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辰让扶着她手臂,拉开两人的距离。
别站没站相,坐也没个坐相,他说:“到家了。”
两人站在修宁家门口喂蚊子这么久都不说,这问到关键时刻了,许辰让就开口提醒。
可、真、不、够、哥、们。
往家里垂败地望了一眼,空无一人。
要不是陈姨在家门口栽的芍药开得正繁,她都怀疑自己家和许辰让家有什么区别。
都一样黑。
陈姨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她要帮忙回去照顾三个月。
从小照顾修家两兄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给远在外地谈合作的修家父母请了长假,得批准,另外修爸爸还额外给她发了五万块的祝贺金,算是大大大红包了。
说到修家父母,上个月月初才走,这都第二个月底了,也不回来看一趟。
在家人憎狗嫌的修西泽,个死棒子,得修家祖宗庇佑,天天玩游戏不务正业,竟然也能考上超级难考的溪大。
开学那么久了,电话都不来一个。
就知道整日在群里K她,损她。
不干人事。
不对,他走之前,也干了一件人事。
专门让许辰让来了趟家,还让陈姨做了一大堆好吃的,举起饮料杯敬许辰让,掏心掏肺道:“那什么,小子,我走了,你个大学霸,帮我监督着我妹下。我家祖宗庇佑了我,不见得庇佑她。”
修西泽贱兮兮地指了下正在旁边看电视的修宁。
“喂,瞎说什么啊你。”修宁气鼓鼓,说着就把可爱抱枕扔了过去。
祖宗还能偏心不成。
“福气都给了我,毕竟呢,我是修家长子。你天天吊儿郎当,半罐水那样,能上溪大吗?”修西泽躲过打击,硬是过了桥就抽木。
也不知道是谁,没出分的时候,拉着自己一起爬山,把溪夏市周围有名的、无名的道观、寺庙给求了个遍。
出分前一晚,还去了离家3公里远的教堂求耶稣,阿门,请保佑我千万过线,千万过线。
搞得修宁在一旁冷冷刺他:“西方的能管得着东方的事儿吗?你这越界了吧。”
要不是许辰让在,修宁还真想一瓶子给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哥哥砸下去。
因为他真的好狂,好傲。
——好犯贱。
见逗生气了,修西泽咳了声,看着对面笔直而坐,全程话少安静的许辰让正色道:“你,我还算知根知底。她那脾气,被我惯的。我妹,我可以欺负,别人动她一下,老子拼了命也要去报复回来。但成绩这事,就靠你了。看在她以前跟个傻子似的,叫了你至少不下百次哥哥,许辰让,拜托了。”
别跟他一样,过个线都要求菩萨告耶稣。
丢分。
许辰让举起饮料杯,四平八稳,语气冷静:“不敢当,但这是我应该的。”
修西泽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唉这就对了。谢谢了啊兄弟。真上道。我没看错人。”
许辰让饮下,唇和杯沿相碰的那一刻,嘴角浅浅的弯了弯。
全程毫无参与感、但命运就这么被交给了别人的修宁:“……”
我当事人还在这儿,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
罢了罢了。
这会儿让回家,她依依不舍。
顶着星稀月明,修宁凑近他,数着他睫毛轻颤:“许辰让,干脆咱俩搬一起住得了。反正我家也没人。我每天还要出去吃,烦得很。”
修妈本来说要再给她请个临时阿姨的。修宁不让。她吃陈姨的手艺吃惯了。
也懒得再和一个陌生人从零开始磨合相处。
于是雷厉风行的修妈图方便,直接给她打了一笔钱:“那妹妹你乖点,自己出去吃好的。”
说完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不用说,肯定又是在忙。
听完建议,许辰让给她把书包背上的动作一滞,“那我做好了饭给你送过来?”
修宁眉梢雀跃,“真的?”
她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许辰让还当真了。
“嗯,不骗你。”
“这样啊。下个星期你生日,你想要什么,你说。我绝对办到。”
修宁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甚至还踮脚,露出小狗摇尾巴的欢快感。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见他漆黑目光沉下,只盯着自己半天都不开口,她手指飞快戳戳少年的腹肌。
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硬邦邦。
看不出来,许辰让清瘦的身材还挺有料。
她忍不住再戳了戳。
“刚刚你已经拒绝回答我问题一次。这次你必须说。不准不答。”
修宁的唇是饱满的心型。
许是干燥,她舔了舔舌,留下晶亮的水光,导致唇上还残留着她刚嚼草莓泡泡糖的香气。
许辰让敛眉凝着她的唇,渐渐出了神。
偏偏修宁不知不觉。
只一个劲儿的招惹他,戳他,逼问他。
“3、2、1,快说快说。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想要……你。
请问可以吗?
