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人抽烟,包括烟味,池樱假装吸鼻子,借机嗅了嗅——没有烟味。
安下心来,池樱偷瞄裴寒,隔了层眼泪,她仍能看清,他的头发半湿。沐浴露清冽凉爽的气息飘进她鼻尖,她抹掉眼泪再看,他像是刚洗过澡。
“怎么,”裴寒浮现无所谓的微笑,挑挑眉,“你不想?”
盛放的荼蘼化作罂.粟,诱使无知的人摘取、沦陷。
好可恶的高傲架势,怎么好像她求着裴寒陪她吃饭似的。弱气惯了的池樱,破天荒地珍惜起她微小的傲气,她轻轻眨眼,眨掉睫毛上的泪珠:“我……”
一开口就露怯,真实性少了一大半。她咬咬牙,平缓呼吸,努力把话说完:“我又没请你陪我……”
“哦,”裴寒勾起嘴角,“不想啊,那你慢慢吃。”
门在眼前关上,池樱拎着餐厅的包装袋,莫名空落落的。她心上有只单摆在左摇右晃,骤然停止运动,连她人都相对静止。
楼道潮湿的气味侵蚀池樱的鼻腔,她缩进门内,再锁一圈,把自己放置在与裴寒隔绝的区域。
她潇洒回绝,流畅的关门动作要在裴寒之先,让他吃个闭门羹,以上池樱的完美预想统统没实现。哥哥的意外造访和在裴寒那儿吃瘪,两件事搅得她胃口大减,刚到手的食物瞬间不香了。
食物拎到桌上,池樱拿叉子插起一块三文鱼,再放回去。
三声敲门声,人声来自裴寒:“逗你玩的,开门。”
没谁能拒绝好感对象的主动,池樱认真想她不是引狼入室,起身去开门。
她手刚搭上,裴寒的开门咒语同时降临:“小兔子乖,把门打开。”
他含笑的尾音上挑,钩子般来勾她的心,池樱设起防线抵御,她开完门,旋即后退。
“你小声点。”池樱的羞耻心,她怕被人听见。
“楼下他们叫.床的时候,没见你让他们小声点。”裴寒低声逗弄池樱。
“我有耳塞。”池樱中了裴寒的圈套,开始顺他的逻辑回他。
猎人设好无形的陷阱,到他的主场,裴寒继续把池樱带进坑里:“你也要戴耳塞不听我说话?”
承认是嘴硬,否认是觊觎他,池樱怎么说都弱势,她快步溜进客厅。
今天来找池樱的男人,休闲的装束,却有与老街区格格不入的傲慢,裴寒凭直觉判断:“和你男人吵架了?”
“他是我亲哥。”池樱忙说。
“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裴寒拿了双拖鞋换上。
外人都看得出来,她与哥哥没相似之处,池樱无心感慨,她另有重点:“你偷看我?”
“听到响动就看了眼,免得又有贼或者来跟踪的。”裴寒也没辩解,他随意道,“看来我在你心里很恶劣。”
那种轻飘飘的语气,像有羽毛要落进水面,掉入隐藏的漩涡,再也抵达不了别处,池樱伸出手,想留住它。
“对不起。”她又一次误解裴寒。
“行了,吃饭吧。”裴寒瞥向桌上餐食,“下午三点,兔子吃草。”
他是只把她当成兔子来逗吗?狼告诉兔子他们种族的差异,叫兔子少些对狼的幻想,不然会招致危险。
由裴寒来展现的,可池樱不甘心如他所说远离,她难得能自由一年,第一战就告负,感情受挫,她怎么甘心失败。
临近中午才起,午饭没吃,池樱的肚子叫了,催她赶紧犒劳自己的胃。
在沙发坐着,裴寒笑得后仰,他声音饱含戏谑:“你的肚子还真捧场。”
有种池樱从小就不喜欢的说法,叫“男生喜欢你才欺负你”。裴寒未必喜欢她,但实打实在欺负她,池樱又赌气又是真饿,她瞪着裴寒,一字一句:“我要做饭。”
视线扫过厨房,燃气灶被擦得光亮,最常用的不粘锅和煮锅几乎全新,裴寒手枕在脑后,抱着怀疑问池樱:“你确定会做?”
