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大郎说这话,那就是根本没有让聂兰去冲喜的意思。只是说聂兰不懂事儿,喝问长兄,对长嫂不敬,聂大郎用郭四郎拿来比较了一句。
柳氏离得最近,惊诧的看着聂大郎的神色,又看云朵,心里明白过来,也有些沉了。聂大郎看不上聂兰!让聂兰去冲喜的种种可能打算和想法,他都没有!他根本瞧不上聂兰去嫁给他的亲弟弟。
要是这样,那他们是准备认回郭家,抛弃聂家这边了!?
张氏脸色变了又变,看着聂大郎,“不…不叫兰儿去…那你们……”
“聂兰回家说你说了让她冲喜的话,咋又不算数了?”聂二贵脸色不好道。
刘氏冷嘲笑道,“呦!这是看不上聂兰那死丫头吧!觉得她那样的不配嫁给郭四郎冲喜啊!?那你们是打算干啥了?准备认祖归宗,不管聂家了!?”
聂老汉立马怒道,“大郎!你不要忘了,要没有聂家,你早饿死病死了!是我们你才活了下来!要不是我们老聂家,你也没有今日,也成不了举人老爷!你可得记着良心,不能干忘恩负义的事儿!”
“忘恩负义?我如何忘恩负义了?”聂大郎淡淡的挑眉,“是弟弟妹妹的事儿我没管,还是爹娘长辈我没孝敬?又或者比二郎三郎他们孝敬的少了?”
聂老汉张嘴要说话,甘氏狠推他一把,低声怒喝,“你给我闭上你的嘴!”
刘氏撇嘴,聂二贵拦住了她即将要出嘴的话。
柳氏皱着看了聂老汉和刘氏一眼,都说了只她和婆婆,大房的人过来,全部都过来了。谁不想听好话!说这样的话,不是更让人心里嫌恶!?本应该没有疏远的打算,也要疏远了!
甘氏目光严厉的看着聂老汉,又瞥了眼聂二贵和刘氏,“没有你们的事儿,都给我闭上你们嘴!”
咋没他们的事儿!?刘氏心里愤恨。大房的有啥能耐,还不是他们二房人丁多,干的多,挣的多,要不然聂大郎早死了!结果现在,好处没有他们的事儿,坏人都是他们的!
“这外边也冷的很,要不二哥二嫂先送爹回家?”柳氏出声提议。
“知道外面冷,咋不让进屋去!?还拦在个门外!”聂老汉不满的又嚷一句。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刚吃了饭,在外面走走!”云朵朝天翻了一眼。
聂大郎看着几人,“要聂兰嫁去郭家冲喜的事儿不存在,爹娘根本没必要担心。不过她那性子,能改的话,最好还是改一改的好。翻过年就十四了,是大姑娘了。不再是小娃儿,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她也该学学规矩了!”
张氏神色有些难堪,“是…是我没把兰儿教好……我回去肯定说她!以后她再也不敢了!”
聂大郎点点头,“改了对她好,对家里也好。”说着转身,顺着湖岸往东闲步。
云朵看了眼几人,也转身跟上。
“大郎!?”张氏看他竟然走了,忙叫他。
甘氏心里又凉又沉。
柳氏抿了嘴,神色有些沉重。现在他们对老宅的人都如此,那他们三房……又能讨到多少好儿?
聂大郎停住脚,回头,“还有事?”
他的意思是没事儿了,可是他们来是有事的。
张氏张张嘴,有些说不出来,扭头看向甘氏。
甘氏深吸口气,开口问,“你们……今儿个去郭家探望了是吧?身体咋样了?严不严重?”
“看着挺严重,还没到不行的时候。”聂大郎回道。
甘氏点头,“那就好!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这病那病的,找个好大夫看看,多花点银子没啥,关键的是能把病治好。”
聂大郎应声。
看他没有谈话的打算,甘氏说完这话,有点不知道再说啥别的了。
柳氏看着眸光转了转,笑了一声,“聂兰这娃儿也真是的,连话都不会听。哭着要让她去冲喜了……既然没事儿,那我们就回去吧!”俩人明显都不愿意多说,再留下来也没啥好说的,反而招厌。
甘氏没有说话,过一会,点头。
张氏欲言又止。
柳氏看她的神情,看看聂大郎和云朵,笑着问,“大嫂你还有啥话?”
