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再次回忆起李羿写的日记,以期为孩子们的现状找到原因。还记得翻开最旧的那个黄色笔记本第一页,李羿写到自己过去只是遇到人生重要转折点时才会写日记,并不是他的文笔不好,而是因为自己几乎每天过得都是千篇一律的生活,但他从1992年7月份参与到透明梦柯冰川科考项目开始写的日记慢慢多了起来,因为祁连山其实太让他震撼了,站立在这条巨龙似的山脉下面,过往的一切都觉得那么微不足道。他要把这几天见识到的这一辈子从没见过的太多事物写下来,要把这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的经历留在他的文字里:
李羿出生在一个传统而又僻静的中国小山村,村后的山上长着一棵大槐树,槐树下的石头上刻着几个字,可是因为年代太久远了,已经分不清到底写的啥字,他的祖先很久很久以前就来到了这里,一代又一代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李羿的太爷爷是这个家族中第一个走出大山的人,他本是一个清末秀才,科举考试废除后,他成为了时代变迁中最迷茫的一代人,靠着自己的一点学问和读过一点易经、山海经等古书,只能通过给人算命看风水来养家糊口。好在他有一个争气的儿子,经过二战和解放战争的洗礼,朝鲜战场上他已经是一名志愿军少校。他的勤务员是一个比他小十几岁叫曹全的帅小伙,成长于一家以采矿为生的小资家庭,但这并不妨碍他俩成为知己。1950年底,还在学院里攻读地质学的曹全紧随时代潮流志愿奔赴朝鲜战场。他们曾在朝鲜战场上开玩笑说,等全中国都解放了,我们就一个去东边的海上,一个去大西北的高山,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没想到这次说笑却成了他们之前的永别。
惨烈的长津湖战役中,李羿的老爷爷将军大衣送给自己的勤务员曹全,让他去汇报前方战况,自己则在严冬中穿着单薄的军装严守阵地,与成百上千的志愿军战士一起高傲地冰封在了阵地上,只留下了孤儿寡母以及对家国的荣誉。
带着这份荣誉,李羿的爷爷李列宁还未成年就申请参军,即便李列宁看不起自己的爷爷曾经是一名算命的穷酸秀才,但是靠着跟自己的爷爷所学的一些周易上的字,他还算是那个年代比较有文化的人,有幸通过部队学习选拔到一所工程学院学习了一段时间,与曹全的妹妹曹雪莉成了校友,此后作为一名工程师参与到修建青藏公路的项目中,听说后来又被调去修建新藏公路,为了克服‘世界第六极’的极端气候环境来修建出一条安全实用的‘天路’,他在工作学习的过程中也会给曹全一家写信,咨询一些关于地质方面的问题。再后来他在雪域高原地区遭遇不测,从此就像在这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有人说他被永远的压在了山体之下,也不怀好意的人猜疑说他不喜欢包办婚姻,被大水冲进了雅鲁藏布江下游,留在外国去了。
李羿的父亲是在一个没有父亲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不求自己大富大贵,只希望在这小山村里结婚生娃,照顾长辈,除了年轻时入伍在xīn • jiāng开了几年车,此后他回到老家安安稳稳的过了一辈子。但李羿偏偏学习非常好。高考后,即便家人再三阻拦,李羿还是偷偷的给曹全写了一封信,报考了曹全的儿子所在的大学攻读地质学。因为曹全在建国后回到山西的国有煤矿任职,他的儿子曹建全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一所西北地区的院校当老师。这爷俩还曾到访过沂蒙山区,为李羿的老爷爷和爷爷立了墓碑,并一直默默地在背后支持着李羿一家。
高考结果出来,李羿以理所当然的成绩进入了他理想的大学。从李羿的家乡去学校需要乘坐火车顺着黄河一路向西,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山东省,望着沿途数不尽的华夏秀美河山,他不仅浮想联翩,心想什么时候也能像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探险家那样去闯荡未知的世界,用一身过硬的本领让自己贫困的家庭现状得到一定的好转。他特别偏爱理工科,闲暇之余在图书馆阅读了很多书籍,尤其对李四光的《天文、地质、古生物》一书很感兴趣,他也很羡慕那些能去参与野外考察项目的研究生们,有时会很含蓄的问一些学长们关于野外考察项目的经历。
直到有一天,在学校勤工俭学的李羿碰到了刚从图书馆出来曹建安教授。曹建安从小便听父亲讲述一些抗美援朝的故事,所以对李羿一家也很是照顾,当时也一定程度上是通过这个关系推荐李羿报考的这里。而李羿本来性格就偏向于抑郁质类型。看到曹教授走过来,他下意识的把扫帚放在角落,低着头低声喊道:“曹教授好。”
“小伙子思想觉悟不错嘛,知道为家里分担,这都中午十二点,去我家吃饭吧。”曹建全宽慰地说。
“我还是去食堂吃吧。”李羿不好意思地说。
“我侄女正好也过周末在我家,你呀,很多方面是我家这个侄女学习的榜样。”
“侄女?我听说您好像是独生子呀。”
“哈哈,你知道的还挺多,她是我姑姑的外孙女。”
“还是不了吧。”李羿嘴上说不要,却又下意识的放下扫帚跟在曹建全的身后。
“我是长辈又是教授,我说了算。”口直心快的曹建全等不及李羿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始以命令的口吻要求李羿跟他走,结果转过身去,看看李羿已经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由得笑笑说,“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说的少做得多的性格。我遇到的很多学生,平时说的很好听,地质系组织野外考察项目,却几乎没人愿意报名西部隔壁地区的地质探勘项目。”
“这个必须是研究生才能申请参加野外考察项目吗?”
