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后,我跟随车勇来到坪山新区。
他带着东拐西绕,驶入一片好像城乡结合部的地方,最后在一家名为“乐园”的电子游戏城。
游戏场的生意很冷清,完全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十几种不同款型的游戏机前均没什么人,就连收银台里都空荡荡的,旷的让人心慌。
靠近角落地方,张星宇坐在一台老式的街机面前,全神贯注的玩着“拳皇”。
他操作的是“陈国汉”,就是那个脑袋上好像绑着用过的姨妈巾一样的肌肉猛男,此刻狗日的一手攥着摇把,另外一只手噼里啪啦的拍打按键,嘴里叼着半支烟,烟灰已经燃到一多半。
他旁边还站着个很奇怪的男人。
之所以用奇怪来形容,完全是因为那男人正在做着和他长相身材极为不相符的事情---颤抖。
没错,站在张星宇身边的男人此时正在剧烈的颤抖,那男人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劳改犯似的短发头,皮肤黝黑且粗糙,虽算不得满脸横肉,但绝对属于那种让人一看就不好惹的类型。
可是他现在却双目茫然失神,面容憔悴无比,尤其是在看张星宇的时候,就仿佛遇上了某种可怕的鬼怪一般。
“ko!”
我正打量男人的时候,游戏机里传来一道嘹亮的男低音,张星宇重重拍下了按键,烟灰顿时全都落下,他懊恼的骂咧:“妈的,连个电脑人物我都没打过,草特奶奶滴,我这手是真够笨得!”
“宇宇哥,我再给你拿点游戏币,肯定能打过的。”旁边的男人似乎更加恐惧,忙不迭的佝偻下腰杆。
“呵呵,不玩啦,你把电脑人物的属性调的太高,我打多少次都一样的结果,已经注定的事情,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张星宇咧嘴一笑,扭头看向我,眨巴眼睛努嘴:“朗哥,你来两把?”
我没好气的嘟囔一句:“我来你妹,大老远给我喊过来,就是为了看你战五渣的游戏技术?走了,一屁股破事等着操办呢。”
说罢,我转身就准备离开。
与其等张星宇慢悠悠的给我解开谜题,我索性使用更快捷的方式。
“别着急嘛。”跟我预料的差不多,张星宇赶忙喊住我,拖起旁边的椅子招呼我坐下,同时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老丁,看着客人都不知道热情接待,难怪你这儿的买卖快要倒闭,还不赶紧给我朗哥倒杯水去。”
被他称作“老丁”的男人愣了几秒钟,随即小跑着奔向不远处的收银台。
不多会儿,他便捧着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
“朗哥,请喝茶。”他伸出的双手,颤抖的如同帕金森患者,开口时候,声音艰涩中带着浓浓的惧意。
“这位是”扫视他一眼,我一边接过茶杯,一边朝张星宇发问。
“咳咳!”张星宇清了清嗓子,手指男人微笑道:“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叫丁志洋,曾是辉煌公司驻鹏城分公司的负责人,我指的曾经是李倬禹他们来之前昂,老丁也是郭启煌一系标杆性人物,郭启煌意外身亡,敖辉失踪以后,老丁就连夜逃离辉煌公司,躲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颐养天年。”
“哦?”听到张星宇的介绍,我立时间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男人。
老丁瞬间满眼恳求的朝我缩了缩脖颈:“宇哥、朗哥,你们高抬贵手吧,我虽然在辉煌公司做了很久,可跟你们从来没有结过仇,更没在什么地方下过绊子,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们就拿我当个屁放了吧。”
张星宇摸了摸眼角打断:“老丁啊,你不实诚,为啥这么说呢,你说你没跟我们结过怨,那我问你,我们当初搁羊城跟李倬禹开战时候,他有没有从你这儿借过帮手?”
老丁吞了口唾沫,声音很小的呢喃:“借过。”
“那咱们算不算是间接的仇人?”张星宇继续道:“咱别拿你退出江湖为理由,做错事儿如果躲起来就算完的话,巡捕也不会大力追捕各种嫌疑犯,况且你也不是退出江湖,顶多算是逃出!据说你走之前,没少说李倬禹坏话吧,好像还把你们辉煌的几个公章也一块卷走了,你说李倬禹如果知道你躲在这儿,能不能轻饶你?”