“没…没了……”张氏忙道。
可是明明一副很想问问情况的样子。柳氏抿了下嘴,笑着跟云朵聂大郎打招呼,“天也不早了,你三叔和娇儿还在家里,既然没啥事儿,也不用我来陪了,我就先回去了!”
云朵点头应声。
甘氏也道,“那我们也先回去了。”
张氏轻轻叹口气,也跟着转身。
刘氏站着没动,“不是事儿还没问完?那郭家叫他们去干啥了?是要钱还是……”
“你给我闭嘴!”甘氏咬着牙怒喝。
刘氏不忿,过来就是问事儿的,现在不问就回去了!?
聂二贵也喝骂了她一句,“给我回家去!”
柳氏看着嘲讽一笑,没有多理会,快步走向村里。
看她走的快,甘氏抿了嘴,也加快了脚步。
云朵伸手抱住聂大郎的胳膊。
聂大郎摸摸她的手,“回家吧!外面太冷了。”
云朵眨眨眼,点头,“好!”
揉揉她的头,聂大郎笑着拉她回了家。
走到家门口的甘氏停下来,转身又去了三房。老头子混不吝,老大家的也不是商量事儿的人,她现在有事儿也只能去找老三媳妇儿商量。她这个旁观的人,也明事理,心里也清透。
“娘!你去哪?”聂二贵叫她,也跟上来。
“我去老三家里,都别跟着了!”甘氏沉声说着,脚下没停。
聂二贵忙道,“我也跟娘一块去!”
甘氏不悦道,“让都别跟着,就都别跟着!”
聂二贵停下脚,“娘!天黑,你走道看着点脚下。”
甘氏没搭理他,径直到了三房。
柳氏刚坐下,正在想以后咋办。之前她希望大房犯蠢,云朵和大郎都疏远大房,亲近他们。大房和二房绑在一块,云朵和大郎就不情愿帮衬,就算帮衬也有数。到时候就会多帮衬拉拔他们一把。可现在聂大郎要是成了郭三郎,可就跟他们没关系了。关系远了,就别提帮衬的事儿了。
见甘氏过来,她眼神闪了下,笑起来,“娘来了?快点坐炕上吧!刚烧的炕,正热腾腾的!”
甘氏本没打算多坐,看着柳氏满脸温和的笑,又看了看在炕上靠着歇息的聂三贵,一旁玩布偶玩具的聂娇。看了眼屋里,两间桌椅板凳虽然是新的,但都不是好木料打的,只有两个柜子,一个箱子是雕了花的厚实物件。
屋里简简单单,干干净净。被褥和衣裳也都洗的干净。油灯照着,屋里不是很亮堂,看着却有暖意。
甘氏长叹一口气,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
清园时刻不断热水,分家出来,柳氏自己当家做主了,也买了个小炉子,反正家里有柴火有炭,冷天烧点热水喝。摸摸炉子上的茶壶还热着,倒了碗茶端过来给甘氏。
甘氏喝了口茶,看柳氏拿了针线活儿坐在对面,问她,“现在,你觉得大郎和云朵对老宅咋样?”
柳氏动作顿了下,笑着回问一句,“娘觉得呢?”
甘氏默了下,“你说说你的看法。”这样的事,她本该和家里的老头子坐下说,老两口活一辈子,眼界力是有了,看事情也该有不少想法,可是家里的老头子……
柳氏捻了根线,穿在针孔上,“娘既然特意过来问,我也就不说一句留一句了。”抬眼看着她,“大郎和云朵对老宅只有面子情了!”
一句话砸过来,仿佛砸在心上,闷的一声。甘氏愣着,看着柳氏。……面子情?
“情分,那是用一分,少一分。即使是亲近的一家人。更何况大郎并不是聂家亲生的子孙。这三年也出了不少事儿,之前不说大郎,云朵要是弄了啥吃的,也都会想着老宅一份。现在……除了逢年过节,或者赶上了,才有老宅那一份。他们俩人挣下那么一片家业,不说叫咱们一块享福,至少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关于情分这点,她之前就看出来了。到底大房不是亲爹娘,真到有事上,就看出来了。
甘氏何尝不知道情分用一分少一分,她觉得都是一家人,云朵和大郎帮衬老宅,帮衬兄弟姊妹,他们也对云朵大郎好,三郎他们也对大哥大嫂敬重,关系就好亲热。只剩面子情了!?
