娃补偿你，行不行？”
何皎皎直白道：“这娃娃很丑。”
“丑吗？”白林秋的眉毛上挑，侧头看了眼，“还行吧。”
“你为什么买这个。”
“不是买的。”白林秋想了想，不太在意地说，“忘了哪来的了。”
何皎皎忽地明白了些什么，问道：“哥哥，这是别人送你的吗？”
白林秋：“嗯？好像是吧。”
何皎皎没兴趣了：“那我还给你吧。”
“不喜欢？”白林秋朝她伸手，“那拿过来吧，哥哥来拿。”
何皎皎沉默着还回去。
白林秋问：“书包重不重？”
何皎皎：“还好。”
白林秋又问：“一会儿要爬五楼，能爬不？”
“当然能。我是十三岁，又不是三岁。”何皎皎皱眉，很不高兴他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她，“而且我爬不了的话，你难不成要背我上去吗？”
白林秋上下看她一眼，扯了扯唇角：“也不是不行。”
何皎皎：“你想得美。”
白林秋顿了下，突然笑出声：“我想得美？”
何皎皎抿了抿唇：“本来就是。”
“行。”白林秋妥协地承认，“我想得美。”
那个布偶被他放在书上，体积不算小，形状又有些扭曲，看上去格外显眼。何皎皎看多了几眼，很快就垂下眼睑，收回视线。
楼梯的宽度不小，但上上下下的人也多。
怕她被挤到，白林秋走在前面，让她跟在自己的后头。
两人安安静静地走上五楼。
何皎皎的体力不好，此时气喘吁吁的，脸蛋有些红了，额间也冒了汗。爬上最后一个台阶，她扶着墙，蹲在地上，顶着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说：“不行，我得休息一会儿。”
白林秋看了她两秒：“行，我一小时后来接你。”
“……”
何皎皎立刻抓住他的右腿，耍赖似的：“我就休息一下，哪要一个小时。”
白林秋调侃道：“小孩，你这体力可太差了。”
何皎皎反驳：“明明是你们学校小气，连个电梯都不建。”
“总共才六楼，建什么电梯。”
何皎皎嘀咕道：“那你也太倒霉了，总共才六楼就住五楼。”
“行了，起来了。”白林秋又看了看手机，说，“一会儿腿蹲麻了。”
他看上去像是有点赶时间。
这次何皎皎听话地站起来。
两人顺着走廊进去。
何皎皎跟在他的右后方，好奇地往四处看。
很快就走到了525的门口。
门没关，白林秋直接推开门，把书放到靠门最近的那张桌子上。
何皎皎慢吞吞走进去，扭头一看，对上何皎封的视线。
何皎封跟白林秋是对床。此时他正坐在椅子上，长腿抬起搭在桌上，闲闲地喝着水：“好兄弟，辛苦。”
他这个姿态格外欠揍。
何皎皎不满道：“你还说你没空下来接我。”
何皎封面不改色地说：“是啊，刚收拾完。我这不刚坐下来歇一会儿。”
听到有别的声音，一个胖胖的男生从床上冒了个头出来：“咦，这是何皎封的妹妹？”
何皎皎点头：“你好。”
另一个男生从阳台出来：“我靠，小妹妹挺可爱啊。”
何皎封拧上瓶盖，把手里的水瓶扔过去：“别说脏话。”
男生敏捷地接过瓶子，给他扔了过去：“你这教育谁呢，你自己平时说的可——”话没说话，他突然反应过来，笑嘻嘻道：“哦，我这不是嘴快了。小妹妹别学哈。”
何皎皎默默点头。
她的目光挪到白林秋的身上，很快又垂下。
白林秋收拾了下桌上的东西，而后自己的椅子拉到何皎封的旁边。他的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学着男生那样喊她，语气吊儿郎当的：“小妹妹，坐这。”
何皎皎低低地“哦”了声。
随后，白林秋走到厕所里。
狭小的宿舍里一下子闹腾起来。何皎皎大致理清了一下，那个胖胖的男生叫桂路，刚刚说脏话的则叫益康宁。人都很好相处，话也多。
何皎封跟他们的关系似乎都不错。他边玩手机边跟他们聊天，偶尔接上几句。
两个人聊着聊着，突然敲定宿舍晚饭去校外吃烧烤。
带上何皎皎一起。
没多久，白林秋从厕所里出来。他换了件上衣，回到位置上，没掺和他们的聊天，拉开抽屉把钱包翻出来。
益康宁看向他，嬉皮笑脸道：“老许，刚搬过来的。一会儿一起去吃火锅啊。”
“今晚？”白林秋摇头，“你们去吧，我有点事。”
何皎皎立刻看向他。
桂路说：“你干嘛去！你难道有女朋友了吗！绝对不可以！我们宿舍是一体的！你要是想找女朋友！必须先帮我找！”
益康宁跟他争：“不行，先帮我找。”
桂路：“我没什么条件，脾气不要太差就行。”
益康宁：“是个女的就行。”
桂路：“男的也行。”
“……”
何皎皎盯着他们，突然冒出了句：“你们不是在追我哥哥吗？”
何皎封：“……”
益康宁惊恐地看过去：“小妹妹，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的啊！”
桂路从床上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何皎封，摸摸下巴说：“这么一看，何皎封看起来确实还挺眉清目秀的。”
