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非墨知道白锦绣并非嘴馋,只是一味的在为难自己,便上前了一步,伸手去拿白锦绣手里的松果,道。
“你还是别吃了,小心闹了肚子。”
“我没那么娇气。”
白锦绣见阮非墨一味的坚持,便耸了耸肩,把松塔随手丢到了草丛里。
跟在两个人身后不远处的曲钧山见白锦绣一头钻进了松枝下,便对田乘风道。
“咱们也从哪儿走,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田乘风并没有什么兴致,只是,他现在一直在仔细的观察着白锦绣,便随口道。
“也好。”
两个人弯身进来的时候,正见白锦绣和阮非墨并肩的站在松枝之下,这一幕一是不懂风月之事的曲钧山眼看着都是一愣,田乘风却微微的笑了。
他自然也是知道六年前,高中了金榜的阮非墨是拒了攀亲,而致仕途中断。
那时田乘风并未留意,到了今日,心下一动不问也知,阮非墨是为了何人。
曲钧山艰难的走到两个人的近前,凑头问道。
“在看什么?”
白锦绣这时已经把松塔丢了,便指着树上的松塔对曲钧山说道。
“摘了个松塔吃,要不你也尝尝。”
曲钧山从没有吃过这种东西,怕白锦绣又是在诓他,摘下来了一个以后,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吃。
白锦绣微微一笑,就着曲钧山的手里的松塔,摘了一下,丢到嘴里。
“你看,是能吃的。”
曲钧山还是不敢信白锦绣,便又看向阮非墨。
阮非墨见他看自己,也是微微一笑道。
“这也算是一种野趣,松子的确是能吃的,只是苦些。”
阮非墨说了话,曲钧山才敢相信,伸手抠出来了一个,也学着白锦绣的模样放到嘴里,虽有些苦,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油香。
“嗯,真的是能吃的。”
白锦绣看着曲钧山如此防备自己,忍不住的便笑了。
再往前走,松树略少了些,隐约间能看到外面大致的轮廓,白锦绣才刚迈过一块大石,脚才落了地,便觉脚底下很滑,用脚踢开了厚厚的一层枯叶,白锦绣见是一层薄冰,下面还有山泉的水在流动着,隐隐的藏在冰层之下。
“非墨,你看,山泉。”
白锦绣手指着的时候,阮非墨其实已经看到了上面封住了的一块冻瀑,便顺手指了指,对白锦绣道。
“是从那里流下来的吧。”
白锦绣抬头看了看,忽的又生了个念头,伸出手到了阮非墨的面前,道。
“你抓住我的手。”
“嗯?”
阮非墨先是不知道白锦绣想要做什么,略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的伸出了手,握住白锦绣的手腕。
白锦绣在阮非墨搭住了她的手以后,便顺着斜坡的冰面,双脚稍加用力,便滑了出去。
阮非墨见她玩得开心,便也笑了,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处,相识一笑,轻风淡月般的模样,让人看着竟是能心生无限美好。
“你在玩什么?”
曲钧山跟上来,见白锦绣脚下不过是一块小冰面,就是这么的笨拙,他这时才挑了挑眉,扫了一眼,见地面有枝略比白锦绣的手腕细些枯枝,用脚略踢,正落到冰面上,然后便飞身踩上,顺势便滑了出去。
白锦绣看了,不禁愣着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
“这也行!”
“他有轻功的底子,你就算了吧。”
阮非墨实在是怕白锦绣也要去试,赶紧拦住了她。
田乘风这时候背着手走了过来,眉目里的神色恬淡一片,到了近前,与阮非墨并肩而立。
白锦绣回头望着田乘风,道。
“你也行吗?”
田乘风这时却未说话,眼神淡淡的落在白锦绣搭在阮非墨的手里的手腕,那手腕上此时正赫然的现出了白锦绣一只藏在袖笼里的玉镯。
白锦绣顺着田乘风的眼光看过去,一开始只是看到自己和阮非墨搭在一处的手,而后才注意到自己露出了那只玉镯。这时,再解释什么都是徒劳的,白锦绣索性大大方方的收回了手,然后缓步走出冰面。
心里面不打鼓是假的,白锦绣只是没有想清楚田乘风是不是能看出来这个玉镯的出处,便索性先只当是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一般。
曲钧山这时已经去而复返,昂着头,到了白锦绣的近前,煞是有些骄傲的意思,对白锦绣道。
“你能吗?”
白锦绣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刚才曲钧山滑过的地方,淡淡的笑道。
“我不能,不过看你身姿挺轻盈的,要不再滑一回,给我长长眼?”