柳氏没有再多说,垂了眼拿着绣活儿飞针走线。那作坊之前从五月到12月就赚了三百两,那一年少说也挣四五百两银子。现在作坊又扩建,以后七八百两,一千两都说不定。
还有那几个山坡,他们既然种了花木,种了药草,那就肯定能挣钱,不然也不会花钱买那些山坡,种些不赚钱的东西。他们一年挣的银子现在应该不下一千两,那么多银子,就算聂大郎赶考打点花了些,余下的也是一大笔。
要说帮衬他们,把老宅的院子翻新了也就才不过几十两银子,一年孝敬些肉,衣裳料子,都不用他们花银子买,有的是人给他们送。他们却不愿意多给。不是只有面子情,又是啥!?
聂三贵接话,“大郎是我们老聂家养大的,给他治病抓药的,只有面子上的情分,他们那是不孝!”
甘氏久久没有说话。
“现在郭家也贴上来了,不管大郎和云朵是啥态度,那郭二丫可常常去清园,跟云朵学识字,清园的点心小吃她碰上就没少过份儿。她可一直都是叫大郎云朵哥哥嫂子的!”柳氏再提醒一句。
甘氏面色沉重,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嘴角抿着,有些发白。
聂三贵不悦道,“那郭家也真是的,把闺女嫁到咱村里来,根本就是没安好心!现在大郎是举人老爷,那么一片家业,他们当然想算计算计,想让大郎认回郭家。到时候大郎成了郭家的人……”
郭家的人也正在想办法,家里的气氛很是凝滞,凉重。李大妮两眼红肿着,“三郎不愿意,不认了吧!我们不认了吧!”
郭树根躺在炕上,咳嗽了好几声。
郭二郎劝道,“娘!三弟是咱郭家的子孙,是爹和娘的儿子,现在爹病这么重,让三弟认祖归宗也是应当的。他总不能一辈子认聂家为祖宗啊!”
“当初送他去聂家,他肯定心里怨恨的!他都记事了!他心里怨恨我们啊!”李大妮呜呜痛哭。
郭二郎拍拍她的背,“娘你别哭了!三弟他就算心里有点怨恨,也该体谅的!当初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把他给了聂家,也是想让去过好日子,吃饱穿暖。他病了那么多年,爹娘还不是挂念了那么多年!?我们也都知道他受了很多苦,我宁愿当初被送出去的是我!要不是碍着舅母,咱们也早就把三弟接回来了!”
“都怨我!这事儿都怨我!要是当初我不答应,三郎也不会去聂家!也不会现在怨恨我们,不愿意回来!”郭树根也哭。
“现在咋办?要不……我们再去劝劝?”马氏提议。
李氏看她一眼,“能劝回来吗?”
“要不找别人去说项说项,多劝劝。咱们说的,三弟心里有气,也有些听不进去。要是别人去劝,应该就能听进去了!三弟是读书人,那念的都是圣贤书!懂事着呢!不会真的不管亲爹娘的!”马氏笑道。
“去找大舅吧!让大舅去劝!舅母她……她应该也不会拦着的!三弟毕竟是郭家的儿子!”郭大郎道。
“能不能劝回三郎啊?”郭树根哭问。
外面门响了,郭四郎跑去开门,是郭里正来了。
看到他过来,马氏顿时一喜,小声道,“也可以让郭里正去劝劝,他也是读书人,会说话!说的都是圣人说的大道理!”
郭里正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聂大郎中了秀才,他就起了意,没想到短短时间,聂大郎又从秀才考到举人,要是他认祖归宗,那这荣耀就是巨石村的,就是他们郭家一门的荣耀!而且,聂大郎认祖归宗,那作坊也就要搬回村里来了,到时候整个村的人都能受益。
白石村的里正,只不过是个童生,都多少年没拿书本了,还能有多少学问!?聂大郎中举,多少人都说是他的功劳,让那聂里正风光了一回。还在村里盖了个学堂给他。
聂里正背着手在屋里又转了两圈。他有些拿不准,大郎是要留在村里,还是准备认祖归宗,回郭家了。
聂婆子说他,“你别转悠了!你要是想去问,就去问问吧!大郎和云朵俩娃儿应该也不会瞒着的!”
“你懂个啥!真要去问了,大郎还以为我怕他离开村里,不让他回郭家呢!”那边毕竟是亲爹娘,谁能和亲爹娘没有感情!?聂家老宅又对他们那样。
聂婆子叹口气,“云朵是个可人疼的娃儿!大郎也是个可怜的娃儿!”
