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错过了缘份的开始

白锦绣以为宁云阳这件事情到这里便算是结束了,可是,后来连续的一段日子里,白锦绣接连着接到几番消息,都是宁云阳再被降职,从总兵,再到千总,最后竟是被吏部又落了其它的罪名,一夕间朝廷的得意之臣竟是失意至此。

这里面有曲连海的动作,有孙恪的手段,也有一些附势之人的落井下石。

虽然,看得明白,白锦绣却从未再问起过。只是和曲钧山说了一句,留他一条性命,毕竟还是粘着些姻亲,否则曲家的颜面也不好看。

念着宁蓁蓁的面子,白锦绣也只能做到此处。

白锦绣不知道那句话,曲钧山是不是带到了,不过后来她便再没听过宁云阳的消息。

直到十数年后,偶然的一次机会,身着便服的白锦绣看到了永乐城城门的南城守官,竟是宁云阳。

宁云阳似是也认出了她,站在那里,虽然已经落魄成了当时的那番模样,可还是对白锦绣温文的一笑,浑然间竟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仅仅只是那个驿亭之内,在他眼中如花似玉的闺阁女子。

而他仍旧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得意将军。

只是,

错过了缘份的开始

便误了

他半生的相思

……

这是白锦绣第三次走进皇宫。

如入云霄般的神武门的红漆大门,在她的面前被八个太监缓缓推开。

迎面即是气宇轩昂的“武德”二字。

武德殿与文英殿并称双殿,是皇帝处理国事之所。

两殿均建在二层汉白玉筑台之上,以示皇家至高无上的威仪和权势。

二个殿所采用的规制俱都相同,双檐斗栱,沥粉贴金的绘龙图形,天花梁彩只用朱红大漆,地敷金砖,坐南面北的正面高高的紫檀木台阶之上设金漆雕龙洒金紫檀木宝座。

殿内设东西两间暖阁,有门板隔挡,门板绘有洒金五爪团龙图案。

沿着两边的汉白玉台阶走上云,进了武德殿,白锦绣面带肃色,正襟叩道,朗声而道。

“契丹使林曦代契丹皇帝完颜东兴与金朝皇帝面献国书。”

满眼朱漆的殿内,此时半点声响也没有,入耳之声,入眼之色皆是皇家无上的威仪气象。

“起~”

随着掌礼太监高高的宣贺之声,白锦绣这才直起身形。

因为之前便已经有掌事太监再三告诫,不能抬头正视殿上的皇帝,所以,白锦绣也仅是半俯着的样子,面色上显得极是安静,似不为满殿的威仪所慑。

这时候,在殿中有许多的群臣眼角处撩着的都是一身蟒袍王服的孙恪,却在这时候不见孙恪有什么动静。

当朝户部尚书这时候出了文班,撩衣扣首,对龙座上高坐着的皇帝,秉道。

“臣以以为圣上仁德之心,怀柔天下。必当以契丹为始,开万朝气象,纳四夷为民,以彰我天朝气象。”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不认为尚书所言为是,若是对这些番邦小国一味的放纵,纵有一日会烽火连天,酿成大祸,以我朝今日盛况,当一举北进,收漠南漠北,定蒙古,臣等虽是草莽匹夫,愿以一腔热血,为我皇筑不世霸业。”

白锦绣略略的拿眼角看过去,此人虽不认识,但是见他一身四品武官顶戴,手拿牙板,便也猜出来几分这是谁手下使用的人物。

再向上看过去,孙恪此时面带冷色,盛气凌人的端站在朱阶之上。

面色未改,眼角未动,与平日里白锦绣所见的景王又自然是不同,让人望之便觉威仪,莫敢忤逆。

再向上挑着眼看过去,龙座之上的孙昭眼眸幽深,也不是前日里温文亲近的模样,孤坐龙庭,渺视苍生。

“皇上,臣下可以说一句话吗?”

白锦绣在说话的时候,微抬一下头,正欲孙恪的视线撞到了一处,看着面无表情的孙恪,白锦绣狠咬了咬牙,道。

“臣只有一言,望皇上恩准臣下能问一下诸位大臣。”

“说。”

孙昭说话的语气极淡,亦是已经到了极处的威势,让人听着便心生惧意。

“当朝立国之时,圣祖将此殿起名“武德”所谓之如何?”

天下谁人不知,武德殿与文英修于乾元二年,是除了乾元正殿与太庙外规制最高的大殿。

“圣祖一生戎马,为南宋重臣,后因宋皇失迹于南海,才应天命尊宋皇遗命承袭大宝,当日建此武德殿的时候,曾有训道—志不外驰,恬神守志。臣想问诸位大臣一句,乾元殿正殿之上高悬的四个朱漆大匾,又是什么!”

