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于礼法教条上没有太多拘束,未婚夫妻婚前见个面,也没什么。
梅娘只担心屋里还在闷头吃饭的小娘子,瞧着眼神那么单纯,人又那么漂亮,真是可惜了没投身好人家。
那丫鬟刚要走,立时又被梅娘拉去一旁:“琼钩苑那几位,走了没?”若是这几位齐齐撞在一起,怕真是要搅得她揽月山庄上下不得安宁!
“走了!小半个时辰前便走了,奴婢也诧异往常福康郡主同白家小姐都是要到晚上吃了晚宴才走,怎么今儿走这么快?琼钩苑的管事还担心了好一阵怕没把客人伺候好呢。”
梅娘望了眼那件不合身的丫鬟衣裳,恐怕答案就在这里头。
长孙大小姐也在的事儿不能瞒着里头的世子爷,梅娘进去看了眼冉冉,只委婉暗示说长孙公子一行人里有年轻的女眷。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周作拧起眉头:“告诉元望,我今日有事提前走了,说日后再聚。”
可是还没等梅娘应下,门外便传来长孙祁爽朗的笑声:
“我说周大世子,你现在可真是个贵人了呀,我足足约了你一两个月都约不出来,今日可算是让我给你逮着了!”
见周作脸色不好,梅娘也只得小心陪着不是。在长孙祁进门前的一瞬间,周作把冉冉拉到他座位后边,命令她:“揉肩。”
“啊?”冉冉跪坐在周作身后,虽然一脸懵,但还是十分顺从尽心尽力地为他揉肩捶背除劳解乏。
“元望。”周作扫了眼众人,没见着长孙嫣心里才略微松了松,抬手请诸位落座。
“哟,稀奇了啊。”长孙祁一进门就看到周作身边跟了个女子,只不过她低着头,又被周作半遮住,看不清容貌。
落座后,旁边侍酒的领舞被长孙祁一把搂在怀里:“鸢尾,先来香两个,待会儿可见不着爷喽。”
鸢尾娇笑着躲开,又欲擒故纵的吊着,惹得众位公子大笑连连。鸢尾不愧是风月场的老手,几个媚眼儿抛过去场面登时活色生香起来。
冉冉看得呆了,只觉得鸢尾勾手也好看扭腰也好看眨眼睛也好看,怎么都好看。
看愣了神,周作侧头低低地说:“手别停。”冉冉只得忍下好奇埋下头,继续认真地捏肩膀。
坐在末尾那位眼尖的公子哥趁冉冉抬头的瞬间看清了她的容貌,登时心头火热。可又碍于周作的威慑不敢开口朝他要,只敢偷偷拿眼神小心打量,心头想着等周作什么时候走了去找梅娘把这位小美人包下来。
长孙祁同鸢尾温存片刻就让所有舞女都下去了。他坐姿散漫,宽大的袖摆在地上揉成一团,吊儿郎当地同周作说:“我姐现在正被一个萧国商人缠着,估计马上就过来了。”
“哦。”周作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让人瞧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也不愿意娶我姐,是吧?”长孙祁得意地说:“我姐这人又凶又恶,我们全家都怕她!放心,以后我姐要是欺负你了你给我说!我给你出主意!”
周作泼冷水:“出馊主意吧?”
旁边人也附和“是啊,你要是能耐今天你姐能跟过来?”“别吹牛啦,在你姐面前可跟小鸡崽似的。”
“去去去!”长孙祁恼羞成怒:“感情就我一个人是啊!刚才你们一个两个的谁又敢吱声了!还笑我,你们是没摊上这么个祖宗……”
“摊上什么?”
好熟悉的声音,让冉冉躲在周作身后都忍不住害怕。
听到人来,长孙祁顿时怂了,也不敢辩解只能可怜兮兮地叫:“姐。”
长孙嫣今日特意穿了骑装出门,绯红织缎勾勒着浅浅金纹,衣裳斗篷的锁边处缠着白色兔毛,再加之她行事干脆利落,透着女子特有的飒爽之气。
“周世子。”长孙嫣不理弟弟,朝周作客气拱手,一眼就认出了他身后那只小白兔。
“长孙小姐。”周作见她往后看,不由得侧身挡了挡。眼神锐利,面含警告。
但长孙嫣可不管,朗声说:“这是冉夫人吧,怎么看见我来都不打声招呼?”
周围众人相顾不解,什么冉夫人?
冉冉抖了抖,想出来问安又被周作反手拦下:“长孙小姐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是周世子做得太过分,当着我的面让我难堪。”
周作闲闲地说:“长孙小姐还没嫁进来就开始善妒?”
“……”长孙嫣最近刚和卫熠互表了心意,她当然是想趁现在和卫熠还有点情谊在,快些把这门荒谬的婚事退掉,再和四皇子成亲。
但周作自是不肯让长孙嫣把退婚的黑锅甩给靖安王府,他对长孙嫣上次闯入澄院让冉冉罚跪一事还存着火气呢。
长孙嫣心里不忿:“周世子说笑了,专宠妾室,丢脸的可是我。”
周作见她吃瘪就更舒爽,表面大度实则恶劣地说:“不过是个通房,等长孙小姐嫁进来随你处置可好?”