聂里正皱皱眉,想到云朵睁着两个大大的眼睛,笑眯眯说着‘撺掇里正爷爷开办学堂啊’。那是个灵透又有见识的娃儿。大郎也个极为聪敏的,一点就通。不然,别说是探花郎,就算是状元,是鸿学大儒,也不可能教的他短短两三年就先后考中秀才,又考中举人。
想了又想,聂里正决定去问问。
聂深想跟着,聂里正没让他跟。
云朵已经洗漱好,正在泡脚,两人一个洗脚盆。
聂大郎用脚搓她的。云朵痒的笑,蹬了蹬脚,溅起的水花撒了一片。
“你别碰我,我自己洗!太痒痒了!”云朵咯咯咯笑着,把脚丫子抬起来,踩在盆沿上。
“你洗的不干净,我给你洗!”聂大郎笑着又把她的脚按在水盆里。
“你才洗的不干净!”云朵跟他顶嘴。
聂大郎笑看她一眼,“洗的干净,脚丫子还那么臭?”又添了些热水进去。
云朵红着脸瞪他,谁让他要亲她的脚了。
罗妈妈把聂里正领到正厅,过来外间回禀,“少爷!少奶奶!里正大人来了!”
聂大郎笑容微微收起,“先上茶,稍等一下,我这就过去。”
罗妈妈应是。那边万森已经端了茶送到正厅。
聂大郎擦了脚,趿了棉拖鞋,让云朵也再泡一下也赶紧擦了出来,别一直泡。穿上袄子,到正厅跟聂里正说话。
看他去了正厅,罗妈妈进来,等云朵擦了脚,扶她到炕上坐着,把水端出去倒掉。罗平家的,进来把地拖了,问云朵,“少奶奶还想用点梨膏吗?这些天,都干燥的很!”
云朵想了下,点了头,“好吧!”
少爷在正厅和聂里正说话,少奶奶一个人在屋里也有点无聊。吃点梨膏,也正好打发时间。罗平家的笑着下去,端了碗梨膏送来。
云朵一碗梨膏吃完,见聂大郎还没回来,抽了本游记翻着看。
外面聂大郎送聂里正离开。
“你回去吧!”聂里正摆了下手,往村里走。
万森万淼两人跟着,送他到了村里,看他进门,这才返回清园。
聂婆子看他脸色不太好,问他,“咋样?大郎是准备……认祖归宗了?”
聂里正摇摇头。
“没准备认回去?那你这脸还那么难看?”聂婆子也松了口气,又问他。
聂里正长叹口气,“大郎让我帮他开个独户。”
“开…开个独户!?”聂婆子愣了。
聂里正又叹口气,摇着头,脱了鞋坐在炕上。
“开独户是啥意思啊?”聂深不明白,不解的问。
聂婆子好一会道,“那娃儿心里……也是寒啊!”在村里开了独户,那就不会回郭家了。聂家这边……也叹口气。
云朵坐在床上,仰着头,大眼闪闪的,“你想不想看书?”
“不看了。”聂大郎脱了衣裳,挂在衣架子上。
云朵点头应声,把被子拉开,让他睡进来。不等他躺好,伸手搂着他腰,贴在他怀里抱着他。
聂大郎嘴角微扬,伸手抱了她。
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儿和他独特的味道,云朵蹭了蹭,胳膊又收紧些。
过了一会,云朵松开手,拉他,“聂大郎!你往
聂大郎疑惑,听她的话,往
云朵拉着他睡到
鼻尖萦绕的满是她身体的馨香,聂大郎睁着眼一会,抿嘴笑,闭上眼,伸手抱紧她,在她怀里蹭了蹭。
云朵把被角拉好,又伸出手轻轻的拍他。
聂大郎脸上笑意更深。
果真,没拍多少下,她就睡着了。
聂大郎掖好被子,深吸两口气,让自己沉浸在她的温柔怀抱里。
天明起来,下起了雪粒子。
万广已经早早吃了碗热菜汤,揣着俩饼子啃着,赶了马车奔向县城。
雪一直没下大,雪粒子砸在地上蹦起来,滚了好远。
云朵起来小解,推开窗棂看了下,冷风呼呼刮进来,连忙关上,快步又回了床上,钻进被窝里,“我不想起床了!”
聂大郎翻身过来,抱住她,“你不饿?”
