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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多少人熟识多年都不曾有过生离死别?他们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在黄泉口上走了个来回。

可能是受这种情绪影响,张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李湖自顾自聊微信也没理他,到了首都机场以后,出去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慕尚,这么贵的豪车,竟然极其嚣张的贴了个军牌。

车窗摇下,周晖英俊到天地变色的脸探出来,戴着副卡地亚墨镜:“哟,小舅子!”

张顺感伤的心情瞬间被破坏殆尽:“谁是你小舅子!”

周晖笑笑,很有风度的给他们打开车门,说:“美女帅哥,请,”

张顺突然很期望在车里看见他哥,然而并没有,车里只有周晖一个坐在驾驶座上当司机。后座上摊着一件黑西装外套、领带、平板电脑这样的杂物,还有张草黄色手掌大小的纸,上面用墨汁画了一半乱七八糟谁也看不懂的线条。

李湖问:“先吃饭还是先去医院?”

“还医院呢,你有那好命?”周晖发动汽车,头也不回道:“我先把内弟送医院,然后咱俩回处里去开会,老三已经在那等着了。”

李湖看样子不太高兴,继续拿手机聊微信。张顺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倒去的马路和楼房,终于忍不住问:“我哥现在是不是在你们那?还有,颜兰玉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内弟,你还是小孩子吗,到一个陌生地方先哭着喊着要家长?你俩外甥五岁以后就不这样了。”周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点起烟,说:“北京这么大,多少好玩儿的地方?明天晚上闲了哥带你去天上人间腐败腐败,替你哥找俩小弟妹,别太感谢我。”

张顺嘴角微微抽搐,别过脸去不搭理他,佯装突然对手边那张草黄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哎,别去动它。”周晖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刻阻止:“它值很多钱呢,卖掉就有钱给你哥下聘礼了……这年头北京结婚越来越贵,什么礼金啊酒席啊车队啊新房啊,哪样不要钱?”说着回头对张二少抛了个娇羞的小眼神。

张顺简直五雷轰顶:“你少去两次天上人间就省下来了!”

说完他立刻又感觉不对,明明他哥配给这神经病是一朵鲜花插在了叉叉上,但现在一看周晖要去喝花酒,这种娘家小舅子的愤怒心理又特么的是怎么回事?!

·

颜兰玉住院的地方是一家私人疗养院,地处市郊,从机场整整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地方。据周晖说这是他们特别处的一个据点,很多组员在执行特殊任务时受到难以形容的不明伤害,就会被送到这里,仅以外科论的话这里不比协和差。

疗养院楼下守着两队穿便衣的小伙子,看站姿很像当兵的,进去后除了人比较少之外,跟普通部队医院大厅没什么不同,也有急诊和挂号。周晖带他穿过大厅去坐电梯,按了第十层,在电梯里道:“我还有急事,就不进去了。第十层最里面是加急特护病房,小美人儿就在里面,于副主任应该也在。”

张顺问:“颜兰玉到底怎么回事?离开H市的时候他伤没那么重,不至于几天功夫就……”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阿弥陀佛,施主看开点。”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周晖拍拍他的肩:“去吧内弟,明儿晚上天上人间不见不散哈。”

张顺走出电梯两步,突然回头怒吼:“请内弟去喝花酒你脑子是进X了吗——!”

周晖忙不迭按关门键,终于在张顺扑上来揍他之前把电梯门关上了。

张顺怒极反笑,心说不管生了几个孩子,见到我哥一定要想办法拆散他们。果然网上说的很对,男人又帅又有钱就肯定会花,这种最不能要了。

这个疗养院规模不如公立医院大,但环境设施相当的好。他顺着回字形走廊往下,尽头果然有几间特护病房,其中一间门牌上写着“颜”字。

张顺敲了敲门,就听里面有人道:“进来。”

他推开门,只见一个极度苍白憔悴的少年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脸上还套着呼吸罩,漆黑的头发散在雪白的枕头上,显得格外鲜明。

虽然因为角度和被褥遮挡的原因看不清晰,但仍然能认出,那是已经削瘦得脱了形的颜兰玉。

——短短几周不见,他竟然已经衰弱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说张顺在来的一路以上还怀疑李湖有没有夸大其词的话,现在看到颜兰玉的第一眼他就确定——这个少年的确是不行了。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就算他喉咙里还吊着一口气,那也只是风中残烛,仅仅在苟延残喘而已。

病床边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张二少进来的时候他正回头站起身:“张顺?”

