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厨房里,阿满将面条下锅,等锅开的间隙,她先将小菜和浇头端去饭堂。

听见外头传来轮椅声,阿满便知道,今日公子要在饭堂和他们一会儿吃饭。

心中一喜,阿满端着小菜急忙出去,果然就看见馒头推着傅云修往这边来了。

“公子。”阿满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傅云修循声望去,就看见阿满略显冒失地从厨房出来,脸上灿烂的笑意让她整个人明媚的好比天上骄阳,白皙的皮肤在房檐漏下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傅云修看着她手里端着的一小碟拌豆腐,一时竟分不清那个更白。

傅云修轻咳一声移开眼,淡淡的“嗯”了声。

“饭马上就好了,公子您稍等一会儿。”阿满将小菜放到桌上,便急忙回了厨房。

傅云修看着桌上那一清二白的“葱”拌豆腐,再一瞅旁边那一盆颜色怪异的糊状物,不由得微微挑眉。

倒是从来没见过的吃法。

不过光是闻味道,他便知道这盆糊状物想来是不难吃的,面上虽不显,心里却隐隐有了几分期待。

馒头立在一旁,仔细地观察了下傅云修的表情,见没什么异常,这才跑去厨房给阿满帮忙。

煮面的锅已经开了,阿满揭开了锅盖,一股热气便立马涌上来,阿满拿来三个碗,将面条捞起来分装。馒头见她并未准备凉水盆,略微有些疑惑,“不过水吗?”

在他的印象中,厨房都是要把面过一遍水再装碗的,说是这样面条更滑溜,也不容易粘连。所以像阿满这样直接捞到碗里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阿满摇了摇头,“不过,过了水面条就冷了。”

如今天本就冷,面条过了凉水,吃了怕是要肚子疼,更何况土豆泥拌面本就吃的是黏黏糊糊的口感,若是过了水面变得根根分明了,反倒是失了风味。

馒头就是个张嘴吃饭的,阿满说不过水那便不过是,他也没什么疑议。

等阿满捞好了面,他端着出去,阿满又打了一小碗面汤,紧跟着出去。

傅云修方才吃了那么多绿豆糕这会子肚子还是饱的,所以,即使是自己喜欢的面食,亦是新吃法,终究也是有心无力。

是以阿满一进饭堂就看见傅云修让馒头将自己碗里的面捞出去一半,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几分。

她知道那一盆糊糊看着有些可怕,可是真的很好吃啊,公子都不先尝尝吗?

心中虽然不爽,但阿满还是没表现出来,脸色平静地给每个人都打了浇头,告诉他们充分搅拌好就可以吃了。

土豆泥浇头黏糊,经过搅拌后几乎是挂满了每根面条。

面条入口,沙沙的口感裹挟着面条的劲道,随着大葱炝锅后喷香一下子在嘴里爆开,让原本只是想尝尝的傅云修顿时食欲大开,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惊艳。

“味道不错。”傅云修又尝了口野蒜拌豆腐,豆腐本身除了那股豆香味是没什么味道的,可是跟野蒜一搬,浓郁的蒜香气中夹杂着春日野菜特有的清香,竟意外的和谐好吃。

馒头眼睛都亮了,一口挂满土豆泥的面条,一口豆腐,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的还要发出两声赞叹,“好吃,好吃,真好吃。”

按说这个结果阿满该是满意的,可看着傅云修在吃完那一碗底面后便不在动筷,阿满表情有些淡淡的,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也是,公子出身世家,便是爱吃面,也应该是汤面那样根根分明的,那里喜欢这种黏糊糊的,弄不好就会糊了满嘴的食物。

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做这样的面食了。

吃过饭后,馒头送傅云修回房午睡后,便和阿满一起收拾厨房,将房顶破的那一块下面的东西移到一边,顺带着将灶上的锅拿下来。

厨房后面有个放杂物的小房子,阿满在里头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个不漏水的长条瓷罐子。

说是罐子,倒不如说是花瓶更合适,但这玩意做工粗糙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否则也不会就这么扔在杂物房里。

阿满将罐子清洗干净,打算到时候可以让朱大叔帮忙钳到灶上去,这样以后早上就不用刻意烧热水了。

待两人收拾的差不多了,朱大叔便带着工具上门了。在查看过房顶的情况后,朱大叔心里有了数,便指挥着馒头打水和泥。

朱大叔早年间当过泥瓦匠,只是近几年泥瓦匠遍地开花,才又另寻他法干了木匠,帮人家打打桌椅板凳,勉强也能度日。

和好了泥后,阿满在地下负责往木桶里上泥,馒头负责用绳子将泥运上房顶,剩下的活儿,便全都交给了朱大叔。

朱大叔干活麻利,手艺又好,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房顶上的那个大洞便被他修缮好了。

