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春寒料峭,晚来风急。

冉冉眉睫轻蹙一声不吭埋在枕头里,咬唇静静等着身后之人发泄。

少女背脊瓷白纤弱,肩胛却因为用力透着淡淡粉色,配合不盈一握的细腰勾勒出曼妙的弧度,引得男人即便是冷漠发泄,也忍不住频频上手留下一个又一个红指印。

屋子里衣裳凌乱,红帘轻颤,弥漫着醉人的酒香,冉冉也有些晕醉。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比那暑九寒三还要难捱,直等到她将晕过去,才仿佛听得一声“叫水”。

终于是,结束了。

她从不知道,原来平日里风光霁月的谪仙世子也有这么蛮横霸道的一面。

冉冉低着头,稍缓了缓,继续拖着疼痛难耐的身子起来伺候他沐浴。

屏风后面,周作靠在浴桶边上闭目养神,指腹摩挲着浴桶边缘的花纹,不知在想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屋外月明星稀,冉冉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发了会呆,才低眉顺眼地悄声提醒:“世子,水快凉了。”

四周安静,冉冉清透微哑的声音直酥到人心口上去,挠得人心痒。

周作凤眸微觑,被她的声音吸引,刚才两人闹得那般凶狠都没听她露出半点呻.吟,只呜呜咽咽从喉头发出点微弱的回应,还以为是个哑巴。他不由得嗤笑,倾身捏住她的下巴,摩挲着她唇瓣上的齿痕,冷声问:“这是,不愿意?”

冉冉胆怯,垂下眼帘躲开他质问的目光不敢不否认:“没、没有。”

周作端详着她轻颤的睫毛,冷哼一声,撑着浴桶边缘站起身,带起的水花淅淅沥沥往旁边洒落,淋了冉冉一身。

少女身量纤纤额发湿透,像朵刚经历过狂风暴雨摧残的小雏菊,焉头耷脑的,可怜又可爱。

许是冉冉湿答答的样子太青涩可人,难得取悦周作,总算是松了口。

“告诉王妃,你留下了。”

但冉冉听见能留下的话也没有很高兴,似完成任务般为他擦干水渍,穿上亵衣。

一番忙碌,周作站在床边垂眼看她,只觉得自个儿新得的这小通房美则美矣,就是骨子太倔赏玩起来不合心意,失了意趣。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灯烛在哔哔啵啵烛花闪烁,冉冉为他重新整理好干净的床铺恭顺地退到旁边。

周作看着她湿润卷曲的额发突然笑了,挥手道:“下去吧。”

想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又倔着个小脸是想隔应谁?既是来了澄院,就得明白澄院里谁在才是决定她命运的主子。有些事甚至不用他刻意吩咐,府里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奴才就能磋磨死你。

冉冉不懂他为何笑声里带着些许凉薄,只低眉顺眼应下,恭顺退去。

第二日晨时天朗气清,冉冉昨夜被噩梦困了半宿正朦朦胧胧半梦半醒时,角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阳光照进来极为刺眼,她下意识拿手肘遮住眼睛。

“你是谁?怎么睡这儿?”

出声质问的人叫秋月,是世子的贴身侍婢。那模样自是不必说,便是秦淮河畔的花魁见了都得自谦三分。可如今她那双漂亮的凤眼正一错不错紧盯着眼前这个女孩儿,满含嫉愤。

少女昨日春睡,脖颈手臂的痕迹被白皙柔嫩的皮肤衬得尤为显眼,整个人娇弱的仿佛一朵初开的海棠。

秋月性子急躁,拧着眉显然是气得狠了,竟上前一巴掌扇在冉冉脸上。

“那里来的贱蹄子竟敢爬世子的床?不懂澄院的规矩吗?”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冉冉被她扇得懵了,还没来得及解释又被她扯着头发拉下床。

挣扎间膝盖磕在脚踏上迅速青紫,衣裳也差点被她扒下来,冉冉再顾不得被扯出来的肚兜,连忙抓住桌腿高呼:“住手!我、我是王妃院子里的!”

秋月怒火中烧。她自负美貌,又与世子一同长大,侧妃、贵妾的位置她做不了,可当个通房还是绰绰有余的。她知道自家主子快到通人事的年纪了,心里正计较着法子,谁知被这么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东西捷足先登,一气起来,哪里听得进去她是哪个院子的!

冉冉被扯着后领拖行两步,昨晚本就酸疼的腰腹就更加难耐,手掌也被磨破。她只得一边挣扎一边解释:“我是王妃、王妃派给世子的通房,世子昨儿个说、说要留下我。”

话音落下,秋月才松了手。

角房这边动静不小,几个大丫鬟循着声都围过来。

冉冉瑟缩地裹好被扯得皱巴巴的里衣把自己遮住,满身红痕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上,整个人狼狈至极。

角房外站着来看热闹的人,冬眠捏着帕子抿笑:“小娘子别怪罪,昨晚秋月姐姐下值早,不清楚玉宵阁这边的情况,这才闹了误会。”

冬眠的嗓音轻轻柔柔,秋月也醒了神忙把人扶起来:“看我,也是着急了。咱们世子爷规矩大,往日里只要有爬床的丫鬟那都是一并打板子发卖了的。昨晚我不知晓情况,还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丫鬟,这才冒犯了娘子。”

诚然,这秋月也是个蠢的,昨夜没来玉宵阁当值的侍女不止她一个,偏就她这个性子最泼辣火爆的被派来了角房洒扫,被人拿着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这边厢秋月说了软话,旁边几个侍女也在附和:“是啊,咱们秋月姐姐最是嘴硬心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小娘子别怪罪。”