张顺下意识道,“您是——”

那个人年纪并不大,至少不是张顺印象中那种四五十岁老成刻板的国家干部。他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标准北方男人长相,身高得有一米八多,身材中等但非常、非常的结实。

他走过来跟张顺握了握手,坐着的时候不觉得,但一走路就能看出受过训练后那种掩饰不住的精悍和利落。

“我姓于,叫于靖忠。”他说,“你可以叫我于副。”

第18章不打得你祖国山河遍地血,你特么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张顺顿时肃然,心说终于遇见你了,让小美人迎风流泪对月断肠等了两年多的男人!

张顺内心咆哮的小人把于副按倒在地殴打了无数遍,表面彬彬有礼的握手说:“您好您好,幸会幸会。”

于靖忠露出一个伤感的笑容,指了指病床。

“他抵京之后我们只见了一面,话都来不及说就晕过去了,从此再没醒来过。上面安排了专人给他检查,说三魂七魄有严重的损伤,可能是在日本的时候被密宗门拿魂魄炼过东西,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这口气撑到现在,不过是在熬时间而已。”

颜兰玉躺在病床上,从张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非常削瘦,人事不省。

“我听说他在H市的时候,曾经豁出性命来救过你,所以我想可能你会想再见他最后一面。他在中国应该已经不认识其他人了,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

于靖忠叹了口气,张顺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我也想来看看他。”

他走到病床边,看着呼吸机下紧闭双眼的少年,这相似的情景让他突然回忆起当初父亲重病去世的时候,也是一日日的昏迷,最后撒手就走了。张顺心里重重的一酸,像拧了把苦涩的柠檬汁,极度的不是滋味。

“我听说他在日本的时候,一直在等你……”

于靖忠大概没想到张顺连这个也知道,顿了顿才“啊”了一声,“是吗?……我也一直想去接他,但人生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

他走过来,伸手摸摸颜兰玉的头发。

不知为何张顺突然有种特别怪异的感觉。他盯着颜兰玉的脸,觉得在一刹那间,那张脸上的表情发生了非常细微的变化。

——但那实在是太快了,而且十分微妙,让人很难形容得清。

张顺愣在那里,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再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颜兰玉还是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

于靖忠低头在他眉心亲吻了一下,继而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像是很勉强才控制住情绪,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想象他离开以后怎么办,他还那么年轻……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比现在还小,我一直都没有回去找他,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未来还那么长……”

张顺直觉哪里很怪异,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只得讷讷道:“不好意思,你们是——?”

于靖忠点点头。

张顺心说你俩年龄差距也太大了吧,而且你一穷公务员哪里配得上这个小美人啊,不要老牛吃嫩草好不好啊蜀黍!但转念一想,要是颜兰玉自己喜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才回到中国,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才来的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他又非常伤感。

张二少毕竟年轻,不由自主微微心热起来,想着爱情这个东西真有那么大威力吗?甚至能让这个少年,轻易就放弃那么年轻的生命吗?那他哥和周晖之间据说都生俩孩子了,他们之间怎么就从来没表现出过这样深情的感觉呢?

话说回来,在H市下地道的时候颜兰玉也没表现出这么深刻的感情来啊,除了交待链坠一定要给姓于的人之外,一句“告诉他我爱他”都特么的没有啊。

心思转了一圈,张顺越发有种不得劲的感觉。他瞥到颜兰玉脖颈上没链子了,便随口问:“他把链坠给你了?”

于副说:“是的,链坠我们拿走了。”

张顺点点头没说话,只听于靖忠咳了一声,说:“小兄弟。”

“嗯?”

