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绣以阮非墨还在病中的缘由,婉拒了刘寿山的宴请,而阮玉环白锦绣更是不敢见。
仍旧是那辆灰呢的马车,仍旧是鲍大在赶着车,在马车的身后仍旧是崔家的两个兄弟,白锦绣仍旧倒在车里,手持着一卷抄卷,只是,车里少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在山海关前,崔龙换过了关防路引,白锦绣透过帘子的一角,看着四个守城的官兵,搬动那个甚是巨大的屏障,随后,白锦绣眼见着,一道极是厚重的城门在她的面前徐徐的打开。
再往前走,便是关外的天地。
漫天的大雪如是扑天盖地般的看不到边际,就连风也明显是带了刀一样的寒冽,才吹到脸上,便让人喘息不上来了一般,只有湛入心骨的寒冷。
再回头,远处那座军营像是一块石头坠在一片茫茫的雪原里,一点也不起眼,黑色的一团,偶尔有能看到几个旗子在随着凛冽的寒风飘摆着。
蓦然回首间的一霎那,白锦绣像是此时已经看尽了自己半生的起起落落。
多少热闹,多少繁华,多少恩爱,多少缠绵,多少美好,终在这个时候,俱皆放下。
转眼间三个月就这般轻易的过去了。
白锦绣在一个名叫晖远镇的小镇里安置了下来。
镇上混居着蒙古人,契丹人和汉族的原驻居民,统共有六条街市的模样,在镇子的南边和西边,有一条不知名的河水绕城而过,由于现在已经到了冬季,已经结成厚厚的一层冰,时常会有一些人在冰上开凿出个冰洞,然后便或是渔网或是鱼丝的即垂了下去,等着鱼儿上钩。
白锦绣在刚到的时候,自己也曾经凿过一个,可是一副完全不得其法的样子,到了后来还是请教了崔龙,才抓了两条四五斤重的鲫鱼。
得了这两条鱼白锦绣自是感觉非常的高兴,又凑出了几个菜,摆了一桌全鱼宴,请了崔家的几个兄弟,并着刘寿山也一起过来热闹。
刘寿山到山海关任职也是时间不长,他原是应了一个河道的差事,上任了不过半年,因为山海关这里条件异常艰苦,户部调不上可用的人手,便把他又遣了过来。
崔家两个兄弟把她送到了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离这个镇子有一日脚程的山海关内的威远镖局落了脚,而且崔龙又升了总镖头。
像是田乘风曾经又找过了他两次,崔龙都没有应下,仍旧带着崔家的其它几个兄弟,似乎对仕途真的并不感兴趣。白锦绣也问过崔龙两次,为什么不谋个差事,崔龙都是憨憨的摇了摇头,再问便是什么也不说了。
至于阮非墨,听刘寿山讲,他像是山海关养了二个月的病,然后于月前的来信里,已经说他再过几日便要起程回永乐城了。两个人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书信来往,所说的也不过是一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身边杂事,并无半句关联着感情和未来的事情,像是两个人都在不约而同的回避着什么。
阮非墨离开山海关的时候,并没有告诉白锦绣,白锦绣自从那次出了关以后也从未去找过阮非墨,即使是她后来去山海关找崔家的几个兄弟的时候,也从未曾登门造访。
白锦绣现在所买下来的这个院子并不大,总共也不过是两间院子,五六间房间的样子,实在是在到了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她不想住在闹市,又不愿意离镇子太远偏远的地方寻个住处,索性便把这个二进的院子买了下来。
鲍大没有走,而且在她到了这里半个月以后,鲍大把他的妻子和一对儿女都叫来了。
鲍大的妻子已经是一个年岁近约五十左右,体形略胖,白锦绣也没安排差事,总共也没有多大的地方,索性让他们爱怎么弄便怎么弄了,总是一日三餐让她有着落便是了。
每日里,白锦绣都是睡到太阳高照的时候,起会起身,洗漱之后,吃过了饭,便或是捧着一本书,或是照着那些浅显的琴谱,抹几声古琴听,再不然便是一盏茶,自己研磨起心情。
这样的日子,倒也算是清悠,宁静。
俨然已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若不是阮非墨隔了一段日子便会有书信,白锦绣当真是把自己与世隔绝了。
