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殷夜熹就打扮成皇太女的模样,由密卫们簇拥着出了帐。
皇后魂不守舍,皇帝笑中含威,皇女灿则暗含敌意。
殷夜熹觉得,还是独生子女政策好。
皇家都人丁凋零成这样了,仅有两位拥有继承权的皇女,争斗却一点也不少。
殷夜熹扣上金色面甲,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队伍依计划出行。
她准备随便转一圈就回来,密卫却让她必须猎到猎物再回去。
殷夜熹:?
密卫:“太女殿下得了云鹿庇佑,天下生灵也会感应到,获得云鹿后的首猎,就是太女得到天下生灵臣服的证明。先皇当时猎到一只狼,吾皇猎到了一群山猪呢。”
殷夜熹:什么这林子里有狼还有野猪?
她前世就算是个都市人也知道,山林里最可怕的动物按顺序排,是一猪二熊三老虎。
一只野猪就能把她撞飞,何况还有一群。
而她身边跟着的,全是只负责监督她,并无必要保护她的东宫密卫。
殷夜熹深吸了一口气。
她卸掉了冻得冷硬膈脸的面甲,转而用更柔软的布帛裹住下半张脸保暖。
密卫们对此很是不赞同:“妳应该维持殿下的威仪。”
殷夜熹凤眸一睨:“聒噪。”
那密卫恼了,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人赶了上来。
殷夜熹勒马回首,就见任家二公子策马轻骑,遥遥唤道:“太女姐姐!”
他今日并未持扇遮面,而是披着披风,戴着帛色风帽。
任雅书生得白,脸小又精巧,被帛色一衬,更显脸孔莹白如玉,欺霜赛雪。
殷夜熹微眯眼看他靠近,挥挥手,让密卫们让开,放任雅书单人近前。
小小少年脸上笑容欢快,嗓音脆甜:“太女姐姐,雅书跟妳一起去好不好?”
任雅书,任皇后的姪子,是本次太女正夫的热门人选之一。
帝后看中的太女正夫人选总共有三名,除了任雅书,另二位要么是首辅之孙,要么是大儒之后,皆出身名门。
但是以殷夜熹的判断,任雅书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且不说他和皇后有那层关系在,就单说私人感情,太女好像也更喜欢他。
有一层表姐弟关系就是不一样。
殷夜熹并未仔细看过三位公子的面容,只依稀记得首辅之孙清贵,大儒之后雅致,都是标准的闺中儿郎,眼前这位,却在清贵雅致之外,又多了份活泼大胆。
殷夜熹看着眼前的小男生,不过十三岁大,巴掌大的小脸嵌在出毛的披风里,显得格外精巧。
她顶着身旁监督她的密卫隐蔽的,杀人般的目光,点头同意。
任雅书要跟,太女是不可能拒绝的。这是人设,密卫懂个屁!
任雅书得到了肯首,十分高兴,颠颠地控马追上她,错了她半个马头,粘在她身边亲亲热热地同她说话。
“太女姐姐,妳昨天答应我的事,可要做到呀!”
殷夜熹一怔:昨天答应他的事?是什么?
她用眼角的余光瞟向密卫。
密卫毫无反应。
殷夜熹猜测,大概是太女和这初中生屏退众人说的悄悄话儿。
她暗暗思索。
太女肯定不会将这些私密事跟她说,就算密卫们知道,也不会和她讲。
于是殷夜熹挑起一边眉毛,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模仿太女那种胸有成竹的样子,拉长声调柔柔地说:“有这事?孤不记得了。”
既然二位关系好,她逗一逗他,装做不知道有这回事,也是正常的吧。
她可没说谎。她是真不知道。
任雅书眼光闪动:“太女姐姐又欺负我!”
昨天晚宴上,太女姐姐的目光一次都没抬起来过,直到大家的表演都结束了,她才像松了口气般抬头与他对视。
这些都被他看在眼中。
若是普通男子,被心爱的女子这样对待,早就乐开了花。但任雅书可不是那种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种。他自懂事起,家人就给他灌输了不少当家主夫的知识,也告诉过他,他将来是要准备嫁给太女,当未来的皇后的。
一个皇后,又怎么能满脑子都是情爱,只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就让后宫空虚,影响皇家绵延女嗣?往小了说,这是自私,往大了说,那是祸国。
任雅书早就和太女隐晦地交流过这方面,他和太女之间,是有默契的。
甚至对于未来后宫的人选,他都有自己的看法。
任雅书打小就受这方面的教育,明白像是太女这般人物,这辈子不可能只守着他一人。
一开始,他还有些酸涩,但后来就想通了。
太女的宠爱是一时的,他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到那时,太女若是再变心,就是真的拉不回来了。
不若一开始就大度些,博得太女的爱重,让这份恩爱能够长久。
眼前的太女看起来都和自己打小认识的一般无二,不过任雅书既然作为太女亲近的表弟,仍然感觉到了些许违和。
京都里都知道,任皇后出身并不高贵,甚至可以说低贱。
他的娘家任家乃大商贾之家,家财万贯都是往轻了说的,富可敌国才更确切。
他当初嫁给尚未登基的皇帝,不过是家族中的一场政治投资。
当时的皇帝只是个病弱的皇女,并不受重视,到了年纪,也没有一宫主位替她主婚,还是皇帝想要给更疼爱的幼女指婚时,才经人提醒序齿里还有个她。
可是匆忙之间,又有哪个贵公子愿意嫁给毫无前途的无父皇女?
