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小姑娘夏舞吓得扔了手里的纸条,惊骇莫名地转头看向来人,见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后,抚着突突跳的胸口直喘气。
“是你。”
她瞪圆眼诧异,是不久之前有过短暂接触的面具先生,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他。
眼见严冀的目光正落在她手上的“罪证”,眼里有抹值得玩味的情绪,夏舞单方面把它认定为“嘲笑。”
从小到大未经历过这种被人抓个现行的经历,夏舞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将后视镜嗖的藏到身后,故作坚强却又底气不足地高声强调,“我……我会赔的。”
严冀眼神幽幽地看着面前脸涨得通红的小女孩,内心觉得有些好笑,他目睹了刚才整个过程,女孩畏缩的动作很显然取悦了他这个旁观者,他刚才躲在阴暗处就想,他们之前还挺有缘,从刚才踏入电梯不经意地一瞥开始,他就一眼认出她来。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属于他们的命运的轮轴已经开始转动,纵使严冀是个意志力坚定、不轻易接受改变的男人,他仍然抵挡不了这种命定的邂逅,这也许是上天对他意志力的一种挑战。
他对着夏舞笑了笑,“你力气挺大的。”
夏舞越发窘,心想遇到这人就没好事,没好气地应了句,“我是体力工作者。”
说完也不客气,接过严冀手里的笔弯腰刷刷写了起来。
严冀好奇她写什么,凑过去看。
“车主您好,很抱歉弄坏了您爱车的后视镜,我愿意赔偿您的损失,请与我联系,我的号码是XXXXXXXXXXX,再次说一声对不起,夏舞。”
忐忑写完,夏舞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连同纸条压在后视镜下面,又怕这钱被陌生人拿走,只好求助身边的男人,“这里会不会有小偷?”
严冀看了眼不甚明亮的四周,摇摇头,“不安全。”
夏舞不知如何是好,她对车一无所知,低头看了眼手里薄薄的一叠钱,小心翼翼地询问,“修好这灯……贵吗?”
严冀承认小姑娘也挺无辜,想了想认真说,“倒不是钱的问题,是感情的问题。”
夏舞不解,迷茫地看着严冀。
“车主人的父亲两周前过世,这台车是她父亲庆祝她上班那年买的,意义不寻常。”
夏舞见他这么熟悉这台车,心里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测,只好硬着头皮问,“你是车主人?”
但是她记得那晚他的车是黑色的,而且他现在西装领带的精英气质,也实在与身边这辆红色破车格格不入。
“不是,我助理的。”
夏舞本能地松了口气,她内心害怕与车主面对面,现在又听到这车是已故父亲留给孩子的珍贵遗物,她把它弄坏了,这事已经不是简单地与钱挂钩就能顺利解决的了的。
看起来只能请求身边的男人来调解了,小姑娘夏舞心思活络,该撒娇求人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两手交握做祈祷状,“表哥,大表哥,你帮我跟你助理说说情吧!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照照镜子来着。”
严冀低头看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心想她也真够倒霉,都已经开始跟他攀亲戚了,就冲这缘分,帮着跟助理小徐说一说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小姑娘傻乎乎的挺有趣,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严冀很喜欢逗狗。
他的外甥养了一只叫做“尼可”的沙皮狗,憨头憨脑的,很讨小孩子喜欢。
而很少有人知道,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严冀,其实在家就是个大男孩,穿毛衣牛仔裤,每天跟外甥还有外甥的“女朋友”尼可玩在一起,没个大人样。
尼可是外甥邱朗朗在幼儿园的“亲亲女友”,全名叫做欧尼可,是个中法混血儿。当然这段美好的关系很有可能并且是99%可能是还处于小伙子单恋一头热的状态,但是严冀答应帮朗朗保守这个美丽的秘密,因为他们是哥们。
因此严冀也一直不好意思告诉他的小哥们,他的“女朋友尼可”其实是一只公狗。
所以可以说,某些时候近乎冷漠的严冀是个富有爱心的男人,虽然他的爱心只针对他在乎的人,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优点,并且这个优点藏得很深,深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更别说其他人。
当然能够挖掘他的这个闪光点的人已经出现。
夏舞又让严冀产生了某种熟悉的冲动,这种冲动往往在看到“尼可”摇头摆尾时才会产生,人类把它称之为“逗狗”。
这是某些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或者往往是出于爱,或者仅仅是因为好玩,相信严冀属于后者,毕竟他繁忙的生活充实而缺乏乐趣。
他笑了一下,明知故问,“你叫我什么?”
