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电梯内,我和敖辉四目相对。
我揉搓两下眼眶,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却满脸挂笑,比我要从容淡定很多。
“麻烦帮我按下二楼。”敖辉努努嘴,很客气的又朝我重复一遍。
我顿了几秒,抻手按了一下按键。
敖辉声音低沉的应声:“有劳了,多谢。”
我没吱声,微微错开半拉身子,继续直勾勾的注视他,唯恐自己认错了人,仔细观察片刻,我确实面前的家伙就是敖辉无疑。
尽管我们没见过几次面,但敌人和敌人之间绝对存在着一股很难以用言语表达的特殊情愫。
“叮!”
电梯发出一阵清脆的提示音,两扇门缓缓打开。
“不好意思,借过。”敖辉往前探动身体。
“不借!”我冷冰冰的打断,身体绷直,横着挡在他的身前。
敖辉昂头又看了我一眼,随即蠕动嘴角,什么话也没说,又退回刚刚站立的位置。
电梯很快抵达一楼,我仍旧保持姿势杵在原地,敖辉再次瞟视我两眼,也没有要往出下的意思。
不多会儿,电梯内的人纷纷走出去,很快又换进来一批新的乘客,拥挤的人潮把我挤到敖辉旁边,我俩离的很近,基础属于手臂碰手臂。
接着电梯继续上升,敖辉索性背靠着光滑反光的墙壁,正大光明的跟我对视。
当上升到五楼时候,我冷不丁出声:“你长得挺像我一个过世不久的朋友。”
“哈哈哈,是么?”敖辉摸了摸自己的掺杂灰白色的胡茬,笑呵呵道:“也许我就是你那位朋友,刚刚从坟墓中爬出来。”
“死都死了,再爬出来有什么意义。”我语调仍旧森冷。
我坚信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巧合,但绝对不相信我和他能如此巧合的在这里相遇。
他不是不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为什么还敢正大光明的出现,甚至引起我的注意,就说明他做足了充分准备。
“可能是下面太冷,我想上来晒晒太阳,也可能是因为想做的太多,都还没能完成,还有可能是我想念老朋友了,想叙叙旧、聊聊天。”敖辉喉结鼓动几下,冲按键处努努下巴颏道:“既然投缘,要不干脆找地方聊几句?”
“我现在跟人对话收费。”我摸了摸鼻头。
他直接把手伸进自己的怀里,呢喃细语:“好说。”
我立马警惕的将目光对准他探进衣服里的那只手。
“别紧张,朗朗乾坤之下,我什么都不敢做,而且也没必要做。”敖辉递给我个放心的眼神,速度很慢的从怀里抓出一薄支票本递向我:“喜欢什么数字,随便填。”
盯着他手中的支票本,我既没接也没拒绝,沉寂三四秒钟后,胳膊往前一勾,直接揽住他的肩膀。
一根烟的功夫,我和他从电梯里出来。
既没有下一楼,也没去魏伟、杨晖他们住院的那一层。
到一楼,我操心他有埋伏,去杨晖那层,我又害怕被他轻视,所以我们随便找了个九层下去。
“原来这层是放射科啊?挺好的,能把人体内的阴影全部放大,要是眼睛有这功能的话,相信每个人都能少走弯路。”敖辉先是很随意的环视一眼,接着指了指走廊靠墙的长椅道:“我岁数大了,不能总站着,要不咱们上哪聊天去?”
“聊就好,手上千万别有小动作。”我点点头,又不放心的警告他一句。
说话的空当,我俩心照不宣的坐在椅子上。
见我没有主动开腔的意思,敖辉一手拍着大腿上,一边自言自语的呢喃:“聊点什么呢,应该从哪开始聊起。”
我微微眯缝起眼睛,盯盯看向他:“就聊聊你是从哪个坑里被人刨出来的吧,按理说你现在应该在瑞丽某个地牢里吧?”
敖辉微微仰头,眼神中闪过一抹回忆的情愫,停顿大概半分钟左右,他缓缓的开口:“我和郭启煌十四五岁出来闯荡社会,给人当过马仔,也挨过收拾,在内蒙开过矿,从晋省贩过煤,二十多岁力排众议创立了辉煌公司。”
“那李倬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我忍不住发问。
“他啊,他爸跟我算是起家兄弟,不过只能算是,有点类似你们团伙里的王嘉顺、苏伟康之流。”敖辉拍了拍脑门子道:“哦对,他父亲很像苏伟康,是一员虎将,也是个忠心不二的兄弟,只可惜太耿了,完全没办法理解公司和兄弟的区别,他应该是我们这帮兄弟里最先成家有孩子的,李倬禹这个名字其实都是我起的,因为李倬禹出生时候,我们都还没孩子,所以我和老郭都对小家伙格外宠溺,这也是后来我和老郭剔除异己,他能留下一命的缘由。”
我戏谑的轻笑:“敢情这里头故事还挺悠久,你们估计自己都没想到,当初的一念之差,会给自己埋下来灭顶的祸根吧,这就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是啊,一念地狱。”敖辉认同的点点脑袋:“我们放了他一道,他却要撅灭我和老郭所有的退路,确实挺公平。”
我点起一支烟,似笑非笑的出声:“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再寻一次公平?”
“算不上,只是你刚刚问我是怎么爬出坟墓的,我顺口解释一句,人老了,就是喜欢回忆,东一榔头西一杆子的乱打。”敖辉豁嘴一乐:“我是怎么出来的,很简单啊,辉煌公司是我和老郭一手创建,除非紧急状况,不然谁也不可能在我的地盘把我拿下。”
最后一句话,敖辉的调门虽然很平和,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一股子实质的霸气侧漏,那种对于自己能耐百分百肯定的自信。
“也就是说辉煌公司现在只是表面姓李,实际还是你敖辉的天下呗?”我侧脖冷笑。
敖辉顿了一顿,随即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真是特么年龄越大,牛逼吹的越亮!跟你们这号人拼着吹,我道行还是太浅。”不等他说完,我直接起身,朝他摆摆手道:“撒由那拉!”
敖辉挑动两下粗重的眉梢:“怎么?不想聊了?”
“话不投机,聊你麻痹!”我一点没给他留脸的咒骂:“你都混的快拉稀了,咋还好意思舔着个大脸跟我吹牛逼呢,但凡你真硬气,也不至于溜达到医院偷摸跟我见面,搁医院没少呆吧?盼不到我来,心里是不是倍儿焦躁?”
面对我连珠炮一般的质问,敖辉的脸颊陡然由白转红,极其不自然的吭哧吭哧干咳几下。
“想唠就坦诚一点,再特么整这些虚头巴脑,信不信我马上给李倬禹打电话,让他过来抓你!”我棱起眼珠子呵斥:“牛逼吹的再响也是虚的,我不信你不怕李倬禹!”
敖辉抓了抓侧脸,长吁一口气道:“行,咱们开诚布公的聊聊,相比起李倬禹,我认为你还是更希望跟我相处吧,至少我做事游刃有余,懂得何时进彼时退。”
“吁!”我吆喝牲口一般打断:“少扯没用的篮子,直接说,你需要我干啥,你能给我啥,我这个人很简单,就跟ktv里的陪嗨妹一个牌子,给多少钱出多少力。”
敖辉抿起嘴唇,低声道:“我希望你能”
话还没落地,他突兀机敏的朝着走廊角落的方向瞟视一眼,接着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抬起屁股拔腿就走,走的无比莫名其妙。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在我眼底,我下意识的循着敖辉刚刚看过的方向瞄了一眼,眼珠子立时间鼓的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