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早上,田乘风便拿出自己的官凭在上面盖了封泥,让县衙里的两个信差,四百里加急送往永乐城的曲府。
白方接到信的时候,已经快到孙恪的治下了,展开了信以后,见曲钧山说林公子进了监狱,只留下一个没人看顾的小姐在外面,讨他的意思。
白方便是有再要紧的事情,也顾不得,想了一个时辰便寻了个由头打马便往回走,好在这次出来办事的正是钱管家,白方无有不信的,便也走得极轻松。
等白方到了枕霞县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才进了城,就见阮非墨等在了内城,白方走过去,见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多说,便随着阮非墨到了县衙。
阮非墨虽然身居官位,但是,他从小长在白方的面前,算得上白方的半个儿子,便亲自端了茶,送到白方的面前以后,才开口说道。
“叔叔莫急,我三日前到的,因为刑部有事也是耽搁了一日,他现在在牢里,身子还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肯吃饭,只是喝些水,我让人在水里加了参汤,想是能起一些作用的。”
白方一听这话,便明白了阮非墨肯定是明白了这里面所有的前前后后的事情,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对阮非墨道。
“总是我欠了她的。”
阮非墨虽然明白个中的缘由,而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至今仍旧是一人,并未娶亲,所以也并没有接下去,反而是说道。
“一切都好,我找了两个奶妈送了过去,只说我与他是有些个故旧,权且算得上朋友,只是我碍于身份,并没有过去,叔叔若是方便,便过去看看也是无妨的。”
“我自然是要过去的,先看了孩子我再去牢里看那个,那个,”
说了半天,白方还是狠不下心责怪白锦绣,只能狠狠的又跺了跺脚。
“叔叔莫急,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的恨这个关荣,且不说他原本就是曲家的奴才,就是从时间上来看,她也与这个关荣没有什么交集啊。可是,无论我怎么问,她总不肯说话。只是一味的笑,我也不好再问。”
白方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这才道。
“这孩子是记着仇呢,六年前我带她去京城,正是这个关荣因为收不到好处先是把和她赶了出来,然后后来我病得大发了,这孩子又去求关荣,又是这个关荣丢了些烂了的菜和几个长了毛的馒头出来,还告了官府说我们是冒认官亲,要拿我们下狱,若不是她后来因缘际会进了景王府,只怕现下我们爷俩不知道成了个什么样子。”
阮非墨知道,那年白锦绣才不过十五岁,原只是等着她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两家便要娶亲嫁女的。
这些俱都是已经说好了的,按金朝的习俗女儿家一般都是十六岁开始议亲,十七岁便会嫁娶,只是阮非墨现在还记得,当时不管他如何的允诺,白锦绣都不肯点头应下,两个人纠葛了很多个时日,至到最后连他妹妹阮玉环的亲事都订了日子,白锦绣这才勉强的应下了她十八岁生日以后的第二天。
阮非墨不记得那个日子是不是适合嫁娶,只知道白锦绣应下了的那天,他像是有了希望,虽然时日还长,但是,他已然是想好了未来之种种。
可是,却没有想到,他和白锦绣哪里会有什么未来可言。
“我明白了。”
白方坐在那里,也半陷在回忆里,许久后两个人才各自回了神。
白方先去了小院,见崔家的四兄弟都在,里面又有两个嬷嬷,孩子还算是壮实,只是小眼睛明显是哭得肿了,一见人进来,便先是猛盯着看。
白方看着心里实在是跟针扎一样的疼,所以,他也没坐多久,留了些银子,便匆匆的出了小院。
转身白方又去县里最大的酒楼订了四样白锦绣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还拿了一壶沉年的女儿红。
提着饭篮进了牢里,他给牢头钱,牢头死活也不敢接,只一个劲的说,请他尽管放心的往里面走便是了。
白方进去,见白锦绣坐在草垫上,虽然那草垫子看起来十分的干爽,可是,这里面的味道已然是让人有种不能呼吸的模样了,伴着各种味道,实在是难闻。
白锦绣见白方进来,先是笑了笑,望了望,便靠在墙头并不说道。
田乘风安排的四个待卫就坐在牢门的入口处,白方见他们眼睛炯炯有神,虽然是穿着便衣,但是面色极红润,便知道这不是坐牢的人,心下也便明白了。
走到白锦绣面前,白方收敛着他自己的情绪,半天了才道。
“我订了些饭菜,你且吃了。”
白锦绣摇了摇头,她现在已经没了胃口,若说是前几天她是为了要挟曲钧山和田乘风的筹码的话,这两日,她是真的没了胃口。
白方也不敢逼她,想要蹲下去,可是,旁边的四个人这时候都在看着他,白方只能站在白锦绣的面前,问道。
“你告诉我,若是怎么样,你才出去?”