呆了一个月,白锦绣觉得实在是憋闷的难受,便索性又去了山海关,找到崔家的几个兄弟,先是在酒楼里找一些东北的风味,到了后来,崔龙见她喜欢,索性和她说,一起去关外狩猎。
白锦绣从来没有见识过,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
匆匆的准备了些吃食和一应用品以后,又是让鲍大赶着车,几个人便上了路。
也不过是一日的行程,在进了内蒙的腹地后,崔龙选了一个山坳处。
虽然是冬天,但是这个山坳里的荒草的草丛里还是有很多的野兽,兔子,绒羽极艳的山鸡和山雀,大一些的还有灰色的狍子,体形硕大的田鼠,还有蛇。
崔家的几个兄弟都是常年跑镖的,猎一些吃食自然是十分的容易,白锦绣起先只是看着,等看到崔虎后来竟是背了一头足有一人高的灰狼以后,才觉得原来男人总喜欢这种血腥的运动并非全无道理。
崔鲛有一支小弩机,射得并不很远,因为长度的限制,箭矢也不是很长,白锦绣起先是拿在手里试了几次,并不怎么应手,弓弩在她的手里,总像是没个方向,也没有什么力道。
到了后来,崔龙和崔鲛略教了她几回,白锦绣才像是有了些进步,总算是能挨到猎物的边了。
白锦绣并不敢怎么走远了,看着崔家的几个兄弟两日以来狩猎到的猎物,总觉得自己也手痒,想要试试猎上一只,可是,太远的地方她又去不了,统不过眼前数丈的距离,狠了狠心不过是伤了只灰兔,崔豹看着白锦绣咬牙切齿的模样一阵的笑,道。
“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
白锦绣并不答话,手里提着那只兔子,见它的身上漫着血迹,一双眼里又透着十分可怜的模样,终还是心里不忍。
便求着崔豹替她摘了兔子身上的箭矢,把这只兔子放了生。
“它活不了的,身上带着血气,狼很远就能闻得到的。”
白锦绣也不答崔豹的话,摆了摆手,进了山洞里,便提着一壶女儿红坐到了一块岩石上,看着已经日薄西山的远景。
崔家兄弟便是这样偶尔过来到她的院子里来坐坐,不拘什么吃喝一顿,和她的感情倒是日渐的好了,若是没有崔龙拦着,只怕勾肩搭背的事情白锦绣都能做得出来。
因为这里吹的风很硬也很冷,又兼着白锦绣总是和崔家的四个兄弟在外面折腾,白锦绣总觉得自己的皮肤粗糙了许多,就开始琢磨起养颜的方子。
白锦绣试过了用牛奶洗脸,也试过了用黄瓜片去贴膜,但这些法子俱都没有坚持多长的时间。
一则这个年代里牛奶有一股极腥膻的味道,无论白锦绣怎么试也都去不掉,二则冬天里的黄瓜竟是比鲜鹿肉还要贵。
白锦绣这样一日几根的贴下去,便是鲍大家的那个媳妇不说,白锦绣看着他们只吃些白菜和酸菜这些储存的蔬菜,实在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奢侈了些,便罢了手。
后来白锦绣又觉得制扇的过程很好玩,在字画店里找了些扇骨,便自己糊起了扇面,等到她能把扇面裱糊得还像个样子了,便琢磨起做扇骨的事情。
为了做扇子,白锦绣寻了很多根木头,红酸枝,小叶紫檀,鸡翅木,黄花梨,再到沉香木,折腾了又有半个月的日子,做出来的不过是四支扇骨,连一把扇子都做不出来。见她这样辛苦,崔龙也不知道哪里寻了个老手艺人给她,教了她几日后,白锦绣这才了解了其中的门道。
跟着这个手艺人又做了几天,白锦绣便有些手熟了,自己各制了几把扇子,红酸枝的送给了崔家的四个兄弟人手一把,小叶紫檀的做出来了四把,其中二把都送给了刘寿山,沉香的因为料子并不怎么够用,只勉强的做出了一把,白锦绣想着什么时候给自己爹爹,便搁了起来。
折腾会了扇子,白锦绣又在书画店里买了几本工笔花鸟的图谱,照着上面的样子,学着勾画线条,想着自己能在扇面上画一些什么东西出来,才是个样子。
以前白方也教过她一些,不过白锦绣并没有耐着性子,所以,也只是把字练得能够见人便罢了手,现在有了时间,便又把这桩子事捡拾了起来,每日里或是练字,或是习琴,倒也算是极其的逍遥快活。
如果从地图上找,白锦绣现在住的这个晖远镇应该是现在的内蒙古,辽宁与吉林的交界之处。
而景王孙恪所统辖的两个洲府俱都在西南方向,相隔如此之远,白锦绣自觉两个人的缘份已经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