“不饿!”云朵懒懒道。
聂大郎刚刚就听到她肚子在叫,昨晚他吃的多,她却只忙活了,后来觉得饱,也是喝的汤水。伸手把她的小脑袋按在怀里,拉高被子,“那就接着睡吧!”
睡饱了哪还睡得着。而且不到一会,云朵的肚子就又叫了起来。
聂大郎笑着拉了她起来。
庞仁今儿个很老实,天不亮就起来训练,外面下雪,就在屋里打拳,和二子三子对练。吃早饭的时候,他已经练了满身汗,冲了澡,过来,看俩人的脸色。
云朵抬眼。
庞仁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今儿个可是天不亮就起了!这几个月我真正做到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了!爷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厉害过!”
“是啊!除了吃胖,在县里横行霸盗,你坚持最久的事儿了!”云朵呵呵。
庞仁不满的撇嘴,“说的爷我好像多没用一样!爷我干的事儿多着呢!不信再不久……”
聂大郎朝他瞥过来一眼。
庞仁顿了顿,“再不久……爷就能瘦的和聂大郎一样!”
云朵喷笑,“你现在还有一百七呢!想瘦的和聂大郎一样!?”
“咋着?你还瞧不起你家大哥!?”庞仁拍桌子瞪眼。
“接着减吧你!”云朵翻他一眼。
庞仁哼哼一声,“真以为爷我瘦不下去啊!百来十斤爷都减了,还差这点!”
“那你早饭少吃点!”云朵拿了筷子,把煎饺夹到聂大郎和自己碗里。
“喂喂喂!你个死丫头又虐待我!?”庞仁嗷嗷叫,下手抢盘子。
一顿早饭吃的热闹。
饭后不久,柳氏过来,拿着鞋样子,说是给聂娇做棉靴,请云朵帮着画两个花样子,“见了那么多花样子,还都比不上你画的。娇儿也喜欢你画的花样子做出来的衣裳鞋子!”
云朵知道她不是来求花样子的,是来探话儿的,笑着让她坐了,随手画了两个花样子给她。
“哎呀!真是好看!你画的花样子,和别人的都不一样,看着有趣,绣出来漂亮!我还记得你那双绣满了雪花的棉鞋,像是那一朵一朵的雪花儿落在了脚上,别提多好看了!我试了几次,都没有绣出来!”柳氏笑着夸赞。
“那是我大姐的手艺,我也就会画画花样子了。”云朵笑。
“你是会学问的人,不一样!这家里要是没有你,哪有现在这一片家业!”柳氏自然而然的把话转移到家业上,又转到郭家,“…已经要人去冲喜了,那么严重?”
“应该还不算严重。喊着不行了,聂大郎也是会点医术,他把了脉,说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抓点好药吃吃就没事儿了!”云朵看着她。把该告诉她的话告诉她,也让聂家老宅那边知道。
柳氏哎呀一声,“那没啥大事儿就是好事儿啊!应该用不到冲喜了吧?没想到大郎的医术也能看病了!”
“病的时间太久了,久病成医了。”云朵淡声道。
柳氏眸光转了下,叹口气,“之前我没嫁过来,不太清楚。不过大郎也实在是个可怜的!不过好在有了你,他现在有家有功名,还有你这么好的媳妇儿,等你生了娃儿,一家人亲亲热热,多好的日子啊!”
云朵没说话。
柳氏看看她,又接着道,“我也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今儿个过来,是你奶奶和大哥大嫂他们托我过来的。昨儿个大嫂就过来,你们没在家,也没好开口问你们。郭家那边……是不是想让你们认祖归宗?”
云朵眸光微动,点点头。
不吭不响的,先得了法子去买猪杂,又把闺女嫁到这边来,现在借着那郭树根病重,还真的想把大郎认祖归宗。柳氏心里冷笑。郭家是聪明人啊!可比大房精明多了!这算盘打的可真是好!
大郎和云朵现在守着一大片家业,大郎又是举人老爷,家里有下人伺候着,以后背靠庞家,要是再高中,那就能当官了。现在装装可怜,把大郎认回去,那是好处堆成山!