冉冉捏紧衣摆,小脸左侧印着个红红的巴掌印,手掌磨破膝盖青紫,瞧着无助又可怜。

她是幼年被卖进王府的,不是王府家生子,在府上没有父母叔伯接济,也没有姐妹朋友帮衬。面对这种哑巴亏似的排挤,她当下根本没有任何法子应付,只能咬着唇说:“不碍事。”

春梨走过来扫大家一眼:“行了,该干嘛干嘛去,等主子回来看你们手里活儿没做好,别怪我不给你们求情。”

大家没瞧完乐子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离开角房,干活儿去了。

春梨来到冉冉身边站定,上下打量她几眼:“等会儿穿好衣服先别走,我让医署给你熬一碗避子汤。”

冉冉听闻连忙摇头:“不、不必。昨晚在永安院,王妃让我喝过了。”

想来王妃那边也是早有安排的,春梨没再多说,让她自便。

阳光刺眼,春光烈烈,无福消受。

冉冉看门外没了人,才敢捏紧衣领起身,光着脚连忙把门关上,靠在门上静静喘气。

冉冉低头看向刚刚挣扎间被磨破的掌心,现下还没来澄院就弄了一身伤,可想而知后面的日子得有多难熬。

冉冉苦笑两声,撑着疲乏的身子穿好衣服,就着昨夜洗漱过凉得彻骨的冷水匆忙洗完脸,拖着沉重的步伐又去永安院复命。

她八岁刚被卖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世子通房。可她当时年纪小,并不懂得是什么意思。

然懂与不懂又有何妨,在这座牢笼里除了生死,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

永安院,王妃正在清理打完香篆的香灰。

冉冉背脊挺得笔直,颔首低眉跪在香案前。她膝盖本就受了伤,现下跪了得有大半柱香的时间,正钻心的疼。

可是再疼也不敢松劲儿,冉冉在澄院耽搁了一小会儿来得迟了,而王妃是最重规矩的,今天她跪得不好,明天她就要跪一天来好好学学该如何跪。

清理掉刚燃完的香灰,王妃慢条斯理用灰压把香道灰压平整,往香炉中心放上一块祥云图案的篆印,再用香勺从香道瓶里取出些沉香放在篆印上,执起香铲细细填满凹槽,而后轻轻敲击篆印再慢慢取出,新的香篆就打好了。

王妃拿起一支线香引燃,盖上镂空铜盖后沉香清醇温和的香味四散开来,满室馨香。

终于是跪得满意,王妃这才闲闲开口:“世子既留下你,往后就在澄院里好生伺候着,你跟在我身边多年该是知道规矩的。”

这香味环来委实闷人,冉冉跪得头晕脑胀不得不用指甲掐着手心强迫自己清醒:“是,奴婢一定谨言慎行温顺知礼,决不会在世子妃进门前有不该有的心思。”

“知道规矩就好,也别想着拿什么庶长子来要挟王府上下,嫡庶尊卑有别,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肚子里的孽种,一并乱棍打死。”

王妃瞧着她苍白的小脸,到底是养在跟前几年的丫鬟,就算是猫儿狗儿也是有感情的,遂缓和了语气:“你到底是我身边的人,又是世子的第一个女人,等世子妃入门有嫡长子后,若你的肚子也争气,便是世子妃不提我也得做主给你抬成贵妾。”

“奴婢叩谢王妃垂爱。”冉冉眼尾泛红神态颓然,即便如此萎靡不振的模样也依然透着楚楚可怜的美态。

王妃视线落在她娇美的容颜上,想起初见她时才八九岁的年纪,穿得脏兮兮脸上还蹭着灰,可那双眼睛清棱棱得好似一汪灵泉,鼻尖挺巧唇珠柔润,是个即便蓬头垢面也一眼能看出来的美人坯子。

也只有这等美人,才能入得了她那挑剔到吹毛求疵的儿子的眼。王妃挥挥手让她下去:“去你叶姑姑那儿领完赏赐就好好歇着吧,等明儿个再收拾行李去澄院,不必过来拜别。”

打完巴掌再给甜枣,是王妃惯用手段。

听到总算是能下去歇息了,冉冉长舒口气,连忙应到:“是。”

几经辗转,终于躺回自己熟悉的小床。冉冉也不想去翻动赏赐的那盒子里装得什么东西,一股脑栽在被子里,昏天黑地直睡到次日凌晨才被饿醒。

她昨日昏睡一整日又滴水未进,现下醒来正饿得厉害。永安院的小厨房她没资格吃,大厨房现下还没开火,只能灌点桌上放了两天的冷茶水,解解腹饥。

这一通折腾冉冉彻底没了睡意,只抱着膝盖呆坐在窗边,眼泪没出息的又开始流。

她被卖来王府的时候九岁,也记得事儿。她有父母,有姐姐,家里虽不富裕但父母慈爱姐姐温柔,日子也是轻松又快活。

她爹爹是县里有名的木匠,平时都在家里的院子打木料。她最爱在爹爹做工时陪伴左右,偶尔帮帮忙得一两句夸奖,便是一天最快乐的事。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晚不知怎的起了大火,院里堆着的木料顷刻被燃,登时火光冲天,相邻的那间屋子也迎着风烧起来。

姐姐半夜闻见焦味儿将她摇醒,房梁砸下来的前一瞬两姐妹才从烧毁的半边屋子逃脱。

周围邻居被巨大的响动惊醒,都吆五喝六跑来救火,她俩只着单衣瑟瑟发抖站在院外哭着喊爹娘。

就是这等兵荒马乱之下,她被人套住麻袋,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

从此,她再不是爹娘捧在手心的小幺女,成了靖王府里任人欺凌的婢女。

冉冉流泪看向窗外,若她这辈子一直这么苦着浑浑噩噩的也没什么不好,可她是尝过甜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