何皎封的额角抽了抽：“你俩给我滚。”
白林秋在一旁无声地笑，背上个纯黑的书包便往外走：“我先走了，你们聊。”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来揉了揉何皎皎的脑袋：“那个娃娃，要的话就自己拿。”
说完便出了宿舍。
益康宁叹息了声：“那我们也出门吧。”
桂路：“行，我也饿了。”
何皎封看向何皎皎：“小鬼，你想不想吃火锅。”
何皎皎沉默了几秒，摇头：“我回家了。”
“那吃别的？”何皎封拧眉，“吃完我送你回去。”
何皎皎又摇了摇头。
何皎封没耐性，起身说：“你自己考虑，我去个厕所。”
何皎皎也默默地站起来，把白林秋的椅子搬回他的位置。随后，她又注意到到他桌子上的那个布偶，犹豫着拿了起来，情绪有点闷。
桂路穿上鞋子，恰好看到何皎皎的举动，下意识道：“这玩意白林秋还没扔啊？他是不是有毒。”
听到这话，益康宁也看了眼：“他好像放床上当摆设用的。”
桂路：“睡觉的时候旁边放这个东西，不觉得渗人吗？”
何皎皎捏着布偶的力道重了些，鼓足勇气，故作好奇地问：“这个是林秋哥哥的女朋友送的吗？”
益康宁立刻道：“什么女朋友，他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桂路：“是啊，忙的跟狗似的。”
益康宁：“为什么我不忙也没有女朋友。”
“还有为什么吗？因为你丑。”桂路看着何皎皎手里的娃娃，想了想，“这娃娃好像是白林秋去参加什么比赛送的奖品吧，我记得。”
益康宁：“是啊，上学期去的。”
闻言，何皎皎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轻轻地吐了口气。
宿舍里有两个厕所。可能是因为何皎皎在场，益康宁和桂路没在宿舍里换衣服，拿着衣服一起挤进了另一间厕所里。
何皎皎盯着手里那个布偶，默默拉开书包的拉链，把它塞了进去。
但体积太大，她把布偶拿了出来，再把书包里边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放到白林秋的桌子上。腾出了一半的空间，这次刚好能把它塞进去。
何皎皎弯着唇拉上拉链。
下一刻，何皎封和另两个人同时从厕所里出来。
这次何皎皎真的有做贼的感觉。她立刻背过身，故作平静地走回何皎封的位置。
何皎封扯了张纸巾擦手，问：“考虑好了没？”
何皎皎：“我回家吃。”
何皎封点头：“行，我送你到车站。”
晚上十点。
白林秋回到宿舍时。
益康宁和桂路正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嘴里叫嚣着打打杀杀的话。何皎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他困倦地抬起头：“喂，白林秋。”
白林秋把书包搁桌上：“怎么？”
“我妹刚给我打了个电话。”何皎封把手机递给他，“说你有东西落她那了，我问是什么也不说，你自己打过去问问。”
白林秋打开衣柜，没找到衣服：“你打通了再给我。”
何皎封困得半死，点亮屏幕，找出何皎皎的号码，拨了出去，再次把手机递给白林秋。白林秋接过，把手机贴到耳边，走到阳台去收衣服。
那头接了起来，喊了声：“哥哥？”
白林秋懒懒道：“小孩，我落什么在你那了。”
“……”何皎皎安静下来，很快便心虚地说，“哥哥，不是你落东西在我这了，是我落东西在你那了。”
“什么东西。”
何皎皎老实道：“作业。”
白林秋不甚在意地嗯了声：“我让你哥明早给你送过去？”
“可我没写……”
“……”
白林秋收衣服的动作停住，沉默几秒后，突然明白了她找他的意图。
“你想让我帮你写？”
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要求很无理取闹，何皎皎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本来也可以自己写的。但是里面有篇500字的周记要写，我明早去学校补不完。”
“……”
白林秋的笑容带了点荒唐：“你怎么不找你哥。”
何皎皎：“他不会帮我写的。”
白林秋：“那我就会帮你写了？”
这话一落，两边都沉默下来。
过了好半晌，何皎皎的声音多了些哭腔，闷闷地说着：“你就帮我写一下嘛……那个老师好凶的，我以前别的作业都敢不写，就语文作业不敢……”
“……”
“你怎么还哭上了。”白林秋无言到直乐，“小孩，这样吧。你明天早点起来，去学校写。我也早点给你带过去，行吧？”
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不行。”
白林秋问：“为什么不行。”
“我、我起不来…呜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