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我便该是满足了吗

只是,这内衬刚刚在大殿之上,被她手心里的汁也都攥得湿透了。

所以,完颜烈才搭上的时候,也是紧紧的看了白锦绣一眼。

白锦绣堪堪的笑了笑,低声道。

“林某胆小,被吓成了这样,不过幸不辱命。”

“不,你是英雄,你是草原的英雄。”

完颜烈屏心静心,此时竟是微微的屈着身子,少有的显现出了谦卑的神态,便是脚步也都轻了许多。

孙恪此时已经下朝,其他人都从正殿走了西偏门,他在出了殿以后,问了太监,知道白锦绣从这个角门出来,心中一动,便也跟了上来,只是此时落在他眼里的影子,竟是这般情形。

孙恪冷眼看着,眸心隐隐之中现出凌人的怒气。

完颜烈是契丹第一虎将,在战场之上,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可是此时看着他如此低眉顺气的站在白锦绣的身边,孙恪忽觉得心思繁乱。

叫过身旁的一个小太监,孙恪淡淡的吩咐。

“叫前面的那个契丹使臣到重华宫见我。”

这间重华宫原是内廷里的偏殿,孙恪出生之后一直住在那里,后来虽然搬出去另建了府地,可是,孙昭承位之后,把重华殿还是按原有的旧制保留了下来,留做孙恪休息的临时之所。

因为觐见后,晚上会有赐宴,所以,白锦绣他们一行人等要在西三所候着时辰。

她还没有进去,孙恪叫的那个太监便已经把话带到了。

“王爷找我?”

白锦绣本不想去,可是,又不得不去。

只能进到里面,因为进宫的时候临时备了一套更换的朝服,在换了衣服以后,便又随着太监出来。

皇宫极大,白锦绣走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到了重华殿的门口。

她知道这是孙恪出生的地方,后来一直便留了下来。

想来孙昭对这个弟弟真是极尽关怀。

抬头看了眼重华殿门口挂着的匾额,才抬步进去。

重华殿与宫中其他建筑都是一样的规模,整体布局也是一样,只是,因为孙恪是亲王,而且这又是他居住之所,所以,前些年内务府特意的把里面的一些金漆龙纹换成了银漆。

白锦绣并没有进殿,在殿外的院子里,见孙恪背对她站着,便走过去。

“王爷要见我?”

孙恪转回身,见白锦绣低着头,与武德殿内的情形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些庄重的姿态。

锁着眉心,孙恪第一次有些为难。

万马军中,被西夏重军围于雀儿谷的时候,孙恪都没有像现下这样的为难。

杀,他不舍。

留,她不愿。

想到此处,又想到自己昨夜梦里的时候,白锦绣清衣素钗的站在自己面前,奉茶时的盈盈浅笑,孙恪竟是神色有些恍惚,一时间竟也不能把这两个人重合到一处。

想到,今日她在殿内的气宇轩昂,再想到皇兄眼中的激赏之色,孙恪心头一沉。

“王爷?”

白锦绣见孙恪不说话,便抬头望了一眼。

“你倒是好本事,让一个上将军成了你的奴才。”

“什么?”

白锦绣想了一遍,才想起来完颜烈的将军头衔,因为看到孙恪隐隐有发怒的迹象,白锦绣不敢轻易搭话,只能含混的说了一句。

“下官不知道王爷再说什么。”

“你说,我在说什么?”

孙恪往前走了二步,抬起手,使着力气便把白锦绣的一张素脸,掐着固定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完颜烈性情暴烈,勇贯三军,曾经以双臂之力将金朝一员大将的宝马拧杀于阵前,所以刚才的那一幕,在孙恪的眼里,便分外的刺眼,让他十分十分的看着不舒服。

他不喜欢那个背影瘦削,却似有无数勇气的林曦;他不喜欢肆意妄行,浪荡无忌的林曦;他不喜欢朝堂之上纵横游说,眼内如置千壑的林曦。

那个人,让孙恪感觉自己把握不住分寸,让孙恪心生敬佩,让孙恪不知所措,让孙恪心生慌乱。

“哪个真是真的你?王府五年,难道,你所让本王见的竟都是虚与委蛇吗?”

“王爷以为呢?”

白锦绣此时已然是面无表情,微微挑眉,道。

“以王爷的雄才大略,真和假王爷看不出来吗?”