“我没什么想要的。”许辰让黑眸微动,微微别开眼。
修宁一整个失望,摇晃的尾巴明显的耷拉了下去:“啊……许辰让,你可真没意思,每年都不说生日愿望。”
两人道别,修宁踩着拖拉的脚步往家走。
许辰让单手插兜,低垂着眼眸看她开门,再回身懒洋洋的搞怪摆手,关门,开灯,最后自己才放心离开。
月光从上而洒落,在少年的眉骨与下睫毛处,投下一抹深深的幽暗。
许辰让抬头,望着天空,今日的夜晚,同往常,并没有一样。
可却让他踏实的安心。
过完这个暑假,几人就将迎来高二。
虽说离高三还远,但溪夏一中的实力摆在那儿,别人建船他要搭航母,别人翻山他要上天。
哪怕天天跑操都叫喊着不骄不躁、稳步前进的校训,但只有一中自己的学子才知道,学校瞒着他校,内卷起来,有多可怖。
老班林至诚在讲台上愤慨激昂,说放假了也别松懈,这几天期末考试就能见分晓,分数但凡比上次下降了的,作业单独加倍,外加一次黑屋谈心。
班彻听完,转笔的手一停,叫苦不迭:“林老板,不是吧,这次考试难度很明显偏难偏怪。”
众人附和。
“就是啊。高考都不见得走这种路线。”
“数学第一道大题就干翻,下次能不能别让我们老师自己出题了。”
林至诚性格该严就严,该松就松,不会一味做一个严师。毕竟带了那么多界的实验班,知道高压过多,会引起学生的反感。
是以下了讲台,平时和学生相处,早就打成一片。
林至诚把手中的试卷卷成筒,在空中上下点了两下:“你们这群小子,真的觉得难吗?”
底下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齐刷刷的点了点头:“难。”回答问题都没这么整体过。
林至诚自信一笑,试卷卷筒换了个方向,指到许辰让:“许辰让,你觉得难吗?”
许辰让坐在讲台右侧,本来默默无闻的在刷题,手指轻轻一翻页,浓密的睫毛动了动:“还行。”
一句轻描淡写的还行,砸在企图拉他站在用一战线的同学们脸上,啪啪疼。
话落,又是一阵无差别抱怨。
班彻拉着左转飞的校服扯来扯去,满脸撞肩痛苦:“哎呀,你能不能别老问让神,烦不烦,考虑考虑我们普通人的感受。”
左转飞捂着被扯露的小香肩,忙嚷嚷:“彻,彻,放过爸爸好不好,爸爸不卖身。”
“林老板你问错人了吧。请多多采访我们这些普通人,谢谢。”
“每次就知道拿许主席这张王牌来羞辱我们,林老板你没有心!”
许辰让噙着淡淡的笑,又低头继续刷题。
林至诚很满意,背着手开始讲鸡汤:“许辰让暑假要去参加数学竞赛,你们,多向他学习学习。一个个的,都是些逆子,上点难度就开始鸡飞狗跳。”
白以微握着笔杆也在写题,喧闹挤不进她脑袋。
她透过前面三排同学的肩膀缝隙,抽空抬眸看了眼许辰让。
少年睫毛垂落、薄唇紧抿,就是刷题,许辰让也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白以微像是不服输,也低头开始奋笔疾书。
修宁原本在看桌下的手机,估计是聊完了,下巴蹭过白以薇宽大的校服袖,往她靠近了点:“以微,这是你今天刷的第几张卷子了?”
白以微回过神:“第三张。”
这么拼?
“手疼不疼。”
“还、还好。”
“一会儿江荡要送奶茶过来,你要不要喝?当给你的赔罪。”
白以微听到江荡的名字,蓦然一惊:“你不怕他吗?”
江荡那群人走哪儿都是社会仔的样子,不爱读书,仗着家里有钱,算是职高的扛把子。出了名的打架狂,很多人都怵他。
白以薇不知道修宁是怎么和江荡挂上钩的,但总之,她潜意识的觉得,好学生,就不应该和坏学生在一起。
修宁摸摸她的头,自信一笑:“他怕我才对。”
下节体育课,上不上都无所谓。
修宁起身,叫了班彻一声,几个人朝着楼下小卖部走去。
白以薇目光重新回到许辰让身上。
他在专心仰头喝水,指节修瘦,握着水瓶。喉结棱角突出,阳光洒进白净如玉的皮肤,头发黑得纯粹。
修宁走出前门的时候,白以微看许辰让看了修宁背影一眼,接着漫不经心地又收回。
明明学校里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私底下却是熟得不能再熟。
白以微写下答题的“解”字,最后一竖,下意识写得比之前都重。
江荡穿上一中的校服,还算那么一回事。
树荫下,几个人或坐或站。
班彻嘴里叼着根草,看露天排球场上的高一学妹们不断弹跳拍球,美滋滋。
江荡拎了五杯奶茶,修宁接了两杯过去,“你提这么多东西,怎么翻墙过来的?”