“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是关于兰玉的。”

张顺立刻肃然:“请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于靖忠扯了扯嘴角,但那实在称不上是个笑容:“是这样的,周晖告诉我你是佛骨……就是天生佛缘特别深厚的人。这样的人一般都有些神奇的地方,比方说高僧摸顶可以赐福,吹一口气可以祛除病痛,还有记载说第五世班禅曾经用自己的泪水治愈过因为重病而濒死的信众,这名信众后来活到了一百多岁……”

张顺如遭雷殛,心说难道第五世班禅是我哥?

我的妈!哥你难道当过和尚!

“……我觉得你可能也有相似的……这种神奇的地方。”于靖忠看到张顺神情有异,以为他不相信,立刻解释道:“不是完全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只是现在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已。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张顺摊开掌心,于靖忠看了看那个熠熠生光的金色卍字佛印,啧啧称奇道:“据说第五组组长是个活佛,但也没说生来就带佛印,真是太神奇了。”

张顺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问:“你想让我用眼泪把颜兰玉也洗一遍吗?但我流不出那么多泪啊?”

于副奇道:“为什么是洗?”

张顺:“……”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于靖忠咳了一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想问你借点血。”

·

张顺觉得这个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但人家开门见山就是颜兰玉豁出性命来救过你,然后再是以情动人,最后只是要借点血,又没叫以命相还,所以就算拒绝都说不出口。

他想了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就跟着于靖忠去抽了血。负责抽血的医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提前打过招呼,见到他们一个多余的字都没问,直接就抽了200CC——不同寻常的是,抽血时他掌心的佛印格外亮,甚至握紧拳头都能从指缝中看见金光。

抽完血张顺脚步有点虚,于靖忠拍拍他的肩,感激道:“真是谢谢你了小兄弟,如果有用的话我一定立刻告诉你!”

张顺忙道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

他们从验血室出来,站在电梯口。于靖忠问要不要叫个司机把张顺送回去,因为之前周晖说会派司机在这等他,所以张顺忙道不用不用。

他感觉到于靖忠可能是要回楼上颜兰玉的监护室——这种等级的特工肯定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下次见到未必是什么时候了,于是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抓住机会。

“这个……不好意思……”

于靖忠敏感的瞥向张顺:“你有事?”

张顺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迟疑道:“您……应该知道一个叫凤四的人对吧?他是我哥哥,据说以前犯了点儿事……我也不是什么另外的意思,只是他突然把所有钱留给我就一个人来北京了,我有点儿担心,想确认下他现在还活着。”

于靖忠失笑道:“你以为组织会给他磕胶囊吗?”

张顺显然没get到笑点,茫然的回望他。

“——我的意思是凤四犯的不是什么大事,组织早不追究了。”于靖忠笑了笑说:“他几周前确实回过北京一次,但很快又离开了。这些组长都是纪律非常松散的,来来走走没人能管住,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确切去了哪里,只听周晖说他们吵了一架,然后凤四一个人去了‘地狱道’,去找一个叫梵罗的人。”

——去找魔尊?

张顺心里一跳,不由自主问:“周晖和我哥为什么吵架?”

于靖忠欲言又止。

张顺顿时气血上涌,无数不祥的猜测跟蹦豆似的同时跃上脑海,立刻抓着于副开始追问。大概看他得不到答案坚决不走的架势,于副没有办法,才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不要什么事都去问周晖……当年处里都知道,是他和第六组的九尾狐组长有一段儿,被凤四当场撞见,一怒之下才走的。”

张顺瞳孔猛然张大。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处里最近变动很大,组长之间的倾轧很厉害,很多以前能信任的人现在都不能信任了。”于靖忠拍拍张顺的肩,说:“今天抽血的事,尽量先不要告诉别人,以免对佛骨抱有觊觎之心的人干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你先回去吧。”

张顺满脑子都是事,简直不知道是怎么跟于靖忠告别的,浑浑噩噩就顺着人群走出了医院。

他走在马路上,这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了,天气还是很热,街边三三两两路过的小情侣拿着奶茶或甜筒,打情骂俏的声音裹在风里,听得张二少简直恨不得捂上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