“这事儿……你是咋想的?”柳氏没有直接问聂大郎,因为她知道聂大郎多看重云朵,他自己的衣裳来回那几套换着穿,云朵的衣裳,尤其这一年,绫罗绸缎皮毛的,不知道换了多少套。要是云朵不愿意,聂大郎肯定会偏向云朵。本来娘家那样,这边的婆家又不是亲的。突然又冒出一家子公婆妯娌小叔子小姑子的,她肯定心里不愿意。
“我?”云朵指了下自己,“不同意啊!再多一个婆家,那可真是伤不起!”
柳氏眸光闪了下,云朵被娘家卖了,婆家这边,大房没咋样,二房可查到要了她的命,她这是觉得很受伤……叹口气,应和她,“嫁了人的女人,娘家那边你成了亲戚,婆家你是外人,做媳妇儿的难啊!你这又比别人更难了几分了!那郭家即便是大郎的亲生爹娘,要认祖归宗也是应该的,旁人都不能说啥。只是真要认回去,就苦了你了!平生生多出一大家子婆家人得看顾伺候着!”
“可不是。”云朵也随着她叹口气。
柳氏看着她神色,又压低了声音,“也不是我要说啥,郭家虽然是大郎亲生爹娘,别的时间不说,我嫁过来几年,大郎每年都要病几次,你来那一年病的最厉害,大郎都说不要管他了,还说要走,不拖累家里,都走了好几里路了,你三叔他们才又把他追回来。之后就病的更重了。郭家一次也没来看望过大郎!说实话,大郎从小就被送出来,郭家儿女多,那么多年不在一块过日子,哪还有多少感情!大郎真要是回了郭家,估计一大堆麻烦事儿缠身。你怕是也少了不少安生日子!”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是聂大郎病的最重的时候她知道,要不然聂家也不会借了银子买了小云朵的尸体来给聂大郎办冥婚。那时候聂大郎只剩下一口气,咽气就把他和尸体一块埋了的。他之前竟然还准备离家出走,不再拖累聂家!?云朵想到他拖着病重的身子,一个人走在路上,想想他单薄孱弱的背影,就心疼的不行。
她要是早一点穿越过来,穿越到他小的时候,不,只要早个几年,他也就不用受那么多病痛,苦累和咒骂,嫌恶。
聂大郎,小时候肯定很苦。他都记事了,被亲爹娘送到陌生的聂家。聂家有了自己亲生的儿孙,聂大郎这个不亲的,又占着长房长子位子的养子,身份尴尬,又要遭受谩骂,拖着病弱的身子。
他好像什么都会做,烧锅做饭不足为奇,他竟然连针线活儿都会。现代很多出名的服装设计师是男人,但这里是千年前的古代社会,男子为尊的封建社会啊!
柳氏看她神色动容,知道她必定心疼聂大郎,趁机问,“大郎是咋说的?他想回郭家吗?”
云朵微微吸气,看着她,眸光幽深,“现在都认为郭家要认回聂大郎。也都觉得聂大郎会回去?”
“大郎他……”柳氏轻声问。
万森轻手轻脚的过来回禀,“少奶奶!门外来了一群人,说是郭家的人,和巨石村的郭里正,河湾村的李老爷。”
“他们…”柳氏看向云朵。
云朵抿着嘴,“外面风大雪大,大老远跑过来,让他们进来吧!”
聂大郎正在练字。
万森把郭大郎郭二郎,李长河,郭里正一行人领进屋。
聂大郎和云朵成亲的时候,郭大郎和郭二郎来过,不过俩人没有进屋,屋里都是聂家老宅和云家,张家的人,他们在外面送上礼,吃了席,也就走了。
郭里正只来过白石村,村里卖粮食的时候,那时候作坊还没有扩建,他也没有进到清园来。看着连绵一片的作坊,气派的清园,心里更加坚定,要劝说聂大郎认祖归宗,回到巨石村去!
聂大郎放下笔出来,直接在上座坐了。
郭里正看了眼另一个上座,见他没有请自己上座,皱了皱眉,在下首坐了。
柳氏还没得了确信的话儿,看郭家的兄弟和里正过来,连李长河也跟着一块过来,悄悄观察云朵的神色,看她眼神有些冷,聂大郎的神色也不是很好,很是淡漠,微微放下心。这郭家可能要适得其反,越劝越招人烦!
她小声跟云朵打了招呼,看了眼她脚上的羊皮靴,转身走了。那羊皮靴毛长,再加一层棉花,穿着是暖和。她那里还有两块缎子,虽然不是很好,但她绣活儿不错,给云朵做上一双鞋,不管她穿多穿少,鞋子在那,她的心意就在那。
看了看手上的两副花样子,她既然画了这样的,应该是喜欢这样的。回去就照着这个花样子绣吧!
