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吃过午饭后,阿满就一头扎进了后院挖野菜。

方才馒头从公子房间里出来,有意无意的问了一些问题,这让她意识到,馒头是在考虑她早上那番话,想她留下了。

虽说馒头跟她一样只是个下人,但他跟着公子多年,若有他从中调和,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为了自己能够留下,现在别说是草丛里有蚂蚁虫子了,便是突然窜出来一条蛇,阿满都敢徒手去抓。

用树枝拍打着草丛提前赶走里头的小动物,阿满摸索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便挖到了一小篮子的野菜,蒲公英,葵菜,荠菜,乱七八糟的都有。

阿满去厨房将野菜摘干净用水泡着,看时间还早,自己也回房眯了一会儿。

暮春时节,风依旧阴冷,傅云霆上了马车,猛地打了个喷嚏。

傅夫人闻言,忙叫张嬷嬷去将大氅拿来给他带着。

“不用了娘,京城现在已经很热了,用不着。”傅云霆在车上坐定,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你也早些回去吧,外面风大。”

“不用,我看着你走,路上小心点。”傅夫人看着他,满脸的不舍。她这儿子打小就不让她省心,现在大了在外面,一年也见不上几回。

别看他在京城读书,功课也不错,但心眼却是个实的,她总怕他在外头受人欺负。

“外头不比家里,你万事多留个心眼,竹子,照顾好你家公子,他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唯你是问。”

“哎呀知道了娘,我都多大了。”傅云霆被她念的头疼,只想快点离开,便催促着车夫赶车。

“对了娘,你得空也去看看哥,他肯定也想你了,只是嘴硬不说。”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路上多加小心。”提起傅云修,傅夫人心中免不得沉了几分。

一直到车子走远,她的眉头还是皱着,眼中是化不开的沉重。

“夫人?”张嬷嬷见她迟迟不肯离开,忍不住上前询问,“夫人是在想大公子?”

“我那日没有亲自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我的气?”傅夫人说。

“怎么会呢,大公子一向孝顺,他知道夫人您是因为事忙。”

话虽这么说,但傅云修变成现在这样,终究是自己欠他的,傅夫人叹了口气,“走吧,我去看看他。”

顺便看看,那个小丫头还在不在了。

又是一阵风起,凉意袭来,傅夫人拢了拢衣服。主仆几人没走多远,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了侯府门前。

车帘掀开,下来的,正是二夫人柳玉。

柳玉小傅夫人几岁,家中兄长乃是镇远将军,深受皇帝器重,她自己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儿子又暂代家主之位,行事自然是格外的招摇。且不说她院中的布置处处都是用银子堆起来的,便是着马车,都比旁人的大的多,豪华的多。

傅夫人心说晦气,刚准备快走两步,却被柳玉喊住,“哟,这么大的风,姐姐怎么在外面呢?”

说着,她便笑嘻嘻的走上前来。

傅夫人对柳玉夺了她的中馈之权一直耿耿于怀,见到她自然没有好脸色,但又不好直接撕破脸,只能扯出一抹笑,与她虚与委蛇,“云霆要回书院,我出来送他,妹妹打扮的这样好看这是去哪儿了?”

“哎也没去哪儿,就是华国公夫人说他夫君从西域给她带来个稀罕玩意儿,邀我过去看看呢,”柳夫人素手划过鬓边华丽的珠翠,一脸的得意,“哎,也怪我这几日太忙了,竟连云霆回来都没见上一面。”

傅夫人心说谁稀的让你见,但面上却并不显,她哪能不知道,柳玉这是故意跟她炫耀,刺激她让她生气呢。

那华国公夫人原是她的好友,早些年两人经常一块儿赏花喝茶,只是后来也不知柳玉耍了什么把戏跟人家认识了,两人的关系见天的好,她气不过,便断交了。

不过也无所谓,能被抢走的朋友,或许一开始就不是朋友。

柳夫人见傅夫人并不生气,红唇一勾,又提起了别的事儿,“对了,我听说前几日你不在府中,是去给云修物色通房去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娘给儿子找通房,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傅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温和的笑着,“哪有的事儿,都是下人乱说的,不过是给云修找了个好点儿的婢女罢了。”

“原来如此,”柳夫人点点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也是,云修那身子,确实得仔细照料着。”

柳夫人叹了一口气,“哎,说起来也是可惜,老爷在世,家主之位明明是最看好云修的,只可惜云修那腿……”

柳夫人摇着头,一脸的惋惜。

看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傅夫人几乎都要气炸了,掩在衣袖中的手死死的扣着手心,“各人自有各人命,云修那孩子,终究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也是,有些东西命里没有,确实也强求不得,无论你耍什么心机都是白费,你说是吗姐姐?”

知道她在暗示什么,傅夫人脸上的笑已经有些挂不住了,“那是自然,妹妹去赏花,舟车劳顿的想来也累了,还是早点去歇息吧。”

语气挺冲,柳夫人却并不在意,反倒是一脸开心,“多谢姐姐关心,只可惜啊我这天生就是劳碌命,倒也没觉得有多累。”

“那既如此,妹妹请便吧,我乏了,想去睡会儿。”说完,傅夫人便搀着张嬷嬷离开了。

“恭送姐姐。”柳夫人微微福身,直到傅夫人主仆进门走远,这才问起一旁前来服侍的红杏,“那女子可还在?”