曲钧山不疑有他,又正是兴头上,便踢过了木枝,又滑了过去。
田乘风这时并没有注意曲钧山的动静,而是面上带着浅笑的看着阮非墨,阮非墨也是淡淡的笑着,脸上毫无不愉之色,眉目之间,隐隐的又带着一团书生的儒雅之气,但是,田乘风却从阮非墨的眼里,看出了其它的情绪,像是极随意间,对阮非墨笑着说道。
“田某不想有一天看到阮大人被人打断了腿,那便是国失栋梁了。”
阮非墨听着田乘风这句似是警告的话,却并没有怕,反而脸上的笑又昭昭的显了些,淡声道。
“有劳田大人操心了。”
两个人在彼此对视的时候,双是各自微笑,含着不同的意味,谁也没能胜出一筹。
最后,田乘风闭了闭眼,良久,才不置可否地低声道:
“我敬阮大人是个人材,还望大人善自珍重。”
白锦绣这时在前面已经往下走了,见他们两个人站在一处,像是谈笑风声的模样,便扯着嗓子嚷了一句。
“你们走吗?”
田乘风和阮非墨也都是深藏不露的人物,田乘风是因为经历得多了,阮非墨则是从小就一贯是一个温文的性子,又兼着这两次在朝廷上的起落,便又是越发的沉稳了。
所以,等两个人到了白锦绣的近前,白锦绣问起两个人聊了什么的时候,俱都相识一笑,寻不到刚才的半点痕迹。
四个人复又上路,到了那株梅树的附近的时候,才看到这里并不止一株冬梅,而是长着一片,抬眼望去,绵延了足有半里之地。
“好大的一片梅林。”
白锦绣信手指着远处那些香火之气极盛的庙宇,对阮非墨道。
“非墨,你看,这里看过去,倒是另外的一番景致。”
阮非墨点了点头,便道。
“你若是喜欢,我回去画下来,你便日日得见了。”
白锦绣听阮非墨这样允诺,自然是高兴,便随口道。
“我给阮大人磨墨。”
“那还是算了,等我画完,裱好了给你以后,你再怎么糟蹋我也不管了,只是画的时候却不行的。”
白锦绣淡淡一笑,看了眼阮非墨,道。
“那便有劳阮大人给我留白了。”
阮非墨想着自己的画又要被白锦绣信手涂鸦,也只能略略的一笑,但是,又见白锦绣这些时日以来,今日才算是放开了心怀,便又觉得一副画而矣,实实的是不足道。
田乘风看着他们俩个人说说笑笑的模样,一灰一红,置于林间山野,两个人竟是如此的气宇相近,神色相似,便是才子佳人也没有此时二人这样心气相和的模样,竟是心内也生了些唏嘘之色。
田乘风这些日子看着,白锦绣不是贪名逐利之人,她的心胸便是比起一般男儿来,只怕也不许多让。若说眼前这两个人间有什么龌鹾,先不说白锦绣的性子是怎么样的清风朗月一样的干净,但就是阮非墨发乎情止乎礼的举止动作,在田乘风的眼里,看着就绝无任何逾越之处。
只是,如此青梅竹马的两个人竟是又如何走到了今天这种咫尺天涯的境地?
到了晚间,因为行了半日的路,白锦绣在马车上睡了一阵子,便实在是没了困意,抬步出了客房。
这时的天已经极黑了,几盏油灯的光从房间里透出来,落在走廊里,透着半不明亮的光。远处隐约间听到更鼓的响动。
因为落脚的又是一个小镇子,百十来户人家的样子,从窗户望过去,甚至能看到左右尽头之处。
看起来这样的小镇已然是安宁之极,又兼是已经到了初冬的时分,各家各户起灯的时间都早了些,一盏又一盏的油灯闪着各色不同的光亮,入在眼里,此时便有了些万籁俱寂的模样。
走到二楼的转角处,这里放着一套竹椅,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摆着几件瓷州窑的茶具,并不完整,只有六只杯子,和一个雕着朱雀图案的茶壶。
白锦绣坐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牵挂着妞妞是否安然无恙,有没有得病,而且也不知道回了白家以后,父亲是不是能照顾好她,那些仆人有没有慢待了妞妞。
种种的胡思乱想就这样在白锦绣脑子里,让她不得安生。
想起女儿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月,回忆起每一幕都让白锦绣觉得倍感温暖,尤其是妞妞那小身子在她怀抱里的时候,那种满足和温馨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