夏舞有些尴尬,主动攀亲戚还是头一遭,自然业务不熟悉,她只好尽量讨好,“表哥,我跟廖河关系很好的,廖河表哥就是我表哥,”她双手合十祈求,“表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严冀来了兴趣,“什么话?”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应有一个英俊慷慨有求必应的大表哥,要不然她(他)的人生就是残缺的。”
夏舞一脸严肃,手从上到下划过严冀,表情诚恳,“廖河的人生无疑是完美的。”
这种隐形的杀伤力极强的糖衣炮弹彻底取悦了表哥严冀,他也很严肃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马屁拍到位了!
夏舞的脸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的光彩,就像一朵已经打蔫的海棠花,遇到了人生第一滴雨水,瞬间成了世上最美的那一朵。
逗狗的人转而成了被逗的那个,严冀看着小姑娘笑开了花的脸,心想:怎么被朵小花给逗了?
电梯边那里有点动静,有个莽莽撞撞的小伙子朝这边跑过来,边跑边招手嚎着,“老大,别走,载我一程!”
他口中的“老大”就是严冀,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住,小伙子看上去挺斯文,不过一张嘴就是另外回事了。
“我CAO谁活腻了把母老虎的车镜给掰下来了。”
小伙子眼睛雪亮,手指头戳着那辆红色破车,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刚看完一部恐怖片。
“一只小绵羊。”回答他的是严冀。
小绵羊夏舞下意识躲到了严冀后面,只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声音细得像只蚊子不服气地嘟囔,“你才小绵羊呢?我明明是大力水手来着。”
小伙子马上明白谁是肇事者了,表情随即透着股深深的痛心,“我说姑娘,你这菠菜吃得可不是时候啊。车主人最近真是不好惹啊,你就是吃了十罐菠菜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会赔的,真的,我会赔……的……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夏舞站在严冀背后再三强调着,严冀甚至能听到她一次又一次咽口水的声音。
“NO,”小伙子摆摆手,“用钱还真解决不了,武力也不行。我说你哭功好吗?”
“啊?”
严冀回头睨了眼困惑不解的夏舞,淡淡解惑,“徐冉哭起来没几个人受得了,基本上等她哭完每个人都想剖腹谢罪。”
“你弄坏了孟姜女的车啊傻姑娘!”
夏舞愣愣盯着小伙子一张一合的大嘴,瞬间晕乎乎口干舌燥的,干巴巴地问,“我,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我……我不是长城。”
严冀勾了勾嘴角,吓朵小花也真不是太高尚的事,他决定让他的人性光辉偶尔出来闪耀一下,就像他那胖嘟嘟的外甥昨天对他说的,“舅舅,尼可是女孩子,我们白天欺负它12小时,晚上爱它12小时,嗯,舅舅你怎么不明白呢,爱它就是让它睡觉,睡得饱饱的明天就可以继续玩它啦。”
严冀难得的对陌生人好心了一次。
“马宇,去问徐冉要她的车钥匙,就说我要借,我有个朋友在XX修理厂,你开过去报我的名字,他们会第一时间修好。”
严冀快速扫了眼助理的“小红帽”,回头嘱咐马宇,“看看她车里需要什么东西换的,回来跟我报销。”
叫马宇的小伙子一听,两眼大放精华,“老大我我我车也旧了。”
严冀温文尔雅地笑了笑,“你的后视镜也断了吗?”他转头对缩头缩脑的夏舞笑微微说,“要不你辛苦下也给掰断了?”
夏舞退了好几步,“不不不,我怕骨折了没人给报销。”
这事就算这么解决了,夏舞同学凌雨打了电话来催,她已经等了半天实在是受不了夏舞的磨蹭,夏舞唯唯诺诺接了,寻思着严冀帮了个大忙,自己拍拍屁股马上走人不怎么道义,让凌雨先走了,自己还要留下来好好感谢严冀,至少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下半生回忆他时用个“很像坏人的好人”来称呼吧?
马宇领命又上去拿钥匙去了,偌大的停车场又只剩下两个人,夏舞千恩万谢地说了一通,见严冀不理,给他钱也不要,想了想追上他扭扭捏捏问,“哎,那个,你为什么帮我?”