江荡懒散站着,稀稀疏疏的阳光从绿叶投下,他自个儿先插了根吸管开始喝:“爷的事,你少管。”
修宁:“......”
修宁横他一眼,江荡摸了下头发,才后知后觉,自己头发早就剪短,有些刺手心。
上次烫了一头不羁黄发,被修宁笑得无地自容,说什么非主流。
江荡不服气,心里腹诽,自己这张脸,怎么可能和非主流沾边。
眉骨高挺、眼神侵略性十足,嘴边挂着浪荡的笑,不凶也压不住职高那群混混啊。
一中教学环境和质量都是溪夏市的第一名。
江荡听着读书声、看到整齐划一的校服身影,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那边呆久了,偶尔过来洗洗眼睛,感受下好学生的能量场,整个人都清新了许多。
几人聊了会儿,江荡开口:“那三傻逼退学了,报上去勒索的记过处分,直接劝退。你让你那朋友注意点,下次遇到了,直接报我的名字。”
修宁左手划着手机屏幕,在不断搜着什么,没抬头,有些敷衍道:“嗯,知道了。”
“你们学校那是在干吗?”江荡吞了口奶茶,单手懒洋洋插兜,晃着长腿道。
左传飞转头看过去,举牌的女生们个个长腿又靓丽。
他答:“喔竞赛礼仪队,好看吧?我们学校每个年级都派了大神去参加。学校整点花样,当送行。得奖了回来还可以庆祝。”
江荡:“你们班有谁?”
左传飞:“还有谁,肯定有我让哥啊。”
“许辰让?”
江荡听完,笑容平了下去。用插兜的手撞了撞修宁,“说会儿话啊。我翻墙过来的。别老盯着你手机,你们校服很难买知不知道。”
左传飞和班彻对看一眼,啧,荡爷也改性了还是怎么的。没抢没拿,正儿八经用买,不符合他职高校霸的名声啊。
修宁把手机一关,揣进校服裤子里,心型红唇张了张,含住吸管,不经意说:“难买你考过来不就行了。”
“——嘶。”埋汰人。明明知道他学习烂得一塌糊涂。
修宁在校不爱穿校服外套,大,还闷热。
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一件白色短T或者黑色工装背心,漂亮,飒爽。
夏风一阵吹,她柔顺的发丝拂过站在身后的江荡鼻梁,沁人心脾。
江荡淡淡呼吸吐纳,看她左手缠着一根黑色头绳,扬着下巴冲了冲:“修宁,头绳给我,不介意吧?”
修宁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要这个干吗?”
江荡轻咳嗽了下,找了个借口:“翻过来的时候把裤子挂烂了,我从里面扎一下,就看不出来。不然一会儿回去肯定要被人笑。”
修宁喝着奶茶,闷声吭了两下,靓笑出声,眼尾带妖艳:“你怎么这么牛逼啊,翻个墙还能挂破。”
也不疑有它,边说边把头绳递给他。
他摊开手,修宁放头绳在他掌心。她的指甲,覆着一层薄薄的亮油。指尖粉嫩,碰得江荡掌心很痒。
江荡接过,眼神很亮的看着她,任她嘲笑。
“对了,你刚刚在看什么?”江荡也就这个时候话多,像是逮着机会把没说够的话都说完。
一点也不符合他在自己小弟面前话少、脾气冷硬、拽到没边的样子。
修宁头疼,说:“在找吃饭的地方。”
一到暑假,很多好点的餐厅包间都被预定了,何况她指定要六月二十一号。跟本市大学生的毕业宴、谢师宴都重了。
江荡挑眉,乐颠颠地把掌心的头绳安稳地放进自己裤袋里,关心问:“想选哪儿?”
修宁:“雅。”
江荡玩世不恭道:“好办。我打个电话就成。”
修宁怀疑出声,雅是最高级的那一类餐厅,能俯瞰整个溪夏的夜景,五星级大厨的私房菜水准。既然答应了许辰让,她就想好好给他办一场。
修宁说了日子,“你确定?”
江荡喝完了奶茶,把空杯远投进铁皮垃圾桶,哐当一声,远投满分:“你的事,我什么时候不确定过。”
上课铃响。
江荡比了个并指礼,又翻了出去,身形利落的一批。
等到走出一中好久,他边退边看,立杆红旗被风吹,香樟唰唰迎书响。
江荡偏了偏头,吹了声口哨,觉得修宁的提议,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