“原则上是的。”
“我听说您研究的课题是全球变暖对青藏高原冰盖的影响。”
“我原本计划组织祁连山野外地质勘探,以探索全球变暖对西北灌溉区农业的影响,可是相应者寥寥无几,估计这个野外地质勘探项目可能要被砍掉了。”
“我听有的学长传言您上课不按常理出牌、讲课风格天马行空。有一堂课您本来主讲洋流,却又借题发挥讲起了沧海桑田、华夏文明、物种起源以及行星撞地球的科普文章,有很多学生都在他的课堂上挂过科。或许您的这种讲课风格适合我,因为我容易在那种照本宣科的课堂上走神,但是我觉得您要是对学生多一些宽容的话,是不是有些学生就会考虑一下去报名呢?”
“在校硕士大都报名的是华北的油气田、山西的煤矿等有利可图的课外拓展项目,一切向钱看的社会风气下,一些学生只顾着功利心和泛自由主义,难能有人愿意潜心研究学术问题?”
“曹教授,如果有补助,我可不可以参与到您的野外地质勘探项目中呢?”
“正好有件事可能你一直不知道,那就是你爷爷在xī • zàng修公路时经常会给我家写信,那时候我还小,曾经偷偷的从姑姑的抽屉里翻出来这些信,令我好奇的是,每个信封的里面,都有有一串密码似的字符,一开始我以为是印刷失误导致的,后来我发现这些字符虽然工整,但是每一封都不一样,像是有人故意写上的。他的最后一封信里面介绍了他在xī • zàng的残破寺庙里画的一幅画,还附带了一个地形图。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搞懂这幅画里所描述的内容,直到最近我得到了一本关于研究吐蕃王朝文字和历史的书籍,稍微知道一些关于这幅画的宗教意义,而附的那幅地形图好像与佛家的宝藏有关,地形图上有一块也标注了类似于密码一样的东西,你爷爷貌似就是在那附近失踪的,这个假期我正好要去祁连山地区考察,虽然为了安全考虑不可能去参观你爷爷建造公路的地方,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给你申请参与我的祁连山考察课题试试吧,也好告慰你爷爷的在天之灵。”
“我看一下这些信可以吗?”
“你爷爷出事后,他写的信都被我姑姑拿走了,等你学业有成,我就去问一问她关于那些信的下落,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现在在医院被人看护。”
“谢谢曹老师,而且我对您的课题很感兴趣,所以我一定会努力的。”李羿初出牛犊不怕虎的继续问道,“听说毕业都得写论文,到时候我写一篇关于敦煌到格尔木公路的可行性报告可以吗?”
这些对话搁其他人那可能也就是见面寒暄的几句话,而在坚持原则的曹全和李羿则一直将这天的对话记在心里。转眼暑假来临,李羿有幸参与到透明梦柯冰川勘探项目,跟随学长、学姐还有曹教授坐火车向祁连山出发,祁连山这个名字来源于古代匈奴语,意为“天之山”。迄今为止,游牧在这里的匈奴人的直系后裔—尧熬尔人仍然这样称呼。也正是这次勘探“天之山”,让李羿与广袤的大西北地区留下了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