听到这话,躲在周作身后的冉冉却不自觉地抖了抖,头埋得更低了。
厅内的火药味越来越重,周围人如鹌鹑般不敢说话。长孙祁心里头暗暗佩服周作,不愧是他姐夫,只有姐夫才能把姐姐吃得死死的!
长孙嫣忽然笑了,向冉冉招手说:“冉夫人,过来为我倒杯酒。”
周世子滑不丢手的不好处理,他背后那只就容易多了。
周作不许,抬手招来梅娘:“给长孙小姐斟酒。”
站旁边正看戏看得精彩的梅娘突然被点名,忙走过来为长孙嫣斟满,替周作解围说:“不若我带这位小娘子上楼休息一下?”
周作这才缓和了脸色:“劳烦。”
长孙嫣挑眉,澄院里说这小白兔十分得宠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梅娘扶着冉冉站起身后,包括长孙祁在内的几个公子哥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冉冉看,连向来不学无术翻书当烧纸的长孙祁心里都无端冒出“濯清涟而不妖”这句话。
美人儿长得绝美又打扮得太素净,这群人天天大鱼大肉吃多了,突然见着一道国宴级别的清粥小菜,不得像流着哈喇子的恶犬,眼睛瞪得冒绿光。
周作的酒杯重重落在桌上,不耐烦的声音唤醒了沉迷美色的各位,也吓得冉冉不自觉加快脚步。
等美人走后,长孙祁面露喜色,顾不得长姐还在场:“周兄!这位是你?”
“爱妾。”周作睨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痴心妄想。
长孙嫣听了想笑:“哟,刚还通房呢,这就爱妾了?”
长孙祁固执地不肯相信,狡辩道:“可她身上穿得明明是你府上丫鬟的衣服啊?”
“情趣,不懂?”
“……”长孙祁闷闷喝下一杯酒,“切,怪不得这一个多月约你都说没空,原来是有了美人忘了兄弟!”
长孙嫣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周作潇洒恣意只不过是他稳定圣心的挡箭牌,四殿下宫外行事,几乎都是周作在暗中一手操持的。
看了眼自家从内蠢到外的蠢弟弟,长孙嫣无奈扶额,真是货比货得扔啊!
秋娘扶着冉冉到二楼的厢房歇息,这里装修精致床榻柔软,冉冉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又接连遇到那些破事儿,早就累得头晕,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一觉好梦,冉冉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待她穿上鞋袜准备下楼,走到楼梯口才发现长孙小姐等人都走了,只剩周作和梅娘正背对着楼梯说话儿。
冉冉无意打扰,正要转身回去时便听得梅娘说:“……此般种种,世子定是心悦小娘子的呀!”
?冉冉不由得停住,梅娘说得这个小娘子不会是……
周作不是个爱对外敞开心事的人,只是今日多喝了两杯酒,再加之梅娘极善开解被她瞧出端倪后又开口点破,他这才多说了两句。
谁知梅娘听完他的话,竟然直截了当地说他喜欢冉冉!?
其实听到梅娘这般结论,周作心里反而有种石头落定的感觉。他隐隐是有感觉,但又不能确定是不是喜欢。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男子说话的声音又不如女子音高,但这个大厅空荡,冉冉在楼梯口偶尔听得几个字。
“…喜欢…可是…但我…两年…”
!这个字眼?
冉冉心里捏着把汗,心中有诸多推断却都不敢确定,最终还是选择猫着腰去二楼旁边的围栏,想在侧面听得更清晰些,听听周作到底是什么打算。
梅娘说:“我见小娘子眉眼单纯看着也不像是爱记仇的,世子您本就是天潢贵胄俊逸非凡,只需要用些温柔手段对她多加宠爱,小姑娘嘛总是少年慕艾心系情郎的,等得小娘子心里有您了,那不就能一直陪在您身边了么?什么回家寻父母的啊,那是回娘家!”
周作像是低低地笑了,仰头喝下一杯酒似是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
梅娘在楼下说着该如何对小娘子用心,冉冉在楼上任由眼泪在脸上流,捂住嘴用牙齿咬着下唇死死不肯出声。
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怎么可以在这件事情上说话不算话啊!?
他明明知道回家这件事对她有多么多么的重要!为什么?就因为一句轻巧的喜欢,她就必须放弃这么多年的希望陪他待在王府里吗?
忍住抽泣缓了片刻,冉冉擦掉眼泪等自己稍稍平复下来,才轻手轻脚回到刚才的房间里,闭眼躺在床上心思纷扰不停,满脑子都是:
世子要毁约,他喜欢我,不想放我出府,想让我也喜欢上他然后顺理成章地把我一辈子关在王府里当个没有尊严任人欺凌的妾!
一想到周作强势蛮横的作风,冉冉就觉得好冷,身上冷心里也冷。她抖着身子把自己埋进被窝里也不敢哭出声,只能捂着嘴轻轻呜咽,眼泪流到床单上顿时湿了一大片。
她心里委屈又难过,不敢哭又忍不住,怕今日偷听到的这件事被周作察觉出来,更是撕破脸拘着她不准离开!
迷迷糊糊的,冉冉被憋在被子里闷着哭晕了过去。恍惚间听得耳边有人在说:“是不是做噩梦了。”
接着,冉冉感觉身下一空好似被人抱了起来,这怀抱很暖,冉冉不知不觉间再次睡熟。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再待在周作身边,一定、一定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