云朵坐在另一边上座上,端着茶杯,抿着茶。听着郭大郎和郭二郎讲,昨儿个他们走后郭树根更严重,差点昏迷的话,垂了眼,吹了吹茶杯上面飘着的茶叶。
郭里正一副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的对聂大郎谆谆教诲,不能忘本,不能逆孝道而行,说着这么多年郭树根和李大妮的不容易,说着郭家的艰难。子曰了一堆。
云朵听他们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了责问,冷笑出声,“子曰的有时候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郭里正皱着看向她,“妇道人家,又哪里懂得圣贤之语!”
“子曰的都是对的,也就不会有诸子百家了。天下学问大同,但三教九流皆是学问。佛语说,万物众生平等,一草一木一沙一粟皆为佛。再者…”云朵扫了几人一眼,“圣贤之论多高深,怕是有些人根本不能领悟其深意。断章取义,妄加揣测,便信以为真,奉为圭臬,也实在可笑!”
“你……”郭里正满脸愠怒,却听出云朵也是有点学问,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不知道郭里正是怎么理解的?”云朵挑着看着他问。
郭里正看她还考问起自己来了,心里有些气恼,但看聂大郎不仅不阻止,还露出想知道的神情,他心里暗哼了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多少人都知道是何意思。这话是贬义,也是自私自利之人的行恶的推脱之语,作恶的借口!”他意有所指。
云朵呵呵,“自私自利的行恶之人的确用这句话来为自己做的恶辩护,推脱。但他们也如郭里正一样,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为’字不是重调去声,而是阳平调。”
郭里正皱眉。
郭二郎看了眼聂大郎,插了一句嘴,“我们也都没念过书,这些啥圣贤的话,我们也都不懂。我只知道,为人孝道,是子女根本。”
云朵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继续道,“圣贤之论也是很好理解的。子曾经曰过: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荀子也曾曰:入乎耳,著乎心,为己也;入乎耳,出乎口,为人也。人不为己,天地诛灭。不修阴德,不顾德行,天地不容也!多少人口中念着圣贤之道,拿圣人行事。却连圣人之言都曲解到面目全非,完全背道而驰,简直可笑!”
“你…你……”郭里正嘴边的‘胡言乱语’硬是说不出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恶言的话,还能被曲解成这样!?
可是她说的好像真的是那么个道理,孔圣人,荀子,说那样的话,照那个理解……
“也怪不得郭里正只是个秀才。”云朵冷冷看他一眼,抿着嘴,端了茶。
这下郭里正愤恼了,他竟然被一个无知妇人给驳论的答不上话来,简直也太丢人了!竟然还嘲讽他只是个秀才……
丢人也是自找的!有啥话不明说,非得拿圣贤之论压人,以为谁不会呢!秀才又如何?了不起?她男人是举人!云朵暗哼一声,喝自己的茶。
立在门外的罗妈妈抿嘴笑,今儿个还真是长了大见识了!明明就是短短时间爆发,在好些人眼里,他们家怕就是个暴发户。可她看少奶奶也好,少爷也好,都品行高洁,规矩仪态都是上等。怕本就不该是这浅水洼的鱼!
聂大郎看着气哼哼的喝茶的人儿,眼里笑意流转。他的小丫头,终于舍得露一露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还真是两个意思啊!
郭里正不认为自己错,辩驳道,“你又如何知道,你说的就是对的,而天下众人的理解都是曲解!?”
云朵随口应,“哦。这本来就是修行,看个人理解水平的。就像那互相矛盾的俗语一样,有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还有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的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有的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的说:量小非君子;还有的说:无毒不丈夫。有的说:百善孝为先;还有的却说:忠孝难两全。这世间万道,就看个人修行。有人修成了圣人,受世人尊崇。也有人修成了恶人,天诛,地灭!”
郭里正看她一副说教的样子,脸色涨紫,怒道,“简直一派胡言!”
看他发怒了,郭二郎怕他坏事,“郭大爷!”
郭里正是整个八经考的秀才功名,今儿个被是揣着孝义大道来的,还没说几句话,被一个无知妇道人家给说教了,他心里又怎会不气怒。
云朵喝完一杯茶,抬眼看着他,轻启小嘴,吐出一句,“怪不得你只是个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