“没听到那边来通传,想来是还在呢。”

“哼,倒是难为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柳夫人轻哂,满脸的嘲讽,“早前不把人当人,现在作出这副慈母的嘴脸又是给谁看。”

想通过这种下作的手段让大儿子生出长孙来替小儿子抢家主之位,也亏她想的出来。

她看向红杏,“吩咐下去,那边的饭食,不必给够了,饿不死就行了。”

“是。”红杏领命,一溜烟去厨房通传。

想想自进了那梧桐苑已经有两天了,柳夫人不由得有些好奇,不知是哪家的傻姑娘,居然能在那种鬼地方待这么久。

梧桐苑里,傻姑娘阿满已经起了。

阿婆说过,午睡要猫睡,只需两刻钟,便可精神抖擞。

美美的伸了个懒腰,阿满起身下床,打开门,整个小院寂静无声,偶有几声清晰鸟叫,显得越发安静空旷。

目光看向斜对面紧闭着的房门,阿满知道,公子这会儿可定是醒了,许是在看书,又许是在练字,馒头在一旁伺候着,怎么也好过她。

从有记忆以来,阿满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公子不需要她伺候,这梧桐苑也没有什么需要她干的活,也没人和她说话,她真的要闲出病来了。

关上门,阿满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口气。

其实她还挺想去外头转转,看看邕州的繁华的,只可惜囊中羞涩,她又人生地不熟的,不认识路。

阿满打开床边的柜子,取出里头的包袱。

包袱里东西不多,除了一个钱袋子,便只剩一个用绸缎包着的布包。

阿满打开布包,入眼的便是一片亮眼的红。

那是阿婆亲手给她绣的盖头,用得是上好的布料,上面的凤凰都是掺了金线绣的,阿婆说这是她给娘绣的盖头,只可惜她娘没用上,她说希望阿满将来能盖着她出嫁。

这已然成了阿婆的执念,所以即使是病成那样,阿婆都不许她将这盖头当了。

阿满将脸埋进盖头里,就像是埋进了阿婆的怀里。

阿婆你放心,阿满一定好好的活着。阿满也一定会谨记您的教诲,绝不会让您失望。

想起外婆,阿满总是忍不住落泪,等收拾好心情,她将盖头妥善的叠放好,打开一旁的钱袋子。

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铜钱,这点钱,也就只够出去吃个素面的。

若是她有像她娘一样的刺绣手艺,随便找个刺绣铺子,赁点儿绣品也能过活,可偏偏她手笨,绣出的鸳鸯看着比鸭子还难看。

阿满忽然发现,她好像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

这个发现让阿满有些气馁,连到了晚饭时间,都还有气无力的。

将中午的食盒还给人家,阿满拎着装着晚饭的食盒进了厨房。

今日的晚饭跟平时不同,吃的是面条,上面依旧是一小碟咸菜,下面是煮好的面条,以及一碗吃面用的浇头。

这一路过来,食盒里的面已经冷的差不多了,整个的坨在一起,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这可咋吃阿?”阿满不由得有些生气。

但馒头却很高兴,“没事儿,这面劲道,用臊子一泡就开了,公子最喜欢吃面了。”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公子的一日三餐,必有一餐是面。只是后来来了梧桐苑,面不好送,厨房也懒得做,便只有偶尔才能吃上一顿面条。

即便这面条送过来已经有些囊了,但公子还是很喜欢,吃得总比平常多。

听馒头这么一说,阿满来劲了,就着灶上的火烧了些热水,将坨了的面放进去过水加热,顺带着还扔了一把新鲜的野菜。

原本还看着寡淡无味的面条,有了绿菜的点缀,瞬间大变样,再趁热淋上一勺浇头,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要是有个鸡蛋就好了。”阿满有些可惜,但馒头却不管那么多,见阿满将面做好,端着就往傅云修的房里去了。

阿满看着他急匆匆的脚步,好笑的摇了摇头。将锅里剩余的面条捞出来,阿满发现,面条堪堪只能装一满碗。

但她和馒头却有两个人。

而且今天的晚饭,分量明显要比昨日的少。

许是做面食的厨子不知道梧桐苑又多了一个人吧。

阿满也没往心里去,拿来自己的碗,捞了小半碗面条,又加了满满一勺的面汤。

她一天啥也不干,也不必吃得太多,灌个水饱也就行了,馒头要伺候公子,总不能饿着。

是夜,阿满躺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咕叫。

搓了搓已然饿瘪了的肚子,阿满心想,也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吃饱。

她已经整整一天没看见公子了。

想起傅云修那张脸,阿满就忍不住脸颊发烫,虽然说在她的印象当中,公子并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可好看的人,便是生气也是好看的。

更何况,她还见过公子的睡颜。

那样的清俊出众,温润如玉。

哎,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公子。

明早侯府那边会送什么吃食来。

希望能送多点。

好饿啊!

脑中天马行空的胡想,阿满竟渐渐进入了梦乡,什么害怕,闹鬼,全都被因为饥饿被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