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的当家仍是曲老太爷,曲怀德眼里瞧着这个已经是在金朝里成了一些气候的姑爷,冷冷的不发一言,直到在一旁站着的大儿子曲连海上前,说了句,爹,是不是让妹夫起来的时候,才冷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在这种时候,自然不问过什么过于细节的事情,白方便在几个曲家的三个公子还有曲老爷子的面,简单的说了自己的妻子在嫁了以后的事情,一直到曲婉婷最后走了的那段日子,这些话说过完了的以后,时辰已经着实不算是早了。
曲老爷子无心开饭,在白方答完了他的话以后,便回了后院,曲连海陪着白方到了后面,只简单的说了句,让白方理解父亲爱女心切的意思,白方薄薄的笑了笑,并没有告诉曲连海自己在妻子去世的时候,便亲自来永乐城报过丧,只是,那时候曲家已经联系不上了,连着过了几年以后,他又带白锦绣到永乐城寻亲所发生的事情。
事过境迁,而且有些事情扯出来也是徒自的让他伤心。
失了妻子,他并不比水氏和曲家的老爷子心里好受上半分,至到现在虽然说是又续了宁氏,但是,到底是曾经结发的妻子,哪里又是别人替得了的。
曲怀德在后来又交待自己的大儿子,带着白方把几家亲戚都走遍了,算是又认了一回门子,免得以后出了什么让人笑话的事情。
曲连海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不禁是几房亲戚,连带着京里与曲家交好的人家,曲连海也带着白方去见了。
又兼着白方出手大方,送的礼物经曲连海的点拨既不露富,也入了人家的心意,所以,便是到了哪处,都是一派和谐的影像。
就这样一家挨着一家的见过后的几日,因为白方住在曲府,又兼着他的生意做得已经十分的大了,景王府的管事又和他相熟,本来他在京城里便有几分的名声,现在在连上了曲家和景王的王府两家的关系,便是连带着京城的官宦之家都知道白方是曲家的姑爷。
有曲连海这般的陪着,白方在永乐城里足足的停了一个月之久,一方面是生意上的一些事情需要他料理,另外的一方面他跟曲老爷子提过南边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料理,可是曲家老爷子仍旧没有开口让他走,曲连海说父亲的言语间的意思想要留他再呆一些日子,一来是进一些孝道,二来两个老人的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的女儿让他且先住着,所以白方便在曲府里的一个偏院简单的就安置了下来,再不提起要走的事情,至于先前在枕霞县的那个事情,白方不提曲连海因为连着自己妻子的关系,自然也没有向父亲提起,所以曲家老爷子自然是仍旧是不知道。
景王孙恪这时候在泰安,得了永乐城的管事给的消息,说是锦绣夫人的母家是曲家的正房小姐。
这层关系孙恪以前见白方没有说,也懒得理会。
只是,这层窗户纸到现在已然是捅破了,少不得他便要做个姿态出来。
原先是因为知道白方和白锦绣与曲家是有什么情由和纠葛在里面,所以白锦绣在进府的时候,只说了自己自幼失怙,与父亲是相依为命的长大,隐约间记得她提过自己的家里有三个妹妹,三个弟弟,却从未听白锦绣说过自己的母亲。而白方也从未提及曲家的亲事,至到了后来,因为白方领了他这里的差事,管家无意间查了出来,才禀报了他的。
现下想来,白锦绣竟也是有意的没有对他说,否则以曲怀德的官评还有在朝里的位置,就是景王孙恪也要给上几分薄面的。
因为,前些月里孙恪刚刚把府里王氏的王妃的名号请旨削了下去,现下又是许多户人家都在惦记着他的王妃的名号,孙恪索性写了两份奏折,第一份先请了罪,自称失查,让朝中的重臣有失颜面,恳请圣上治罪。接着第二天又发了一份奏折,写着的是,恳请圣上念在白锦绣曾经悉心照拂他的份上,给她一个王妃的名份。
于是,一道圣旨便下到了曲家。
曲家阖家在听了太监的宣奏,除了曲老爷子以外,所有的人都有些噩然,可是曲老爷子却相当的坦然。他之所以把白方留下来,就是为了那个未见面的外孙女要一个名份。本是想替外孙女讨个侧妃的名分便可,可是也曲老爷子也竟然没有猜到一向是在朝中无人敢置喙一言的景王,竟然是给了曲家一个天大的面子了。
曲老爷子从二十岁开始从一个小县的县令做起,一直到了现在虽然说尚不算封疆大吏,但是像他这样侍奉过两朝皇帝的老臣在朝内已然是不多。再加上这些年身居荒僻又是一心为皇上办事,这份荣誉给了曲家,也是曲家满门用这么多年的辛苦赚出来的。
水氏在恭贺的人都散了的以后,又把自己身边的婆子赶了出去,才问自己的丈夫道。
“锦绣封了王妃,那咱们王丫头,是不是会有什么变数?”