学舞蹈多年,池樱熟知人在运动时肌肉的状况,裴寒看似轻松躺倒在沙发,肩背到腰都呈现发力的状态,他马上要坐起来了。
他要帮忙吗,万一又逗她玩呢?趁裴寒反转前,池樱提前婉拒:“我上过烹饪课,学过中国菜和外国菜。”
她扬起脸,显出她小小的得意:“我还精通‘适量’。”
看池樱家境优渥,家里应该也有专门的人负责她的饮食起居,裴寒放松肢体躺回沙发,恢复他的懒散:“你学那个干嘛。”
身体姿态慵懒,裴寒的目光在池樱身上游移,在她的胆小没占据大部分情绪时,她也有着得意和自信,笑眼弯弯,少女纯净的娇憨自然流露。
温室里的花朵移到外界,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再成长几年,褪掉她的胆怯,生成坚实的根系,可能就会是另种模样。
“我想满足食欲,和成就感。”池樱从柜子里找出烘焙用的喷枪,“今天做个没难度的。”
她烧水,倒进凉水来焖温泉蛋,边忙边回头对裴寒说:“说请你吃饭,我下次会请的,不是空头支票。”
客厅摆着空气净化扇,像用过空气清新剂,室内有很淡的白桃香,与白兔的气质相贴。一只粉嫩的水蜜桃,泛着清甜的香,靠近就能感受得到。池樱忽然提及请吃饭的承诺,裴寒抬眸和她视线相对,轻笑逗她:“兔子探头了。”
“哼。”池樱的耳垂急速发热,她毫无威慑力瞪一眼裴寒,转过头去拌蔬菜沙拉。
不爱吃土豆泥沙拉,池樱唯爱土豆泥拌进蔬菜沙拉,勺子在沙拉中搅动。
身后又是裴寒的实时点评:“玉兔捣药。”
勺子与碗壁猛然相碰,池樱撂下碗,朝裴寒一跺脚:“你别拿我取乐了!”
很少观察女孩的发型,裴寒却注意到池樱扎了双丸子头,每边特意垂下一缕发丝,她跺脚时,两边也随之晃动,灵动而俏皮。
“生气吗?气就多跺两次。”裴寒点燃池樱的小火星。
他又要使坏了。池樱联想裴寒的行径,双臂交叉在胸前,羞恼道:“流氓!”
“对,我是。”裴寒径直站起,向池樱走去。
对池樱,裴寒永远带着笑意,猎人在看他手下的猎物,又含有浓重的魅惑意味。他不需要捕猎,他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陷阱,猎物只会深陷于他,然后坠落。
他眯起眼睛,不知是打量或审视,越发逼近——
池樱的心脏狂跳,脸颊灼热。她不该说那句“流氓”,它反而诱发了裴寒的意念,还有,不是说兔子很擅长逃跑吗,怎么她偏偏跑不动,遇到坏人——比如他,要怎么办?
没直接冲着池樱来,裴寒拿过沙拉碗,帮她搅拌:“你腰力和臂力都很不错,差在手笨。”
那一大团土豆泥显然没彻底搅开,池樱敲敲她胡思乱想的脑袋,看裴寒熟练地搅拌好,再去弄她的饭。
改吃三文鱼饭,盛出电饭锅定时做好的新米饭,倒扣在盘子上,勺子在米饭上压出坑,夹起三文鱼铺满米饭,拿起喷枪炙烤。
三文鱼变色变熟,散发香味,全烤完,池樱略微低头,满足地闻一闻,挤上适量的蛋黄酱、沙拉酱和烧烤酱。
捞出鸡蛋过冰水,池樱把它放一旁,喷枪再次炙烤酱料,三种酱料融化,边界模糊,最后她敲开温泉蛋,蛋白裹住未凝固的蛋黄,刚好由米饭托住。
“我开饭啦。”她拿勺子戳破温泉蛋,像戳破再晚些的夕阳。
蛋黄流下,流动的口感,舀一勺吃掉的话,三文鱼肉混合酱汁和蛋液,都在嘴里化开。
而池樱没动第一口,递勺子给裴寒:“要尝尝吗?”