被孙恪掐着下巴,白锦绣说话有些困难,挣了挣,却没有挣开,见孙恪还是面色阴冷的看着她,白锦绣冷冷的一笑,道。

“若是假的,王爷与我怎么会纠缠到了今天,或说全是真的,我今日里哪里还留有性命与王爷说话。”

“我待你不薄。”

孙恪此话也并不虚伪,在他府中的妻妾里,只有白锦绣在他的身上使过了的几次手段,他都睁一眼闭一眼的放过了,而王氏和其它的两个侧妃却从不敢如此的算计他。

“我被禁食十日的时候,我受了鞭刑的时候,我跪在王氏的床前守夜的几个月里,我也问过自己,你,我之间,到底算什么?”

白锦绣压着心中起伏的情绪,闭了闭眼,道。

“若王爷对白锦绣心中还有一分的垂怜之心,便放了条生路吧。”

孙恪在白锦绣似是任命了般的脸色里,松开了手。

“谢王爷。”

白锦绣转身便走,在她抬步就要离开重华殿的时候,身后的孙恪语气淡到了极处的说了一句。

“现在,你才是这重华殿的主人,难道这还不够吗?”

白锦绣愣住了。

不是因为孙恪刚刚说了什么,而是他话语里的不舍之意。

只是

君王欢情

让人

敢信了几分?

情至此时,哪里容人有转圜的余地,白锦绣抽身离去以后,在耳房之内,独自坐在角落处,谁也不理会。

遣退了房间里侍奉的宫娥,眼色空寂,一片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门略有响动,因为这是一间极小的房间,仅是做候宣的外埠官员人等休憩之所,连个卧的地方都没有,正中间一张四角黄花梨方桌,配了四把椅子,桌上放着白瓷茶具,入门的对面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字画的下面摆着两把待案的椅子,白锦绣此时就坐在其中一把之上,手边摆着时令的一些水果和蜜饯。

白锦绣右手侧摆着一个博古架,陈设着前朝的几件古玩瓷器,以及文房小器。

白锦绣这时抬头,眼见着曲连海身着五品麒麟大襟朝服,颈配朝珠,头顶文官嵌珠翅帽抬步走了进来。

“锦绣?”

白锦绣本想只虚应着几声,偏曲连海声音里透着长辈的和蔼之色,一时间顿在原地,只是立身站着,垂下头,掩着脸上的心思和眼里的动静,并未接话。

曲连海走到白锦绣的旁边,坐了下来。

“怎么,还是不肯认我们?”

白锦绣摇了摇头。

“那是因着关荣的事情,还恼着曲家?”

白锦绣又是摇了摇头,只是一直不肯说话。

“你是想要摘除了曲家的干系,你认为如此行事,便是有朝一日,景王便不会因为你迁怒了曲家了吗?”

白锦绣听完了这句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抬起脸,一双明若清月的眼淡淡的看向曲连海,像是她的心里没有半点心思的样子。

曲连海眼见着白锦绣脸上不再那么冷了,微微一笑道。

“你父亲前些日子与我说了段话,他说,他曾经与景王说过,愿以白家万金之富换你个自由身,你知道当时景王是怎么回答的吗?”

能怎么回答?

若是真的应了,拿了白家这万贯家财,那个人便不会是景王了。

白锦绣面露苦笑,摇了摇头,她情知父亲疼她心切,只是,这样行事,难免会触了孙恪的逆鳞。

曲连海这些日子仔细的留意了一下白锦绣的动静,便知道景王是根本不会放手的,而白锦绣似乎也是一个宁折不弯的性子,走到现下的境地,刚才在殿上的时候,他眼见着白锦绣熠熠放光的风采,便是心知,天下任何男人能求得这样的一个女子,谁也不会放了手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其中的关窍,事到如今,还想全身而退?”

曲连海今天是奉了父亲之命来劝白锦绣的,为着的不仅仅是曲家的锦绣前程,也是为了白锦绣的未来。

“景王是当世英豪,你便是心中有多少委屈,能得他的真心,想是也是难得之极,若是你再肯用一些心思,琴瑟和鸣也不是什么虚妄之言,便是个中有所委屈,景王已经容你至此,实是不易了。”

“是吗?”

白锦绣凝神静立,眼若淡月,唇角散散的一笑,淡声说道。

“舅舅以为,我便该是满足了吗?”

曲连海对白锦绣言语里透着的狂妄之间有些不解,便抬头看向白锦绣。

白锦绣目色忽然间的一亮,眉间虽然仍是浅笑,却是有一股孤绝之极的气势,道。

“我本来就是一个薄情寡恩的性子,他待我如何是他的事情,只是,我虽然心有所牵,却不愿为了舅舅口中所说的那些,身入王府,囚此一生。”

“你?”

白锦绣这样的言语自然是曲连海这样一个身遵孔礼之人不能理解的,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白锦绣,满脸珠幽思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