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舞回到家打开家门,发现家里黑漆漆一片,往常这个时候爸爸一定会在客厅看电视,说说是看电视,其实夏舞知道,他是在等家里其他成员回家。
或许是今天太累早睡了,夏舞想。
到了楼上,夏桑夏鑫的房里都是黑着的,夏舞更加狐疑,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洗澡,随手拿起搁在床上的手机,刚才出门没有带,似乎有几个未接电话。
夏桑打了两个,夏鑫打了三个,爸爸也打来一个。
家里人应该已经习惯她的偶尔晚归了,怎么会这么急着找她?
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夏舞握着手机隐约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赶紧拨电话给夏鑫,夏鑫马上接起,口气是罕见的焦急,“二姐,你在哪里?”
“我在家呢,夏鑫,怎么了?怎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二姐,快到中心医院来,家里出大事了。”
“啊?什么?”夏舞惊得心差点跳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家具厂着火了,厂房仓库……全没了,妈妈急得晕倒了,现在在急诊室挂水呢。”夏鑫在那头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挂了电话,夏舞手脚冰凉一片,拿起钥匙就往门外跑。
不管什么季节,城市的深夜总是让人感到冷,夏舞在车上环抱肩膀想,事业是妈妈的命,她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家具厂是她事业的心脏,假如没了,妈妈又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一路狂奔到医院急诊室,病房旁的走廊,夏桑靠在墙上表情呆滞,夏鑫泪眼婆娑地遥遥看着她,夏舞的嘴微微哆嗦,“妈妈没事吧?”
夏鑫指了指病房里面,眼圈红红的,“没事,医生说她受了刺激,醒过来就行。就是……就是咱们家的工厂没了,全烧没了,咱们家要破产了呜呜呜呜。”
夏鑫说着说着,就滑下抱头哭起来。
“破产……”夏舞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词汇,此刻她脊背发凉头脑空白,完全理不清头绪。
“妈妈向银行贷了五千万买地,就是用家具厂做的抵押,妈妈找人评估过,厂里的动产不动产加起来大概值六千万,现在除了土地,都成了灰烬。”夏桑在夏舞身后静静开口,死鱼般仰头看着医院雪白的屋顶,声音冰凉冷寂。
“大姐,保险公司会赔些给我们吧?”夏鑫懵懵懂懂地抬眼问,红肿的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夏舞也用饱含希望的眼神注视着夏桑,渴望听到一些好消息。
夏桑靠着墙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苦笑了一下,眼神里盛满绝望,“咱们家就是这么倒霉,保险就是这个月到期的,妈妈这个月太忙没顾得上续,没想到就出事了。”
“这一回,是老天不保佑咱们家。”
夏桑说着说着,眼眶就溢出了一滴硕大的泪。
夏舞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最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家里的这些事她完全不知情,到了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是个多么不负责任的家庭成员,作为子女,她不但没有为父母分忧解愁,甚至连起码的主动了解都没有做到,每天浑浑噩噩只牵挂自己的事,她真是混账得可以。
夏舞浑身无力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
本城郊区一家大型家具厂失火的新闻更是上了本市的早间新闻,熊熊大火持续燃烧三个小时,火势在风势的作用下,厂区边上的上千万存货也被烧得一干二净,镜头中,夏舞爸爸面对火灾过后只剩狼藉的工厂,还有追问不休的记者,长久的沉默着。
此时严冀正将一个蒸蛋放进朗朗的碗中,抬头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一眼电视镜头,看到一个一脸愁容的中年男人正躲闪着镜头,他的身后,偌大的工厂只剩下一副空架子,还有余烟从某个角落冒出来,大火就如一个大胃口的饿兽,已经吞噬了所有的东西。
严冀母亲盯着电视屏幕猛瞧,捂着胸口一脸惊讶,“哎呀怎么烧成这样?损失不要太大。”
严冀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电视镜头,“保险公司应该会赔一点。”
然后低头专注地翻看手里的PDA。
对于严家来说,这个早晨就这样在新闻声和鸟叫声中,平静度过。
而这个早晨对于夏家人来说,是一场希望永远不要醒来的噩梦。
但人生就是这样难以逃避,当晨曦探出头时,噩梦也就惊醒,此时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夏舞妈妈醒来后已恢复平静,她静静地坐在床头,苍白面容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过去眉宇间女强人的神采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疲惫,脆弱,还有不堪一击的眼神。
三个小时就能摧毁十五年的心血,除了天不佑人,似乎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合理解释。
夏舞走过去,握住妈妈冰凉的水,母女俩相对无言,只有眼眶里盈着的泪水,昭示着母女心底深处相同的绝望心情。
母亲辛欣看着床头床尾三个强忍眼泪的儿女,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涉世未深的脸上却还是稚气十足,心里一苦,眼泪就溃堤般再也忍不住,喃喃着,“妈妈对不起你们,本来想让你们生活的更好些,没想到……反而要拖累你们了……”
“妈……你胡说些什么,”夏桑哽咽着,背过身擦去眼泪,语气依然很拽,“说这些干什么,不就是没钱了吗?一家人在一起才最重要。”
夏舞握紧了一些妈妈的手,也急忙哭着说,“妈,姐姐说的对,我们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夏鑫拼命在边上点头,眼里噙着泪花。
夏舞的爸爸老树桩一般站在门口,眼睛通红地看着里面的妻子孩子,终于低下头,抹去了一把脸上的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