“别宇哥!”老丁瞬间慌了,抻手想要拉拽张星宇的手臂。
没等他胳膊伸展,我身后的车勇抬腿一脚“咣”的踹在他肚子上,魁梧的老丁立马摔了个人仰马翻,屁股着地的捂着小腹呻吟。
车勇棱着眼珠子训斥一句:“别特么动手动脚的,拿我刚刚的提醒当放屁!”
“不敢不敢。”老丁苦涩的摇了摇脑袋。
“诶勇哥,不至于哈,刚刚你没在时候,老丁对我一直挺客气的。”张星宇笑呵呵的摆摆手,随即走过去,朝老丁邪笑道:“老丁啊,我给你提个人名,你看看熟悉不?陆国康,跟你一样,曾经也是辉煌公司的一员,不同的是他当年混得不如你,只落得个崇市那种的小地方的负责人。”
“陆国康!”老丁灰蒙蒙的眼珠子陡然变亮。
“看你的表情,你们关系应该不一般,那就对喽,要不是看在老陆面子上,我找到你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通知李倬禹,毕竟看你们窝里斗也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张星宇捻动手指头道:“老陆告诉我,你曾是郭启煌一系的中坚力量,甚至于辉煌公司能打下如此大的基业,你功不可没。”
老丁摸了摸鼻尖,咬着嘴皮摇头:“我不过算个跑腿的,有能耐的是煌哥和辉哥,如果他们不内讧,李倬禹根本没可能上位。”
张星宇蹲下身子,表情平静道:“李倬禹上位,最先倒霉的就是郭启煌一系,我听说上个月在瑞丽,一辆旅游大巴出事,光是辉煌公司不幸身亡的高层就有十几位,其中应该大部分都是郭启煌一脉吧?”
“嘎嘣嘎嘣”
老丁的五官顿时变得狰狞,牙齿更是咬的吱嘎作响,额头上的青筋一颤一颤,无一不证明张星宇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沉默足足能有十几秒钟后,老丁长舒一口气,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死的全是我们这一系,不少人是我的老弟兄,可就算知道又如何,我替他们报不了仇,别说我现在单枪匹马,就算我还是鹏城分公司的负责人,也照样斗不过李倬禹。”
“老丁啊,你也风里雨里混半辈子了吧?”张星宇慢悠悠道:“来,扒开你自己的衣领子看看,你身上有多少伤口是为辉煌公司留下的,到头来,你换了点啥?房子车子咱就不说了,相信你曾经也肯定拥有过,可现在呢?像个老鳏夫似的躲在这城乡结合部里苟且偷生,你服吗?”
“呼哧呼哧”
老丁眼珠子瞪的溜圆,一声不吭。
“打江山的老人活得如狗似猪,而坐享其成的新人却在呼风唤雨,你说这辈子到底混了点啥?”张星宇抬起胳膊,轻轻怼着老丁的胸脯继续道:“大哥的仇不敢报,兄弟的恨不敢言,除了深夜里哭的像个逼崽子,你还能干点啥!”
老邓紧紧咬着嘴皮,浑身筛糠一般的哆嗦,因为用力过猛,他把自己嘴角咬出了血,仍旧浑然不觉。
“不是我笑话你,同样是混一回,你看看我们头狼家的小兄弟,我们这批人不用多说,光是二代那帮狼崽子现在哪个手里没点实体,没点属于自己的买卖?”张星宇揪了揪喉结道:“江湖的规则你比我懂,能带你赚钱的叫大哥,但能带你一直赚钱,还不错的是恩人,郭启煌算你恩人吧,恩人都鸡八让人干的坟头草三尺高了,你狗鸡八不干,半夜能睡得着吗,就不怕他给你托梦啊!”
“别说了!”老丁横着眉梢低吼,吼着吼着,他眼圈一红,泪水决堤而出:“我他妈不是不想干,是不敢啊,不敢瑞丽出事的那群老兄弟,哪个不知道坐上旅游大巴就得死,可为啥他们还是坐上去,因为不坐,家里老小就得陪着死,我确实是孤家寡人一个,但就算我肯拼命就能报仇吧?根本没可能,我连十夫长那一关都过不去,呜呜呜,我恨呐,可却一点办法没有”
这一刻,老丁彻底被张星宇给刺激到了心底的最深处,捂着脸颊,无助的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