为了避免别处漏雨,他将房顶四处都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算完事儿。

至于阿满提议的往灶上镶个罐子,对他来说就更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稍稍放一会儿等泥浆阴干,不影响晚上做饭。”修好了灶,朱大叔洗了手,又清理了下衣服上的污渍。

阿满上了茶水,馒头将准备好的工钱给朱大叔,对方却推辞不要。

这几年里,梧桐苑后院的果子熟了,都是他这个邻居得利。傅公子为人慷慨大方,从来都不管这些,甚至还让馒头打开后门让他们进来摘好的。

果子多了自家吃不了,就运去集上卖,也是一笔进账。他心里都一直记着恩呢,现在好不容易能帮上梧桐苑的忙,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要什么工钱。

朱大叔再三推脱,馒头最终也只好作罢。

几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朱大叔便说家中有事儿,先回去了。

灶台还得阴干一段时间,阿满原本还想着趁着这个时间将鸡给宰了收拾出来,眼下也只得作罢。

百无聊赖,两人便一块儿去前面侍候傅云修。

这个时间点,傅云修也早已午睡醒了。

如往常一般,空荡荡的房间里安静的厉害,却隐隐能听见后院传来的说话声。

虽说隔得太远听不太清,却还是依稀能分辨出女子娇俏的嗓音。

或说或笑,即使没见人,傅云修都能想到阿满说话时的那个姿态。

梧桐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傅云修感觉有些奇怪。

说来说去,着偌大的院子只不过是添了一个阿满罢了,瘦瘦小小的,浑身没有几两肉。

可就是这样小小的人,却无形中影响了许多事情。

傅云修从床上坐起来,双腿依旧使不上力气,却没有往日疼痛过后酸麻的后遗症。

傅云修伸手,欲将床边的轮椅拉过来,却忽的听见门被慢慢推开的声音,他循着望去,就看见伸进来一个脑袋。

其实都不用猜,傅云修便知道是阿满。

阿满目光看向里侧的床,见傅云修已经醒了,顿时眼前一亮,推开门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公子,您醒啦!”

她走上前去,看傅云修的动作,便知道他是要下床,也不用他吩咐,便径自走向他,拉起他的一只手搭在肩上,一个巧劲儿将傅云修搀下床。

傅云修还都没明白过来怎么个事儿,人已经坐上轮椅了,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却一时又组织不来语言。

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可阿满却浑然不觉,自顾自的将今天的事儿汇报给他,“公子,您睡着的时候朱大叔来过了,房顶补好了,炉灶也重新修缮过了,以后热水和早饭就可以一起烧,既不会耽误时间,也不会浪费柴火。”

阿满一边说着,顺手就将略显凌乱的床铺给收拾了,麻利的动作,一看便知道是常干这事儿。

将瓷枕归位,阿满满意的点点头,回身却对上傅云修莫名的眼神。

似打量,似探究,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阿满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整个人略显局促地立着,“公子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经常这样吗?”傅云修说。

“啊,什么经常这样?”阿满有些不明白。

傅云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假咳一声,解释道:“就是扶人下床?”

别说是阿满这样小小的身躯,便是馒头,搀扶他下床也得需要一番功夫。可方才阿满给他的感觉,轻松的就像是拎了一只小鸡仔。

虽说知道自己身子骨瘦削,但应该也没有到这个程度吧,傅云修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阿满原本心里还紧张着呢,以为是不是自己不懂规矩冒犯了公子,如今听他这么一问,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长舒了一口气,“阿婆年轻时吃了太多苦,老了便身子不是很好,阴天下雨的常常卧床,我都是这么伺候她的,习惯了。”

从一开始的手慢脚乱,到后来的有条不紊,习惯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可个中心酸,怕是只有阿满自己知道。

傅云修抬眼瞧着眼前的人儿,将将到他胸口,明明柔柔弱弱,却似冬日的腊梅,凭着一股犟劲儿,傲雪凌霜。

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难得有了一丝其他的情绪,可阿满却全然没看见,看着外头太阳正好,一脸没心没肺的嬉笑,“公子,今儿个天气不错,去外面坐坐吧!”

傅云修想起阿满昨夜的故事,以及馒头从玉香那儿打听到的阿满的身世。她从小跟阿婆相依为命,阿婆生病的那几年,都是她伺候在床前。

不过也才堪堪十七,处事却老练的像个大人。

傅云修本不想出去的,此时却连一句拒绝也说不出,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