消息灵通的任家家主上下活动,终谋得了皇女正君的位置。
再之后,这位病弱的,毫无背景的皇女,就在任家流水般不要钱塞进来的药材当饭吃的投喂下,硬生生把病治好了,还习得了武艺,在一场战役中打了漂亮的一仗,从此翻身。
任雅书受长辈教导,家族熏陶,对药材极为了解,小小年纪,就已经将所有市面上有的药材认得滚瓜烂熟,几乎是闭着眼摸都不会认错的地步。更是研制出了几张香方,在京中一炮打响。
当然,闺中男儿的名声是不能传出去的,任雅书用了化名,在名下的香坊出售香方,每出新品,京中男儿趋之若鹜。
但他认为那些都不足为奇。他最重要的,是他研制的安神香方。
所有的香方里,安神香是最基础的一种香。
但是越是基础越能看出功力。
任雅书的安神香方,用料简单,味道却调和得极好,香味还不重,唯有靠得近了,才嗅得到丝丝缕缕,似有若无,如缠绕在骨血筋肉间一般服帖好闻,像是人身上自己散发出来的幽香一样。
这张方子,他只给了皇家。
而皇家,也只供给身体病弱的太女使用。
这张安神香方名为情缠,是任雅书的得意之作。他自己虽没有使用,却亲手制香,对此香的气味比谁都要了解。他很确定,此时的“太女”,身上并没有这股气味。
任雅书一时有点想不通。
那天他亲眼看到太女猎了云鹿回来后,手臂上有伤,虽说不深,也是见了血的。
但他去太女帐中的时候,并未嗅到她身上有药味和血腥味,反倒是她的一个戴古怪面具的密卫身上有那种味道。
更怪的是,眼前这位太女,即没有药味和血腥味,也没有情缠的味道——任家主营药材,宫中的伤药都是由他们家负责的,太女用的香方也是他亲手研制,不可能闻错。
这种情况太奇怪了,就好像她们是三个人一样。
任雅书为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三个人?可是太女姐姐明明只有一个。
他心中惊疑,面上却不露半分,只将马头又往殷夜熹身边拨了拨,靠得更近了。
对替身殷夜熹而言,任雅书是太女的表弟,未婚夫热门人选,她不可能避开他;对殷夜熹本人来讲,任雅书也不过是个年纪小的初中生,她对他并无绮念,拿他当小朋友看,也没有必要避开他。可对密卫们来说,她若不及时避开,就是这个胆大妄为的替身不知好歹,是不可饶恕的逾越。
她只好轻提缰绳,将马驱到一旁,翻身下马,同他说道:“孤要进林子,妳在此等候。”
以女尊国的习俗来说,女子打猎,男儿家不跟着很正常。
任雅书看着极为瘦弱娇贵,穿着也十分不便,她觉得,他不是那种想要以武艺出头的人,她以太女的身份让他留下,他会遵从。
任雅书确实想不出理由硬跟上去,谦虚恭顺是几乎刻在骨中的本能。他乖巧点头:“太女姐姐,那我就在附近走走,不进林子,妳,妳要早点回来。”
说完,他就害羞地转过头。
这种话对现在的社会来说,已经非常露骨,殷夜熹本来还没觉得什么,被他的反应影响,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只当在沉浸式演戏,许诺若猎到火狐,就将皮毛送给他当围脖。
原始生长的林子茂密错落毫无规律,就算是在冬天树叶落光时也不能行马。
何况如今刚下了一场桃花雪,把刚生的几片嫩叶都冻上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更能行进。
一行人步行进去几百米,确定说话不会被人听见之后,密卫首领走到殷夜熹面前:“妳僭越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得到云鹿的承认,只是世人牵强附会,本文并非玄幻,除女主穿越外,无任何幻想元素,请知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