“丢官罢职,倾家荡产,磕头谢罪。”
白锦绣想了几日,她也不要那个姓关的性命,见了血她总觉得别扭,所以,她认为这样也便是可以了。
白方没说话,心里却把白锦绣的这十二个字记住了。
父女两个状似无意的对了对眼神,白锦绣便又是一笑,她知道父亲是明白她的,而白方眼里的坚毅,更是让白锦绣知道,自己的父亲会帮她。
白方出了牢里,便把白锦绣的原话告诉了阮非墨,这时候田乘风那里自然也是得了消息,听到这十二个字,不禁是田乘风松了口气,旁边听着的曲钧山因为这几天的不安稳,也都松下了一口气,堆坐到椅子上,不自觉的说了句。
“他不要命便好。”
这原本也是父亲回信里的意思,只要保住了命,其它的一切曲家不再过问。而且就在昨天,曲钧山接到了母亲的信,随了母亲一辈子的沈嬷嬷,只拿了一个小包袱,坐着一顶灰呢色的不起眼的小轿,离开了曲家在永乐城的老宅。
其实,在出了事以后,这个沈嬷嬷也是活动过了的,不只是曲钧山的母亲处,就是京里能找的人家她也都的过了,但是曲家老爷现在不说话,那么便无人肯搭这个手,所以,这个沈嬷嬷才到最后落了如此凄凉的下场。
如若不是这件事情,像是她这样有脸面的奴才,便说是主家给养了老也是有许多的,这便是荣享,若是没得了这份脸子,主家也会置了院子,安排下了小丫环,把一切都安置了妥当,不只是顾了主家的脸面,也让这些老嬷嬷得以安享晚年,只是,现下的这种境地,已然是没给沈嬷嬷留半分的脸面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曲钧山趁着无人的时候,过来讨白方的意思,因为无论怎么论,白方都是他的姑父,现下身边没有长辈,曲钧山又是被这事的事态闹得有些不安生。
“姑父,您看这事,还用再通一些人情关系吗?”
白方知道这个关荣连着的是曲钧山的母亲,而那些陈年旧事,白锦绣不提,他便更不会提。
坐在折帽椅上,手里握着茶盏,沉吟了半刻,才道。
“一切都听田待卫的即可,我看他做事是个极妥当和周密的。”
田乘风所为的是曲家,而曲钧山为着的也是曲家,白方现在却只想着女儿说出来的那十二个字。
尽管白锦绣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在景王府的日子何尝能够好挨的,待妾那样的位置,白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头疼痛难当,若非是当日里白锦绣是一味的瞒着他把这事做实了的,白方便是不治那热疾,也不会让女儿几近典身为奴。
现下,因为阮非墨在县衙外已经写了告示,让一干人等有怨伸怨,无须遮掩,害怕,并且是已经在到了的当日便把关荣去官罢职,当众将关家父子全部押进了监里,半点的情面也没有留的样子。
如此的利事利落,自然是让百姓放了心,所以那些欺儿霸女,抢买良田,逼迫为奴的事情便也犯了。
而白锦绣没有放出来,却是因为她一直拗着,阮非墨去了两次也没有能把她请出来。
白方到了的第二日,他又去了监里,正巧此时阮非墨也在,竟是在敞开的门里,和白锦绣两个人摆着棋子,只是照旧是小时候的玩法,白锦绣每三手便下二子,而阮非墨仍旧是坦然的看着,面含着微笑。
白方站在外面,心生唏嘘,若是没有以前的事情,他们二人便说是神仙眷侣,也未可知,可是如今呢?
提着饭篮子到了里面,白方才要放下,白锦绣头也不抬的就说。
“伯母将这饭菜送与这四个侍卫吧,这几日也是辛苦他们了,我和阮大人下完了此局,便出去了。”
白方不知道阮非墨被白锦绣逼迫着答应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白锦绣肯出去了,自然是万分的高兴。