“原本景王属意的就不是玲珑,否则也不会把她留在宫里二个月之久,皇上也不下这个旨,这便是透着景王没有点头,这事也且莫议了,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也权且说听凭圣意,明白了吗?”
“这……”
水氏想着前些时候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景王孙恪正是因为爱惜自己的锦绣夫人的原因,才甄选了自己的小孙女。
曲老爷子怕水氏犯了糊涂,少不得又多说了两句,道。
“景王的城府极深,又是个杀伐的性子,便是皇上拿他也是十次有五六次没什么办法,而且,咱们曲家也不是什么世家,眼下这一门两王妃这样火上烹油的富贵,不要也罢,如果真的有了,却不知道是不是祸事便要来了。”
“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个外孙女了也不知道像不像我那个苦命的女儿,我竟是连个面都没见到,想起来我这心口就是疼得不能忍。”
曲怀德听夫人提起来那个未见面的外孙女,眼里也是一红。
几个儿女里,曲婉婷的身子最是不好,小时候出生便是带着不足之状,身子上的温度极低,便是屋里烧得滚热,也不见她身上暖和了些。
没有办法之下,曲怀德便每日在自己有时间的时候,就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来他是个男人身上总是有些持久的热气,总不像是那些奶妈子让小姐靠了一会儿人,便不行了,而且相较那几个侍候的嬷嬷,曲婉婷兴许总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在他的怀里,时常便咯咯的笑,又是惹得曲怀德怜爱之至。
就是这样抱到了她四岁,又是才在几年悉心的调理下,让那孩子的身体有了些起色。
可是,他们夫妻二人为了这个孩子所操了的心,也只有他们二人自己才十分的明白,便是其余的三个儿子二个女儿加起来统共也没有曲婉婷让他们夫妻二人费的心思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被调到南疆的时候,因为那里实在是湿热,一般人都抵挡不住,何况是身子羸弱的曲婉婷,为了替女儿找个可靠的亲事,两个人又是颇费了一番的周张。
唏嘘了片刻,兼着这两日迎来送往的应酬,曲怀德见水氏已然是累了,便道。
“行了,别想了,等过了年以后,你和我去见她和那个孩子一面。”
水氏点头,应道。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虽然我身子骨不成了,但是临蹬腿前我怎么着也要到我姑娘和她那个苦命的孩子的跟前说上两句话。要让那孩子认认我这个姥姥,别到了地底下她连我都不认得。”
夫妻两个人洗漱后又聊了两句,各自又是一番的叹息,心里难免具都是缠有几分的酸楚。
白方却自己在房间里,因为这一道忽如其来的圣旨,心思便乱了起来。
眼下这个王妃的名份在别人看来是不可及的富贵,在白方的眼里,却是他想要躲都躲不开的泼天祸事。
本想要给白锦绣写封信,却不知道她现在落脚到了哪里,想着总得自己见了威远镖局的人打听一下,才能知道。
一壶清茶,半点柴香。
没有了那些沉檀龙麝一类的高级的香料,也没有了往日的压力,面对着自己选择的这份生活,虽然是终是寻到了自由,只是那些抛舍下的也是太多了。
住了这些日子,便越发的从心里有一份扯不断,理还乱的牵念。
只是几次写了家书,到了最后临寄出去的时候,都被白锦绣撕成了碎片。
现下,她手头的墨已经研好了,笔也早已经蘸饱了墨,可是,这封家书她要如何的写?
妞妞那个小机灵鬼是不是一切都好,父亲的身体还算是安好吗?那个宁氏的脾气秉性上次也都没有来得及问,转眼间两个妹妹都到议婚的年龄,这些林林总总的琐碎,想要写下去,可是,白锦绣到了落笔的时候,又是作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