白锦绣的话,如珠玉落地,字带铿锵之色,便是孙恪这时眼里也露出了些惊诧的神色,更不用说殿内诸臣。

不过,孙恪也只是略略的扫过了之后,便把自己的视线挪到了在诸臣中站在后面的位置的阮非墨。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白锦绣的这番话,定是阮非墨教与她的。

“谁能说吗?”

“允执厥中。”

答了白锦绣此话的是高坐龙位之上的孙昭,孙昭此时的脸色仍旧不辨喜怒,一句话答得也是水波不兴。

“正是这句。此语出自四书中的《大禹谟》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

话到此处,已经无人可以再应着辩驳下去,此意出自圣祖之口,当时便是以安抚四夷为国策,所以,白锦绣的这句话明显是在问他们这些人,难道是想要违背圣祖之训吗?

“臣居于契丹也不过是二年有余,眼见着骨肉不能相亲,夫妻不能相守,子嗣不能承欢于膝下,盗匪四起,民生涂炭,生灵凋敝,以我皇仁德,请赐给十数万契丹人的鲜血和生命一处喘息生存之地。”

双膝跪在地上,白锦绣此时显得极是虔诚。

如果她这样的虔诚能够换得数十万人的生路,那么,便是此时要她做什么,白锦绣也是心甘情愿。

当日里,完颜东兴寻到她的藏身之处的时候,跪在了她的脚下,也是如白锦绣此时这般的谦卑。

当时白锦绣只是看着以完颜东兴以一国之尊,跪在她的门前三日未起,水米不进,觉得完颜东兴的命她没有白救。

只是到了此时此地,白锦绣才恍然间明白了完颜东兴当日不是给她跪下,而是在为契丹的子民祈求一条生路。

武德殿上,此时鸦雀无声,白锦绣仅能听到细碎的几声脚步声响,片刻后,竟见一只手递到了她的眼前,金线绣龙,朱线化云的龙袍的边沿遮住了那只手的大半。

耳边是孙昭清清楚楚的声音,语气极淡。

“你起来吧。”

白锦绣伸右手,只能示意着的搭上孙昭的指尖之处,抽身而起,起身之时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而来,逼得她不能抬头。

“谢,皇上仁慈。”

之后有礼官宣她退下,白锦绣屏息静气,向后移着步子,一步一步的小心的退到了武德殿的门口处,待出了门以后,才敢转过身,再下台阶的时候,才恍然间惊觉自己的膝盖已然是一分的力气也没有。

扶着朱漆红柱,白锦绣站在柱后,狠狠的定了定神,大口的喘息着,直到自己感觉稍好了些,才移着步子出了正殿的角门。

角门处完颜烈已经等候多时了,见白锦绣走出来,抬步上前,语带傲然的问她。

“国书收了吗?”

“你是想他收了,还是不收?”

白锦绣冷笑着的站在完颜烈的面前,淡声对完颜烈讲道。

“林某知道王爷的宏图大志,只是,林某也亲眼见着仅为了果腹,契丹子民是怎么样让自己活下来的,草皮树根皆能出了人命,再往下的,王爷还要听吗?”

这是白锦绣亲眼所见,所以,这次她才如此心甘情愿,才会这样的费心周旋。

“我记得书里有一句话,送与王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没那个意思。”

完颜烈被白锦绣说得一时间没了平日里的气焰,虎目也失了些颜色。

“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契丹,我只是问你结果怎么样。”

“不。”

白锦绣摇了摇头,唇角苦笑着。

“我谁也不为,只是见不得那么多人受苦。”

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一股无法言说的苦涩在白锦绣的心底里蔓延开来,国,家,哪个才是百姓所需?

一个昌盛的帝国?

一个安稳的小家?

摇了摇头,心中有太多的想法,却身处于这样的一个封建制度鼎盛的王朝,白锦绣不敢说自己倍感无力,可是,生存在她自己的自由思想和现实生活的夹缝里,白锦绣已经感觉自己像是真的累了。

累得身上没有半点的力气。

“扶着我。”

淡淡的吩咐了完颜烈一句,白锦绣实在是自己走不动了,这皇宫里的风真的是冷的,吹在已经湿透了的衣服上,更是让人倍感冷意袭人。

完颜烈看了白锦绣面色的苍白,又见她这样的神色,也不说话,一向是拿刀拿剑的手递到了白锦绣的面前。

白锦绣看了一眼,伸出右手,搭在完颜烈的左手之上,两个人的手间隔着白锦绣身着袍服的内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