严冀径直步向自己的车,刚才助人为乐的念头就像浪花一样只涌起了一会,现在好事做完又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听小姑娘想刨根问底,懒洋洋地就不想理夏舞了。
对于一贯以冷淡示人的严冀来说,偶然帮助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如果一定要硬找一个理由:心血来潮,今晚心情好,或者仅仅是因为,小姑娘有一双湿漉漉的孩子一样纯净的眼睛。
曾经有个姑娘就用这样一双眼睛打动了他,可是好景不长,现在这双眼睛掺杂了太多东西,让他有些失望。
想到这个人,以及最近遭受的忽视,严冀又有点不太高兴了,恢复了惯常的冷漠面孔,“回家吧,一个女孩子老是这么晚在外面晃,你父母都不管你的吗?”
他又想起她那晚在月光下轻盈跳舞,虽然内心承认那是一种近乎梦幻的场景,非常美,可还是不由地认定这个女孩子表现欲很强,或者存了勾引他的心思也不一定。
一个跳舞的轻浮女孩……
这么一想,越发不耐烦起来,在感情上他是个有洁癖的男人,领教过某些女孩子的纠缠,所以他并不喜欢与不知来路的女孩子打交道,他是个怕麻烦的男人。
“哎,很可疑哦,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哈哈哈!”
22岁的小姑娘夏舞没大没小的,正是对自己的魅力最不怀疑的年纪,在艺术大学见多了陌生男人没见几次面就向女孩子大献殷勤的事,自然是说话没分寸了些,半开玩笑地嘻嘻说着,昨晚她刚看过一部电影,男女主角简直是一对冤家,可实际上女主角三番五次碰到麻烦都是男主角出手相助,后来那个傻乎乎的女人终于想通了一切,“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夏舞想都没想就蹦出这么一句,今天的严冀让她觉得不再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不想这句话惹恼了严冀,他最是反感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哪怕对象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对夏舞刚刚有的那点好感又随着吹进停车场的一阵冷风给吹得没了影,本来要打开车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过身去,夏舞见他脸色不善,顿时缩了一缩,探寻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心想这人又怎么了?开不得玩笑的吗?
“我做的这些不是为了你,完全是出于员工考虑。”
夏舞的脸腾地红了。
“你说过你是学舞蹈的是吗?还是学生吧?难怪……”严冀冷冽地笑了一下,夏舞看出他的眼神分明有一丝鄙夷。
“别的不敢说,你们跳舞的女孩子我还真接触过几个,除了极个别出色的,”严冀顿了顿,严厉的眼光望了过来,“倒都是像你这样的,天天不思进取,玩到彻夜不归家,凭着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就四处闯祸,闯祸了只会甜言蜜语骗过去,以为世界都要围着你们转,我问你,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
严冀嘴上说着,看小姑娘那一脸懵懵懂懂样,心想刚才自己就是被她的糖衣加炮弹给骗过去的,心软了就糊涂帮了一回。
夏舞涨红了一张俏脸,在如何与人对峙上甚至称得上是毫无经验,这是她平生第一次遭受这么严重的奚落,犀利又刻薄。
并且事实是,严冀说的一部分是事实,她的圈子里不乏这样随性的女孩子,只有今天没有明天,毫无目标可言,但令她不能接受的是,至少她夏舞,乐观向上钟爱跳舞,她的生活充满意义。
而现在他每个字都在诋毁她,诋毁她的生活。
她真的气疯了,气得发抖,只能哆嗦着回了一句,“自大狂,你少血口喷人。”
气的脑袋发胀,她一把把手里全部的钱塞在严冀手上,正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别以为帮了一回人就以为自己是圣人,你了解我多少?开好车出入这种场所就以为自己能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吗?”
严冀冷冷看着她。
“表哥”,她自嘲冷笑一声,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伶牙俐齿,“我庆幸自己没有你这种表哥,要不然我多半早气死了,我都开始同情廖河了。”
她气呼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不应欠他什么,恶狠狠地又瞪过来,“不够的钱我会托廖河转交。”
想想还是不解气,最后又回头添了句,“明明心肠就不好,就不要出来装好人,真是……”
最后两个字,真是无奈大过于气愤。
两人第二次偶遇,中间明明和谐融洽过,可最后又以这样诡异的一种结尾宣告不欢而散。
是缘,是孽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