裴寒拉开椅子,在池樱旁边坐下,他一根手指推回勺柄,淡淡道:“没兴趣。”
余光里,裴寒胳膊搭在桌上,侧过头看她,池樱看见那丛盛放的荼蘼。绽放时越绚烂,就越显凋零时的颓败,带有毁灭的美丽,前者是裴寒,后者是Cantus。
此刻,池樱将裴寒深邃的眼眸,微微滑动的喉结和光洁的手臂收进她眼底。她的审美取向中,更喜欢会祛除体毛的男性,干净整洁的感觉。
他的荷尔蒙悄然扩散,在她用空气净化器净化过的空气里,达到惊人的浓度,报警器该报警了。
食物的香味钻进池樱的鼻腔,而荷尔蒙沿她肌肤入侵,在她神经间游走。
还好,今天裴寒看她吃饭的目光没带热度,池樱小口吃着饭,维持她优雅的吃相,到盘中只剩一口的分量。
她推远盘子,盘子的另一端被裴寒挡住,他问:“不吃了?”
从小到大,池樱有个改不掉的坏习惯,只要这顿饭她能吃饱,吃完必定要剩一口饭,但还能吃点别的东西。
“吃不下了。我的胃装不下饭了,但能装下沙拉。”池樱给自己打气,免得看上去太心虚,她双手捧脸,对裴寒坦然道,“要是第一口你吃了,我就不会剩饭啦。”
兔子纯良无辜的外表很有欺骗性,除非遇上不吃这套的,裴寒拿走池樱的勺子,丢到盘子里,“当啷”的声响。
他收敛笑,冷脸戳穿池樱的谎言:“别找借口,你是被惯的。哪怕第一口我吃了,你吃完也依然会剩。”
被猜中了,池樱的坏习惯,父亲纠正过几次,据保姆说,她每次吃那口饭时都会哭,父亲也没再强行要她改过来。
没等池樱有所反应,裴寒用勺子刮掉盘中饭食,送到她嘴边,冷声道:“能塞下沙拉,我不信你吃不下这口。”
父亲不会逼她吃饭,裴寒却会,比她家人都还霸道强势。这次他是真在欺负她,吃软不吃硬,池樱咬紧牙关,闭紧嘴,用“唔唔”声来表达她不。
她不,她不吃,她不服。
随即,一只手捏住池樱的后颈,大猫叼小猫时标准的动作,被叼住后颈的小猫只好任由大猫带到别处。
意外情况下的,又一次肢体接触,在池樱未曾被人触碰过的后颈。她浑身一震,嘴唇微张,裴寒拿的勺子得以闯过她唇的防线,一口饭塞进她嘴里。
“嚼嚼。”裴寒无奈,手抬起池樱的下巴,帮池樱合上她的嘴。
“下次请我吃饭,不许剩饭,你剩多少我喂多少。”预料到池樱准时来袭的眼泪,裴寒身体前倾靠近她,恶劣地对她耳语,“放心,等到我们够熟,你剩的我也不是不能吃。”
他满意地观赏,她因条件反射和羞耻而流下的汹涌泪水,柔软的餐巾纸擦掉她的眼泪:“又哭了呢,小白兔。”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上周海鲜过敏了,吃了快一周药也没缓解,这周下班之后一直在打针,更新慢了些,大家也要保重身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